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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生活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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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到了双休日,他总会一大早就起床,坐在电脑前开始写作。对男人来说,三十五岁是一个人身体和才智的顶峰时期,过了这个年龄就要走下坡路了。如果一个人这时候还没有成名,那么他也就不会再有多大的出息了。可他眼下已经过了这个年龄了,除了发表过一些短篇小说和散文之外,还没有什么大一些的成就。所以,他总是在告诫自己要不停地奋斗拼搏,否则,他整个一生也就这个样子了。

他觉得像他这样的业余作者,只靠写些短篇的小说和散文是不会出什么大名的,要想出大名就得写长篇的作品。而写长篇的东西,就得要有很长的时间。所以,这半年来,他一直在主攻那篇冠名为《家园》的长篇小说。小说写的是有一位步入中年的男人,因为仕途不顺和婚姻危机而对尘世产生了厌烦情绪。后来,在一次体检中他发现自己得了肠癌,已是晚期,对此,他没有按医生和家人的要求住院治疗,而是带着本该用于住院治疗的钱突然地离家出走。

他走啊走,一直来到了一个叫佛坪的原始森林的边上,租了间破旧的小屋住了下来,并按照《瓦尔登湖》里的主人公那样种了些地,试图过上一段刀耕火种自食其力的独居生活。小屋的主人是一位年轻的寡妇,男人出外到深圳打工,因火灾丧命,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在这片人烟稀少的原始林海中生活着。由于他常常帮着女人干些地里的活,女人对他很是感激,久而久之,便对他产生了爱恋之情。他也因女人年轻漂亮,文静娴淑而默默地爱上了女人。可是,他很快就后悔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权力去爱女人,因为他将会不久于人世,便想方设法逃避爱情。

于是他回到了西安的家中。家人本以为他已客死他乡,因为他们已经有半年多没有他的音讯了。见他无事一样地回来了,就要他到医院里重新复查。结果,却发现他的病不治而愈。妻子就要他回厂上班,可他已经在深山林海中过惯了那种清静的生活,对都市里的生活和食物很不习惯了,特别是他非常想念那个女人和孩子。在回厂上班后的那些天里,他老是感觉结肠部位有块硬硬的肿块,暗暗地发痛。他就去了医院做检查,却并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和病变。可他不相信,认为是医院误诊了搞错了。可是,去了几家大医院,结果都是这样。他就想是不是自己感觉上和神经上出了毛病。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

因为对女人的极度思恋和麦收的到来,他又回到了森林住地,见到女人因思念而伤心憔悴,男人很是感动。但最让男人惊奇的是,一回到这里,就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地亲切美好,就连结肠部位的病痛感也立即消失了。好像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两人久别之后再次重逢,亲亲爱爱,已是谁也离不开谁了。于是,他便下定决心,回到了城里家中,与妻子办理了离婚,辞掉了工作,回到了森林住地与年轻的女人一直过起了那种亲爱而又平静的生活。

最初构思和写这篇小说时,傅林总觉得有种兴奋和激动,觉得这篇小说写好后说不定能获茅盾文学奖。可是,写着写着,这种感觉就变了,觉得自己写的小说其实内容很平淡题材很庸俗,有时自己看着都觉得没有一点激动和兴奋。所以,写着写着也就没了起初的那种冲动和自信。这样一来,写作就成了一种枯燥而艰辛的劳作,且不知这种劳作是否会有回报。所以,这种劳作就很容易让人身心疲惫失去耐心。为了不让自己放弃,他就给自己规定要从早上八点一直写到下午四点钟,然后,再骑车子到北郊的郊外游上一圈,以放松一下劳累了一天的脑子和身体。

他打算去上禾村再去看看山阳那两姐妹。自从那位姐姐借过了他三百元钱之后,就回了山阳老家。本来她说只要她一回来就给他打电话,可是,却一直未等到她的电话。他后来去过上禾村两三次,听妹妹说姐姐只匆匆地来过一次,上午一到,给她送了两百元钱,当天下午就离开了。因为姐夫一直在跟姐姐闹离婚,让姐姐不敢离家,毕竟姐姐家也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七八岁,一个才只有五六岁,也是需要她来照顾。傅林听那位姐姐说过她一点都不爱自己的男人,但她却不能跟男人离婚。有很多时候,人们都会觉得离婚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际上任何一个人想要离开一个安稳的关系形式时,都会发现很多以前觉得无所谓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重要起来。

因为一直依靠着姐姐,姐姐一走,让她一下失去了依靠。没有姐姐的帮忙,她就像一只在黑暗中瞎摸的小鸟,找不到生活的出口。虽然姐姐给她送来了一些钱,可是,她要支付每一天的粮钱和房钱,还有电钱和水钱。她不知姐姐啥时能回,所以,花销上总是紧扣细算。但是,要是屋里的钱只有出的,没有进的,那么你有再多的钱也不经花。买了一袋面粉和一筐胡萝卜,又交了一月的水电费。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之后,孩子病了,又给孩子看了一次病,转眼间,姐姐留下的钱就花光了。就在她望眼欲穿,急不可耐时,姐姐来信说姐夫正跟她闹离婚,关系很僵,近期里不能出来。等过了阳历年再过来。到阳历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她眼下已经是分文皆无,两手空空。这让她脑子里整天都在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像是被判了无期徒刑坐在牢中似的。她还是苦煎苦熬地过到了阳历年。可是,姐姐又来信说家里正忙,恐怕到大年之后才能脱身。她不由地一阵晕旋,只想一头栽在地上永远也别醒来。

就在这时,房东见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一连两个月的房租都没交了,便托人给他介绍了一个邻村的男人。男人有三十七八岁了,自家有一间不大的私房,老婆前些年就病故了,儿子也大了,出外打工了。所以,想再找个女人过日子。她开始嫌男人的岁数太大了,可是,房东说她没有工作,带个孩子,岁数小的男人不会要她。她说要和姐姐商量一下。可是,姐姐急忙不过来,从阳历年到大年之间还有一个半月,可这一个来月里,她和孩子吃啥喝啥?过了几天,她实在熬不下去了,一连找了几个人借钱都没借到。她只得对房东说她愿意跟人家结婚。后来,那男人来见她,见她如此困难,不时地给她送来一些钱,她才能坚持到了现在。这事让傅林想到了和坤说过的一句话,“千万不要说钱是身外之物,那是人死了以后的事。”

傅林虽然很想那位姐姐,可是,因为她不能来西安,也无法跟她在一起。所以,傅林有很长时间都没再去上禾村了。他上次去上禾村还是在两个月前,本想姐姐也该来西安了,否则,妹妹带着个一岁的孩子该如何生活。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姐姐还是没来。他在妹妹身边坐了一个来小时,问妹妹这段时间是怎么生活的。妹妹说有人给她介绍了个男人,靠那个男人的接济勉强度日。傅林问起了那个男人的情况。妹妹对他说那个男人在村里有间二十多平米的房子,靠给人家单位看大门每月有四百元的工资。傅林问她真地愿意嫁给人家?妹妹说她虽然不愿意,但为了能带着孩子生活下去,只能这样了。这让他想起他在亲吻她时,她表现出的那种勉强拘谨和无动于衷。傅林本想说靠男人那四百元生活恐怕太难了,但又一想,如果没有这四百元钱,这位妹妹带着这一岁的孩子恐怕早就没法生活了。妹妹很快就要跟那位男人结婚了,傅林想那位姐姐也该来西安了。所以,就想再去上禾村看望一下。

傅林骑车一路飞奔,很快就来到了上禾村。他在村口的小超市里买了两斤鸡蛋糕,来到那位妹妹的门前,就见妹妹坐在门前的树下,抱着孩子呆呆看着一个地方发楞。傅林就知道姐姐还是没来。傅林把车停下来时,妹妹扭过头来看到是傅林来了,就朝着他微微地笑了笑说,“你多长时间都没来了。”

傅林把车子掷好,说,“这段时间单位太忙。”说着,把鸡蛋糕递给了妹妹。妹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过蛋糕,不好意思地说,“你每次来都给我们买东西。”傅林说,“给孩子带点吃的。”然后问,“姐姐还是没来?”妹妹摇了摇头,说,“来不了了,姐夫说她再来,就跟她离婚。”傅林说,“你姐夫这样做也太过分了。离了婚他只怕还能再找个你姐姐这样的女人?”妹妹说,“我姐姐道不怕离婚,可是,她怕我这事闹成了这样,如果她再离婚,会让爸妈的脸面没处放,再说,她家还有两个孩子,不能没妈。”

正说着话,一位男人骑着破车子来了。这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出头,穿着一身很旧的灰色上衣和一件黑裤子,一只皮鞋前头都裂了缝,头发稀疏散乱,脸上跟多少天没洗过似地灰脸土面。傅林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妹妹说的那位男人。男人见傅林坐在妹妹的身边,显得有些尴尬。妹妹就对那男人说傅林是她的亲戚。男人就朝着他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递给傅林。傅林摆了摆手表示不会吸烟。妹妹起身把凳子让给男人坐,又从屋里拿出了一个小凳坐下,开始给孩子用奶瓶喂奶。因为陌生和不便,傅林和男人都没说话,就一直干干地坐着。坐了几分钟,男人起身对妹妹说,“我回去有点事,一会再来。”然后就骑车子离开了。

傅林看着男人离开了,就想着这男人要比这位妹妹大了十五六岁,觉得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太委屈她了。可是,这种话他不能说,因为不管咋样,这个男人能给她一个安定的家,能给她和孩子提供一日三餐。这让他想起了母亲,在父亲出车祸之后,母亲也曾面临过同样的困境,幸好继父这时出现了,把他们从困境中带了出来。这样一想就觉得刚才那男人虽然很穷,但却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问妹妹,“你们啥时结婚?”妹妹说,“他的意思是说下个星期就领证,然后就搬到他的屋里去住。”傅林说,“他那屋里你去过了?”妹妹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租的房子,说,“看过了,有这屋子两个那么大。”傅林又问,“是在哪个村子里?”妹妹说,“离这不远,叫什么村子,我不记得了。”傅林叹了口气说,“等你离开了,我就不能再见到你了。”妹妹说,“等他来了,我再问他,好把地址给你。”傅林说,“等你结婚了,我再去你那就不方便了。”妹妹说,“没关系,我给他说你是我的亲戚。”傅林说,“你姐姐知道这事吗?”妹妹说,“我托人捎信给她说了。姐姐本来不同意,可我说姐姐不能一直跟着我,姐姐没在身边,没人能帮我,我靠啥生活?找了这个男人,就能生活下去,也好让姐姐和爹妈放心。姐姐听着就同意了。”

傅林又坐了一会,觉得那位姐姐没在,让他不免有些扫兴,想着那位男人过一会还会过来,觉得自己不便在这里坐得太久,会让人家产生疑惑,就打算早点离开。他站了起来,对妹妹说,“以后,你姐恐怕不太会常来你这里了?”妹妹说,“她家还有一大摊事呢,再说姐夫也不想让她来这里。”听着这话,傅林当然知道这位妹妹只要跟那男人一结婚,只怕再也见不到她们姐妹了。但是,他还是希望这位妹妹能在西安好好地生活下去。

傅林要离开了,妹妹抱着孩子也站了起来,显得有些不舍,说,“你给我们许多的帮忙,真不知怎么感谢你。如果你下次来这,见不到我了,就问房东,他们知道地方。”傅林说,“好的,祝愿你们婚姻美好。”说着,便骑车离开了。

骑车回家路过小区门前的菜市场。傅林想买上两元钱的羊肚子。他来到了那个卖杂碎的小摊旁下了车。小贩见傅林来了,就说,“两元钱的羊肚子。”傅林说,“好的。”小贩一边切着羊肚,一边对傅林说,“我要离开了,不在这里做生意了。”傅林一听,就问,“干嘛要离开?”因为他一离开,傅林再想吃羊肚就没地去买了。小贩说,“这段时间生意不好,想换个地方。”傅林问,“生意怎么不好?”小贩说,“一是发价提高了,再是来买羊杂的人也少多了。一天最多只能挣上七八十元钱,可原先每天少说也能挣个一二百元。”

傅林说,“没办法,总厂停产了,工人们都发不出工资了。”因为在菜市场买菜的人多数都是总厂的职工家属。傅林就问,“那你打算去哪做生意?”小贩说,“我想去曲江那边,我的一个老乡说那边正在搞开发区,生意比这边好做一些。”傅林说,“听说那边都是富人区,有钱的人多。”

拿着买来的羊肚朝回走,傅林就感到心里有一种沉甸甸的失落感,仿佛又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要丢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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