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小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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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傅林来到了办公室，先打开电脑看新闻。每天早上看新闻几乎是傅林的一个习惯，就跟每天要吃早餐一样。把当天的新闻看了一遍，差不多就到了八点半钟，可是其他人还没有到岗。
傅林马上意识到自从新房分下来之后，这些天里，机关里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铺地砖搞装修，颇有那种“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的繁忙景象。关梅和小吴都是上次分房就拿到了钥匙，而候杰本来年轻，参加工作只有两三年，不够分房资格，可是，前些天机关给傅林分了套房子，傅林没要，分房小组就把那套房子分给了候杰。这样以来，整个秘书科里也只有傅林一人没有买新房。所以，人家都在忙着装修新房，傅林却闲着没事。
傅林拿出英语书，开始复习旧课，预习新课。新课中的内容是说一位米国人在修铁路时，被一根一米多长的钢钎从额前穿入后脑。这让傅林感到十分地吃惊，正当他想继续往下看这人的生死结果时，工会里的女干事郭卫莉来了。这位叫郭卫莉的女干事是位个人利益比天高的中年女人，有四十二三岁，戴个眼镜，说起话来如黄丽鸟一般，对她不知底的人听起来觉得特别地动听，可熟悉她的人就觉得不厌其烦。
傅林可是在她身上吃过好几次大亏。那时，傅林刚进厂不久，还在电机车间当技术员。有次傅林到机关工会来办事，就被这位郭女士给缠上了，见傅林年轻英俊，又是大学毕业，就忙着给傅林介绍对象，说她爱人单位街办主任的女儿又聪明又漂亮，家庭也好工作也好，性情温和知书达理，简直把人家女孩说得比电影明星都要好。傅林当时还没有对象，也就答应会会女孩。
可是，那天晚上，他跟着郭卫莉去了那位街办主任家，一见那女孩，才知道自己被郭卫莉给骗了。那女孩别的不说，光是相貌就离傅林的要求差得太远，不要说漂亮，连一般都算不上。不是说的，在大学里，光是比这女孩漂亮多的女同学，有多少人都在追着傅林，可傅林都没看上，如何能看上这女孩。傅林当即明白郭卫莉这样做是想讨好街办主任，因为街办主任是她爱人的单位领导。傅林觉得她可以讨好人家，但不能拿他作为道具，而且还说了许多谎话。她这样做不但会让傅林感到很不舒服，而且也会伤害人家女孩的感情。但傅林还是觉得她只是想帮忙，但方式不对。
接着，她就让傅林给她孩子辅导英语。傅林那时正忙着给报社写稿，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但为了情面，不好回绝，就答应每天下班后，让她把孩子领到他的办公室，给她孩子辅导一小时的英语，然后再出去吃饭。就这样，傅林一直给她孩子辅导了两个来月。有一天，车间主任蒋兴龙无意中发现傅林在给郭卫莉孩子辅导英语，就对傅林说，“你怎么跟这种人拉扯在一起。”傅林说，“不是我要拉扯她，是她非要让我给她孩子辅导英语，我又不好回绝。”蒋兴龙说，“她爱人是街办管市场的人员，她就让她爱人跟人家小商小贩要菜拿菜，人家要是不给，他就砸人家的摊，把人家赶走，所以，市场里的人都对她爱人又怕又恨。你怎么跟这种人拉扯在了一起，也不怕坏了你的名声？”听着这话，傅林当即就找了个理由不再给她孩子辅导了。因为这事，就把这位郭女士给得罪了，直到傅林调到了机关秘书科，见面了都跟不认识他似地。
实际上，傅林对郭卫莉也挺厌恶，觉得这人自私得都不顾及任何的面子，正不想理睬她，见她不理睬自己，觉得这样刚好，就跟谁也不认识谁似地。可是，一天早上，傅林正走路来单位上班，让她在路上碰上了，就对傅林说，“这远的路，你怎么走着来上班。”傅林说，“老项已经答应给他买辆凤凰26的车子，现在还没到货，让我再等一等。”那时，名牌自行车非常地紧俏，没有特别的关系根本就买不到。
郭卫莉马上就说，“我们家就有一辆新26的凤凰车，要不，你就拿去骑。”傅林说，“行嘛，多少钱，我把钱给你。”郭卫莉说，“180元。”傅林说，“那太好了。”便当即从兜里掏出了180元钱给了郭卫莉。郭卫莉让傅林过两天去她家取车子。可是，当傅林去了她家取车子时，却发现车子不是凤凰26，而是延河28的自行车。
傅林当即就不高兴了，凤凰26的车子是上海名牌，没有一定的关系根本买不到，而延河28是杂牌车子，商店里到处都是，价钱标到160元都没人要。傅林说，“你不是说是凤凰26的车子，怎么变成了延河28了？”郭卫莉说，“本来是给你买个凤凰26，可是，人家说凤凰26没货了，就拿来了这辆延河28的车子。”傅林实在不想要这车子，就说，“这车子我不要，老项说那凤凰26的车子很快就能到货。”可郭卫莉说，“那我把钱都给人家了，恐怕人家不会给你退钱了。”看着郭卫莉不打算给他退钱，傅林只得把车子给推走了。但他决心以后再也不会跟这人打交道了。后来，他听别人说那辆车是别人买过之后感到不好，用140元处理给了郭卫莉，而郭卫莉却以180元卖给了傅林。
这事让傅林很长时间都在窝火，觉得这女人真是太无耻太不要脸，连自己本单位的人都要坑蒙拐骗。而她之所以要对他坑蒙拐骗，是因为她觉得他傅林老实忠厚，在他身上做坏事可以不用付出代价。是的，傅林虽然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就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好人，但是，现在他看出来了，她不但不是个好人，还是个恶人。对这样的人，你虽然惹不起，但总能躲得起。从那之后，傅林见到郭卫莉都把脸朝向一边，就当根本不认识她。郭卫莉知道傅林对她记仇了，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见到傅林也是不睬不理，所以，这么多年里，两人在机关大院里常常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都装着没看见对方的样子匆匆走过。
傅林见郭卫莉进到了屋里，以为她是来找关梅的，因为她有时跟关梅在一起搞传销，就对她说，“关梅不在。”可郭卫莉说，“我不找关梅，找你呢。”傅林一听是来找自己，马上就想起了黄鼠狼来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警惕的眼睛顿时睁大起来，说，“找我干嘛？”郭卫莉明知故问道，“人家都在整修房子，听说你没有买房子。”傅林说，“是的。”郭卫莉往对面的椅子上一坐，说，“傅林，你真傻呀，你现在不买房子，以后厂里哪还会再盖房子，你就这一辈子住在那个小黑屋了？”傅林说，“那咋是小黑屋，过去，全厂人不都在那种屋里住。”郭卫莉说，“可是年代不同了，就连候杰都住上了新房，你再住在那间小黑屋里就太说不过去了。”傅林说，“我爱人常年有病，把钱都拿去看病了，所以，没那么多的钱买房。”
这时，小吴和候杰都从外面进来了，坐在旁边听着郭卫莉给傅林讲话。郭卫莉用启发的口气对傅林说，“念着你给我家孩子辅导补课的份上，我要给你介绍个挣大钱的门路。”傅林一怔，问，“什么门路？”郭卫莉用神秘的口气说，“我认识一个大老板，家有两三亿的资产，在上海bJ和广州都有他的公司。现在他来西安搞开发，要集资盖一个五星级的大酒店，集资的利息是百分之二十四，也就是说你拿出一万元来集资，每年的回报率是2400元，相当你五个月的工资。”
傅林知道国家规定私人借款最高利息是银行基准利率的四倍，比如你是一年期借款，人民银行一年期贷款基准利率是6%，那么民间借款最高利率不能超过24%，否则就是高利贷，不合法了。于是，他说，“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郭卫莉说，“这是天上掉馅饼，可是，这可是真的，不是假的。”傅林不禁摇了摇头，说，“不好意思，我没钱，要是有钱，就把房子买了。”郭卫莉说，“再没钱，一万两万总是有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傅林还是说，“不好意思，我真的没钱。”
郭卫莉见傅林这种态度，觉得再给傅林说那么多都是无用，就对小吴和候杰说，“你们也都可以参加集资，回报率这么高，不集白不集。”候杰说，“我没钱，我买房的钱都是我妈给的。”小吴显得有些犹豫，说，“我买房的钱也是跟我妈借的，这事我回家要跟我老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从他们家借上一两万元。”郭卫莉马上把身子靠近小吴，说，“把钱准备好了，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带你去办理集资手续。”小吴说，“好了，谢谢你。”
等郭卫莉离开后，傅林对小吴说，“如果天上真的掉馅饼，那么这馅饼下面必有陷阱。实际上，天上从来都不会掉馅饼，但地上的陷井倒处处都有。”小吴听着这话，就用疑问的语气说，“你觉得她说的这种集资是欺诈行为？”傅林说，“他这种集资跟咱们厂里的集资盖房可是不一样，咱们厂里集资盖房就是为了盖房，负责集资的都是咱们单位的部门和领导，不存在把这集资钱席卷而逃的情况。要是你把钱给了那些从外地来投资的人，如果他真是跑路了，到时你可是呼天不应哭天无泪。”小吴点了点头，说，“那我就不去集资。”
吃过晚饭，傅林正要坐在桌旁学习，于小兰把傅林拉到了里间小屋里，说，“明天刚好是周日，咱们一起去高观瀑布旅游去。”傅林说，“我不去，高观瀑布我都去过两三次了。要去你自己去。”于小兰说，“我一人去多没意思。”傅林就问，“是谁组织的？”于小兰说，“是咱们后面那栋的刘家媳妇跟他老公组织的。”傅林说，“刘家媳妇跟她老公都是厂里的一般职工，凭什么要组织你们旅游？”于小兰说，“实际上是隆鑫实业集团公司组织的，刘家媳妇和她老公担任负责。”
傅林说，“人都是无利不起早，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人家公司为什么要组织你们出外旅游？”于小兰说，“只要你参加他们的集资就能坐他们的车旅游。”傅林一听，马上就问，“你参加他们的集资了？”于小兰说，“刘家媳妇才刚在门口碰面时给我说了，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呢。”傅林用严肃的口气说，“刘家媳妇是不是对你说人家大老板有两三亿的资产，在上海bJ和广州都有公司，要集资在西安盖上一个五星级的大酒店，集资的利息是百分之二十四。”于小兰一怔，反问道，“你也听说了？”傅林说，“郭卫莉今天早上缠了我半天，要我拿出一两万元集资，可我对她说我家没钱，有钱就买新房了。”
于小兰说，“可人家集资的回报是百分之二十四，比银行里的钱要多得多。”傅林说，“你把钱放在银行里，不用担心钱会跑掉。可是，你把那钱拿去集资，如果那个公司的大老板卷款而逃怎么办？我给你说这叫‘庞氏骗局’，就是短期内用高利息来诱惑你，让你不停地投资，从而达到最终侵吞你大量资产的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郭卫莉最近老是跟刘家媳妇嘀嘀咕咕，每天下午召集着一帮人在散布集资的事。郭卫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点好事她自己还跑不赢呢，哪会喊喊叫叫地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
于小兰一听，就说，“本来，我也想拿出咱家的那两万元钱搞点投资呢，听你这样一说，我还是躲她们远一些。”傅林说，“别看他们这些人今天得了人家的两斤挂面三斤鸡蛋，明天让人家用车拉到这拉到那去旅游，突然有一天，他们就会发现他们的那些血汗钱被人家大老板卷款而逃了。你看看当前这经济形势，下岗人越来越多，就业情况越来越差，到处都很难挣钱，哪有什么好心人会让你去挣大钱，如果按24%的利息集资，除过贩毒和倒卖军火，没有一个行业能偿还这种借款，结果是集资越多亏损越大，最后让大老板连利息都还不清。如果这样一分析，你就该知道这样的大老板其实都是大骗子。”
接着，傅林又说，“近年来流行着这么一句话，富人的钱好赚不好骗，穷人的钱好骗不好赚。你看穷人买东西，手里攥着十元钱，一个劲地跟你讨价还价，所以，你想赚他的钱很难。挣死八活好不容易地攒上几万元钱，可是，让人家用个一夜暴富的骗局，就把他的钱给卷走了。而富人则不同，他买东西只求好，不嫌贵，你虽然觉得赚他的钱好赚，但你骗不了他，你想用一夜暴富的骗局骗他，当即就能让他给认破。”
于小兰觉得傅林的话有道理，点了点头，侥幸地说，“幸亏听了你的话，要不然，我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去集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