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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没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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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务段小院人头攒动,几个工区都在拉绿豆、白糖。工厂站工区阳胡子跟邓子聪来了,领完防暑降温资料,跟其他兄弟班的人坐在葡萄架下抽烟吹牛。看见卢技术员陪着一个陌生女子路过,邓子聪就一直盯着看。

“卢技术员,这是谁呀?你女儿吗?”

卢技术员看起来心情很好,回答说:“是呀,我女儿,马上就跟我成同事了。”

“同事?那就不是女儿了。我们工务段分来女孩子了?干什么的?”

“接苏云裳。”

“接苏云裳?不是谭晓风吗?阳胡子,你晓得吗?”

阳胡子估计是知道的,只是狠狠地“哼”了一声说:“我们这些工贩子,面子不够,注定只能当一辈子工人。”

邓子聪说:“那时候,赵秀才还在世的时候就要你去走水路,你还在那里‘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唱高调,不信邪不行呐。”

冯旭晖想起端午节前夕,在廖书记家门口遇到阳胡子被驱逐出门的一幕,总算明白一向高调的阳胡子,为什么要去廖书记家送礼了。看来,廖书记没有收礼,说明谭晓风早已没戏。他无意中听廖书记说过,谭晓风生孩子真不是时候。

但是,阳胡子却撂下狠话。如果接苏云裳的人不如谭晓风,那就有他好看的。

卢技术员告诉邓子聪,不要盯着人家丁一卉了,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冯旭晖说,这是中心调度新提的副科长秦简远的女朋友。他们知道,秦简远就是四年前分来的大学生。这个丁一卉,个子高高的,带着稚气未退的好看的脸庞。

丁一卉,卢技术员的老乡,也是一个顶职来的女孩。据说,秦简远请卢技术员牵的线。秦简远还是喜欢带着乡土气息的女孩子,就像雏菊一样朴实美丽。他不想让她沾染了过多城市的眼光,尽早尽快就要摘下这朵纯洁的花。

她原本是一个焊工岗位,得知工务段苏云裳匀出一个岗位来,秦简远就跟蒋溪沛要了这个岗位给他的女朋友。这样普通的岗位,给谁都一样,蒋溪沛做了个顺水人情。只是,对于铁路工的阳胡子来说,这个岗位却是梦寐以求的。

“哼,还不是官官相护!”阳胡子愤愤不平地说。至于先前说的,要让人好看,不知是顺口一说,还是觉得这个丁一卉确实比谭晓风强。总之,他口头上没有再说什么,推着三轮车,载着白糖、绿豆回班组了。

说实在的,阳胡子的怨言让冯旭晖也有些说不清楚的不悦。或许是谭晓风原先的期望值太高,因而失落的时候,跌得也会很痛。

同是电大毕业,冯旭晖可以名正言顺地坐在机关办公室了,而谭晓风原本想接替苏云裳的岗位,看来没有希望了。毕业时,同学们互赠礼物,班里的“画家”赠每人一张漫画像。冯旭晖的像是一张极其夸张的娃娃脸,很可爱。

冯旭晖虽然还没有正式选举为工会主席,但是,他已经在多个场合行使了工会主席的权力。在赵德惠追悼会上,他主持会议,而且在治丧委员会名单里,廖书记刻意在冯旭晖名字后给了一个括号——代理工会主席。

当蔡大个夸张地喊着“冯主席”时,冯旭晖一瞬间觉得很受用。晚上在床上还在想,二十三岁管百十个会员,比起那些十八、九岁指挥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将军来说,是算不了什么的。只是在端详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时,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官”样,总使他想起《童年》里的一句歌词“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

“小冯,听说你父亲住院了?你看看,你这个工会主席就不称职了,对职工家属住院应该安排慰问呐。”廖书记对冯旭晖说。

自从端午节那天晚上被师父赵德惠押着给廖书记家里送礼之后,尽管挨了廖书记的批评,但是在段里,廖书记却是另外一副样子,对冯旭晖更加信任。“七一”那天,在冯旭晖面对党旗宣誓时,廖书记更是地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冯旭晖同志,你现在是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一定要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做好工会工作、青年团的工作。你是一个好苗子,我们期待你的优异表现。”

那个庄严的时刻,让冯旭晖激动了好久。

回到家,冯旭晖想着怎么把自己成为正式党员的事情告诉父亲。他知道,父亲在朝鲜战场就开始写入党申请,请党考验自己。可是由于成分太高,几十年来都被挡在组织的门外。对此,冯旭晖写过一篇小文“儿时的一幕”,讲述自己小时候因为偷看了父亲在朝鲜的日记,父亲因为没能入党而被小伙伴戏称“不是英雄”而委屈,而暗下决心要入党。小文在团刊《天梯》登出之后,被人质疑他的入党动机。如果不是廖书记解围,冯旭晖入党的路程估计会更加艰难一些。

冯旭晖内心感激廖书记。

就在那天,父亲病了,痛得在床上翻来滚去。没有义哥来帮忙,冯旭晖用单车载着父亲,推送单车去了医院。医院检查是肾结石,需要动手术。

陪着廖书记到了三医院看望父亲老冯。在医院门口的小店,廖书记买了罐头、奶粉,一个网兜拎着。

在病房,廖书记紧紧握住老冯的手,好像是分别很久的老战友一样,让冯旭晖看得有几分感动。“老冯呀,您是老革命呀。阿旭这个孩子呀,培养的不错!今年七一,刚刚在党旗前宣誓。很年轻的党员呀!”

老冯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在苏云裳和李师傅到税务局外调时,知道儿子是入党积极分子了。但是,得知正式入党的消息,还是显得有些难以自持。把原已松开的手,再次握住,嘴巴激动得有些哆嗦地说:“感谢组织,感谢廖书记的培养。鼎钢是个大熔炉,孩子到那里锻炼,是对的。谢谢你……”

冯旭晖从阿里没有看到父亲的这一面。从他懂事期,看到的父亲都是孔武有力的样子,在家里是说一不二,在单位更是跟局长唱对台戏,没有如此“怂包”过。

廖书记说:“我在小冯的文章里看到过,您老是一个抗美援朝的功臣,入党是您一生的追求。说实在的,很感动。”

老冯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没少打,没少和他妈扯皮。只是他年纪小,不一定懂。今后靠组织多多帮助他。”

廖书记侧脸看着冯旭晖,打着哈哈说:“我们单位从上到下,没人不夸冯旭晖懂事的。有礼貌,有正义感,有事业心,有才华。”

“就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舍得去打哟。”夏菊英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也说:“这两天,我跟老冯说,阿旭有一段时间专门在我家吃呀睡呀,不是说我们舍不得给他吃,而是这孩子从小没娘疼,可怜呐。”

看到夏菊英,廖书记有些纳闷。“嫂子呀,你怎么在这?”

夏菊英爽朗地回答:“不是看这孩子可怜嘛,这父子俩都可怜。没有女人,这个家有一顿没一顿的。”

廖书记看着老冯说:“听说阿旭十岁就没了娘,十多年了,您老怎么不找个女人,家里也好有个照应呀。”见老冯不做声,廖书记又说:“您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把阿旭带大,不容易。冯旭晖,你的爸爸是个好爸爸哟。”

冯旭晖勉强一笑,却没说话。

老冯却长叹一声说:“他呀,到了自己当了爹,才会晓得。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廖书记站起来说:“小冯是个有情义的人,他会懂的。他能有今天这个进步,还不是您教育出来的。放心。孩子大了,您老要多多关心自己了。”

夏菊英突然问:“廖书记,你老婆退休了,怎么没来独好大酒店?曹向荣说,还让她当班长哩。”

廖书记看了老冯一眼,没有回答。他主动向老冯伸出手,说了些好好养病一类的话,就告辞出了病房。他回头没有看到夏菊英跟出来,就对冯旭晖说:“你毛姨呀,准备自己开一个小饭店,想喊你师娘搭伴哩。你师娘的血鸭名声在外呀!”

“也是哦,毛姨那么能干,还那么年轻,怎么闲得住。”

廖显祖说:“这个星期天,你找几个同学来给我帮忙,拖砖。”

“哦,好。要准备翻斗车,还是三轮车?做什么?好几个人?”

“四辆车,翻斗车三轮车都可以。两个人一辆车吧,七八个人差不多了。”

冯旭晖想问拖砖干什么,也估计是毛姨开店的事,但是廖书记不说,他也不好问。廖书记却问:“你那师娘待你不错呀,你们感情很好啊?”

冯旭晖坦诚地回答:“我跟我爸合不来,我经常在我师父家里。师娘可怜我从小没娘,像娘一样待我。”

下了楼,他们骑上单车。廖书记边骑车边说:“小冯,你没想过,把师娘那个‘师’字去掉吗?”

冯旭晖吃惊地看着廖书记,继而笑道:“廖书记也这么想了?我的确是想过的。我爸一个人,没人照顾,我上班也不安心。而师娘长期住在那个四处漏风的枕木房,也不是事呀。我想过,但是……”

冯旭晖原本觉得,不能让赵芳菲顶职,而让小曼姐顶职了,对赵芳菲不公平。他略一考虑,又说:“我爸跟金阿姨是合法夫妻,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却也没有办理离婚。怎么好再找?”

廖书记说:“我听说,他们只是为了小曼顶职才办的结婚,现在小曼已经顶职了,如果没有感情,可以解除婚姻了。你去问问你爸,如果可以的话,夏菊英那里我去说。”

“我跟我爸没话说,不好说。要不,我让义哥去问一下。廖书记,如果把我爸跟师娘的这层纸捅破了,我师娘会不会不来给我爸送饭菜了?”冯旭晖不无担忧地说。

“也是哦,那就等一等,等你爸出院了再问。”

到了星期天,冯旭晖带着七个技校同学,一早推着三轮车来到廖书记家里楼下。廖红跟赵芳菲已在大梧桐树下,笑眯眯的。她们身旁放着一个大瓷壶,一个圆圆的托盘里摆放在茶杯。“阿旭哥,这里有凉茶,叫你的弟兄们来喝茶。”

廖书记跟毛姨下楼来了,还有在工厂站的车号员同学谢国良,他对冯旭晖和几个同学说:“你们来了,今天很热,千万不要中暑了。”冯旭晖想起来,他跟廖红在一起上班,对他说:“我们天天在铁路上干活,不会中暑,你才要小心哩。”

又过来几个男人,穿着工作服,对廖书记说:“就在这个花坛里建?没事吧?”

廖书记给他们每人一盒白沙烟,说:“没事,我打好招呼了。”接着,给冯旭晖他们几个也每人发一包烟。冯旭晖摇摆着手说:“我不抽烟。”“拿着,一视同仁。”

这个时候,廖书记才跟在场的人们说起他的店子。他要在大梧桐树下建一个大房子,前面是饭堂,后面是厨房,饭堂前还可以搭凉棚,厨房后面可以搭一间小屋子放煤炭和杂物。他说着,在花坛里比划着。

那几个师傅在大梧桐树下开挖基础,冯旭晖几个同学,以及廖红、赵芳菲,在廖书记的带领下,去厂区内拖废旧耐火砖。廖书记跟门卫说了几句话,丢下一包烟,一行人踏着三轮车往厂区内走去。

到了废料堆,有人过来跟廖书记指了指废料堆的一个角落,他们一行就往那个角落走去。这些废旧的耐火砖,比一般盖房子的红砖尺寸要大一些,更是要沉重一些。

各自运了三车回去之后,廖红跟谢国良就躲在梧桐树下歇凉去了,第四趟的时候,就说给开挖地基的师傅递茶倒水,不去捡砖了。倒是赵芳菲一直跟在冯旭晖几个铁路工身后,默无声息地挑拣着耐火砖。冯旭晖对廖书记和赵芳菲说:“廖书记、小菲,这会太阳太厉害了,你们到树下歇一会吧。”

廖书记也说:“是啊,歇会,莫中暑了。”

话音未落,赵芳菲就摇晃了一下,脚步踉跄无根似的往一边倒去。冯旭晖正想说服她不要再去太阳下了,见她身子摇摆,一把扶住。赵芳菲就倒在冯旭晖怀里,冯旭晖把她扶到阴凉处,用草帽扇风,不无心疼地说:“哎呀,你这个妹子也是……”

赵芳菲皱着眉头,脸色苍白。廖书记看见了,赶紧说:“小菲中暑了,来给她几粒人丹丸子。快。”说着,廖书记把随身带着的解暑药品拿了出来。

“没事了。”很快,赵芳菲就从冯旭晖怀里挣脱出来,靠在树下。

“小菲,你不要逞强好吧。我师娘说了,你爸不在了,你们几个,一切都要听我的。”冯旭晖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可是,娃娃脸上红扑扑的样子出卖了他,感觉的是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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