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新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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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从餐厅回到病房,于小兰还处在昏迷之中,但护士已给她挂起了吊瓶。岳母和于小玲正坐在床边守护着。李义伟问于小玲,“小云和卫东呢?”于小玲说,“他们说明天还要上班,要赶下午一点钟的火车,就离开了。”李义伟说,“你们赶紧出去吃个饭。”于小玲说,“我跟咱妈咱爸一起回去吃饭。”说着,便跟岳父岳母一起离开了医院。
傅林和李义伟两人坐在床边守护着于小兰。李义伟对傅林抱怨道,“你不该对高医师说化疗在家里就行了。要是那样,还要医院干嘛。小兰身体虚弱,又刚做过手术,还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傅林回道,“不需要观察,又不打吊瓶,光是服药化疗,呆在医院里干嘛?每天要花那多的钱不说,光是每天送三顿饭,还不把人给折腾死?反正我不同意延长住院时间。”
傅林本不想拉开面子说这些话,可是,觉得李义伟真是不知趣,老是拿于家人的要求来损害他的利益,特别地让人讨厌。他想对他说:人活一世,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管的事少管。连狄更斯都说:最好的礼貌就是不要多管闲事。但碍于面子,他还是没好把话说出来。李义伟见傅林好像不懂道理,就用强调的口气说,“不要把钱看得很重,钱就是为人服务的。只要人没事,以后挣钱的时间长着呢。”傅林没有吭声,但心里却想:你道是光会耍嘴皮子,平常连在外面吃个饭都舍不得,从来都没有挡过车打过的,要别人花起钱来道是格外地慷慨大方。
李义伟见傅林这种态度,感到没办法,只是坐在一边叹气。傅林则把脸一会朝向窗外,一会把脸朝向吊瓶。他这样做是不想跟李义伟说话,因为他不想听李义伟说话,也知道李义伟也不想听他说话,如果不是岳父的命令,他肯定不会呆在这医院里。而傅林也不想让他呆在这里。他仰着脸看着吊瓶里的水滴在一点一点地流动着,就像是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着。时间有时很宝贵很短暂,有时却是很漫长很枯燥。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而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眼下,他所在的时光中,不但漫长,而且烦乱,让生命显得空虚而困苦,却看不到尽头。
下午两点来钟,岳父又骑车来医院了,一来病房,就把李义伟叫了出去。可是过了一会,岳父进到病房时,脸色异常地难看。傅林也根本不去看他的脸色,心想你给谁吊脸子,以为你这样做就把别人给吓住了。自从傅林开始跟于小兰闹离婚之后,就再也不怕他撅嘴吊脸怒气冲冲的样子了。见岳父进来看于小兰,傅林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出了门,路过吴医师的办公室门前,门是半开着,听到李义伟在里面说话,傅林便从门缝处朝里面看了一眼,就见李义伟正站在吴医师面前说话。傅林就知道他又奉岳父之令在跟吴医师提要求,但傅林不怕,因为他知道吴医师只听他的话,不会听李义伟的话。
到了下午四时左右。于小兰醒了,开始是她的脚动了一下,接着,她的身子猛然地抽动了一下,像是被恶梦惊悚了。又过了一会,她用力地睁开了眼睛,可是,屋里的光线太亮,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就闭着眼睛伸了伸胳膊。在做过手术的五个来小时之后,于小兰终于从与死神的搏斗和挣扎中苏醒过来。因为一直在输液,她那苍白虚黄的脸色开始泛起了微淡的红润,但又因为麻药药效的减弱,腹部的刀口与肠部缝合处开始疼痛起来。所以,她才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因为疼痛,她的情绪十分地糟糕,心情十分地烦躁。她希望家人们能围绕在她的身边,可是,睁眼一看,却是傅林站在她的眼前。她不由地恼怒起来,觉得她遭此大难全是由傅林给她气出来的。而且,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就要在她最痛苦无助之时撇她而去了。但最让她担心与烦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而眼前这个本应该是她最亲的亲人,却在巴望着她能快快离去。所以,她此时最见不得的就是傅林,见到傅林她就心烦,就想拼命地叫出来。所以,当她睁开眼睛看到傅林站在她的眼前时,怒气一下子从心底涌了出来,想把他骂走,可是,又觉得没有气力,便朝着他摆了摆手,让他离她远一些。傅林虽然有些不悦,但他觉得她刚刚苏醒,情绪不好属于正常,便把高凳一搬坐在了门口。
听说于小兰醒过来了,李义伟把岳父岳母和于小玲从楼道那边叫了过来。大家围在她的床边,问她感觉咋样,哪里还痛,说些让她快慰和宽心的话。这时的于小兰还是不说话,只是用表情回答着家人的问话。看到这些,李义伟就对大家说,“别让她说话,让她好好地休息。”于是,大家都坐在她的床边,用关切的目光在看着她。
也许是刚做过手术,于小兰还是感到浑身地不舒服,不光是伤口疼痛,长期地躺着,也使得她的脚部发麻,尾骨处已生起了烂疮。她的脚痒得厉害,就示意让人帮她搓搓脚。李义伟就示意让傅林给她搓脚。傅林就把高凳搬到床边坐着,用手捧起她的脚,要给她轻轻地搓着。搓了一会,于小兰发现是傅林在给她搓脚,又发起了脾气,用脚一下把傅林的手给蹬开了,然后怒目而视地朝着傅林喊道,“走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傅林也感到十分地丢脸。他当即从高凳上站了起来,一声不响地转身出了病房,走到楼梯口时,才发现泪水已经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此时,他心里涌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必须跟她离婚。本来,他已经决心要跟她离婚,即使她的病好了,他也要离婚,可是,在他看到她从手术室出来时那副虚弱无力和可怜无助的模样,他便当即改变了决定,想要好好地对待她,直到她能恢复得像正常人一样时,才考虑离婚之事。可是,她这一脚,把他对她抱有同情和可怜的那片真心和善意一下子踢飞了。他要等她的身体稍稍有些康复,就跟她赶紧把婚姻解除了。
这时,吴医师从办公室出来,见他独自站在旁边的楼梯口边上抹着眼泪,就对他说,“又跟岳父闹矛盾了?”傅林用袖子擦了擦脸,转过身来,说,“没有,眼睛里飞进了个小虫子。”说着,用手揉了揉眼睛。高医师把傅林叫到了屋里,对傅林说,“刚才,你姐夫说你岳父非要让我给于小兰开外国进口药,我对他说进口药必须要住院部主任批条子。他让我带他去住院部主任那批条子。我说住院部主任今天出去了,明天才回来。”傅林生气地说,“如果他要去找住院部主任批条子,就让他来付钱。”吴医师点了点头。
刚从吴医师办公室里出来,于小玲过来叫他,说,“外科住院部通知让你去交费。”说着,把一叠单据交给了他。傅林回到了病房里,见李义伟正在给于小兰搓着脚。于小兰已经平静下来,像一只小猫一样十分地安祥。这让他马上想起了于小兰平日里老是夸赞李义伟温柔体贴和蔼可亲,现在她总算享受到了这种滋味。
他从小柜里拿出皮包,就出了门,下楼来到了住院部交费处。收款员接过他手上的单据,问他,“是公费还是私费?”傅林说,“是私费。”收款员通过微机计算,说,“三千四百元。”傅林一听,就松了口气,原以为至少也要交上五六千元,而他身上只带有四千元,正担心钱不够呢。这些天来,花钱如流水,傅林深感钱在这里实在是不当钱用,简直就跟单位打印用的白纸一样。
傅林交过费,刚上到四楼,就见岳父在楼梯口等着他呢,一见他就说,“小兰做完了手术,要赶紧化疗,你去找吴医师开些进口药,听说进口药的化疗效果好。”傅林没想到岳父会跟他说话。自那天晚上两人闹了一场,傅林还挨了一拳,下巴现在还肿着,所以,傅林一直没再跟岳父搭过腔说过话,却不料岳父首先跟他搭腔说话了。如果是李义伟给他这样说,他马上就把脸拉下来,给他说上一句难听话。可是,这是岳父给他说的话,让他有些左右为难了。但他不能答应他,因为他借来的五千元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他就大着胆子说,“开药这事还是让医生根据病情开吧?”
在于小兰家,老头子就是权威,就是酋长,他的话就是理,就是法,说一不二,不容商议。大家都只怕讨好巴结还来不及,岂敢有人这般不恭不敬,顶旨违抗。过去,傅林对老头子这种专横也是敢怒不敢言,但这几天,老头子对于小兰治病住院等一系列事专断蛮横操纵摇控,有事只跟李义伟和于小玲一商量,就让李义伟来对他发号施令,让他很是反感,但为了保护自己的尊严和利益,他必须要敢于跟岳父说“不”。
老头子见傅林这种态度,就提高嗓门说,“你不要求,医生能给开好药吗?”傅林说,“你没听说现在医生就是靠开药捞钱?人家医生巴不得卖药挣你的钱呢。”老头子躁火了,说,“你是怕花钱是不是?”傅林忍不住了,反驳说,“看病就得花钱,可是,到底是医生听你的,还是你听医生的?”老头子想发火,但他明白发火只能把事情搞坏,就忍着火气,说,“我这不是叫你一起去找医生嘛?”傅林无奈,就只好跟在老头子的后面进到了外科住院部办公室。
进到办公室,岳父不容傅林开口,就对吴医师说,“小兰还年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全家人一辈子都不能安生。现在小兰做过了手术,为了不让小兰的病情复发,早日康复,我们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昨天听你说过有种从米国进口的化疗药效果最好。看吴医师能不能给小兰开些这种药?”
吴医师朝傅林看了看,见傅林沉着脸一声不吭,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因拿了傅林的钱,也对傅林做过保证,所以,就眨了眨眼睛,说,“那药很贵,四百三十元钱一小瓶,一小瓶最多才能服用五六天。”老头子说,“价钱你就别管了,为了小兰,我们就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不算啥。”吴医师一时没辙了,就说,“那药太贵,我们住院部没有,得问药库。”说着,便让他们等着,自己出了门。过了大约十来分钟,吴医师回来了,说,“那种进口药已经没了。”老头子问,“啥时才能有药?”吴医师说,“很难说,因为这种药是几个月才进一批。”
老头子非常地失望,便回到了病房,召集家人开紧急会议,商议如何购买那种从米国进口的呋喃咪啶。因为会议没有傅林参加,所以,他便独自一人躲在楼道拐弯处,朝市中心报话大楼上的那座大钟呆呆地望着。
手术后,于小兰连打了三天吊瓶,傅林也就没办法去上班。到了第四天,于小兰不用挂吊瓶了,傅林就可以在上午和下午到单位里转上一圈,再回到医院里看护于小兰。但晚上他还必须要呆在医院里,因为于小兰因结肠被切除了二十来公分,尚未长出,所以,身子只能躬着,不能直起,下床和去厕所还需要有人扶着。本来,于小兰在外科住院部住上一周就该出院了,可是,因为岳父一直坚持要于小兰多在病房里住上一段时间,吴医师也就答应了。期间,岳父曾多次找吴医师要求购买进口药,都被吴医师给挡过去了。
这天下午,傅林从单位回到医院,就见于小兰坐在病床上,显出一副愁眉苦脸惶恐不安的样子。他对于小兰这种表现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也没在意,看着于小兰还没服药,就给她倒了杯水,好让她服药。于小兰对傅林说,“医院通知让我明天早上就出院,你说咋办?”傅林一听,说,“那就回家养病嘛,你呆在家里,既能在家照看斌斌,又省着我一天三趟地往医院里跑着送饭,而且也不用再为医院支付住院费。”
于小兰自然不想听这话,就用非常生气的口气说,“你就是怕花钱,对我的死活一点都不在乎。”傅林也不高兴了,说,“人家医院规定,病人做完手术,要是没有什么不良反映,一两周内就得出院。你都住了两周院了,还没住够?”于小兰说,“可我的身体不好,恢复得慢,跟别人不一样。”傅林说,“是来这里住院的,没有哪个是身体好的,身体好的人还不来这里住院呢。”
于小兰见说不过傅林,就蛮横地说,“反正你对我的死活不在乎,我活着就是你的累赘。”傅林躁气了,用质问的口气说,“你说我对你的死活不在乎,可是,你得这病,我是不是给你找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给你做手术?再说,又不是我不让你在这里住院,是人家医院让出院的。”于小兰无话可说了,哼吃着说,“反正我听我爸的。”傅林马上用警告的口气说,“我告诉你,你爸出的那馊主意是想拿你这病把我逼穷逼惨,如果你要是啥事都听你爸的,那好,你的一切费用都让你爸来出,别来找我。”
于小兰说,“我这次看病也没花你的钱,都是从我们单位借的钱。”傅林说,“别的钱我都不说,光是两次交费就是六千四百元。如果再把请人家吃饭和给人家送红包的钱都算进去,最少花了八千元。可我只在你们单位借了五千元。”
接着,傅林又说,“不要以为你是病人,就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你要明白,这是你在得病,不是别人得病,不要把别人逼得太紧。”于小兰说,“我也就是在这时麻烦你一下,等离了婚,想让我麻烦我还不会麻烦你呢。”
傅林说,“你以为你是谁?是汉朝的公主,还是唐朝的女皇?我告诉你,你只是一个让人讨厌,让人痛恨的神经病。我找你这样的女人,是我傅林倒了八辈子霉了。”说着,便拿起饭盒,出了病房,要回去给她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