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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铁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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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解家,书房内。

解语臣敲打完几个不安分的老东西,这些贪心不足的老家伙,一闻到风声恨不得也冲上去要一盏水,分一杯羹,解语臣一个个捏住痛处,手段凌厉地折了他们派出去的爪牙。

又开始处理桌子上堆积成小山的文件。

从回到解家后,他连片刻的休息时间都没留给自己。

解语臣埋首案间,将手上的文件、资料处理了大半,抬手活动活动因为坐了太久而发酸的腰身。

解五敲响了书房的门,担忧地朝里喊:“家主,吃点东西吧。”

里面没有传来应答声,解五还以为是解语臣沉迷工作,没听到。

解五的声音又透过木门传进书房,“您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书房里除了资料纸张翻动的声音,没有其他杂音,解语臣一贯喜欢在安静的环境里办公,他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有其他声音。

今儿个,却觉得,这间书房,安静得令人烦闷。

整个解家,空荡得令人恐惧。

手上的资料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解语臣索性把这些资料都撂在了桌上。

推门走了出去。

这边解五见他终于肯出门了,以为是自己劝解的话有效,还没等他高兴过三秒,就见解语臣抬腿往外走。

解五想也不想就跟在他后头。

直到走出了这间院子,解语臣冷寂至极的声音响起。

“别跟着我。”

解语臣已经鲜少拿这样的语气对人讲话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解家后院里走着,脚步定定地站在戏台前,顿住了。

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开过嗓了,他这会儿突然来了兴致。

也没换戏服,直直走上台子,动听绝美的戏曲声从院子里传开。

一曲闭,心中的郁气却仍旧没消散几分,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树下。

月色如水,黑幕中的那轮明月依旧慷慨,毫不吝啬地将月华倾照大地。

树下放置着把躺椅,那人躺在上面睡着了,脸上盖了把折扇,瞧这样子,睡得正香。

解语臣突然起了坏心眼,想吓唬吓唬他,悄无声息地走向躺椅处,正准备拿起他脸上的折扇。

却抓了个空。

哪有什么折扇,院落里也没有其他人,只他一个解语臣而已。

“齐笙......”

解语臣垂眸,蹲下身,把手搭在了躺椅上,躺椅的主人太久没回来,这把躺椅就这么一直这么放在院子里。

他拾起落在躺椅上的叶子,苦笑出声:“你又骗人。”

蹲了有一会儿,他站起身朝齐笙借住的院子走去。

解五得了吩咐,底下的人更不敢在这时候来触霉头。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不长眼地打扰解语臣。

因此,从他的住所到齐笙的院子里,一路再没碰上一个人。

他推开门,院子里每天有专人打扫,干净无尘,保持得和他在时并无任何区别。

院子里种了棵黄栌,这个季节,黄栌树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出了黄绿色的小花。

等到深秋,这棵树的叶子会变成深红色,红得发紫,红得发透。

树下放着石桌,石椅子,这些东西,正逢时候地勾起了他的记忆。

在进张家古楼前,齐笙就是在这里一反常态,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了一堆话。

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解语臣抬步跨过门槛,径直朝齐笙的卧室走去。

迫不及待地推开卧室的房门,里面却没有他想见到的人。

房间里与它主人有关的气息越来越淡,几近于无,解语臣开始在卧房踱步,来来回回,像只焦头烂额失去方向的困兽。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齐笙不在这儿了。

他仍旧不愿意将那个字和齐笙沾上边。

喉间涌上血气,他硬生生压了下去,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时候他才惊觉,这间屋子里没有一样东西是齐笙的,又或者是,他走前将自己的东西都拿走了。

这间房里,和他有关的痕迹似乎都消失了。

这个认知让解语臣的心揪起来了,揪成一块,生疼生疼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

为什么......

怎么也想不出答案,就像他一直都猜不透齐笙的想法。

他又安慰自己,齐笙只是不喜欢待在解家,是啊,这么个地方,他不喜欢是应该的。

他那样的人,合该天南海北地去闯,去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而不是停留在这片四方城里。

“你真是......”解语臣扯起一个难看的笑,真是什么,真是世间最最洒脱、潇洒之人了!

这几个字在他唇齿间嚼了又嚼,字眼被拆开、组合、撕烂,最后又被他吞咽回肚子里。

床边的帘子是他最喜欢的那一套,齐笙总是很爱折腾这些小事。

就比如床上挂着的纱帘,是他自己亲自选的。

比如院落里的栀子花树,他总爱去摆弄它们。

解语臣指尖触碰上纱帘,温软的触感让他有点明白,为什么齐笙那么乐意折腾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脑子里还是混乱的,只要一闲下来,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索性今晚就不管了,解语臣想。

合衣躺在那张软硬恰到好处的床上时,他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枕头底下藏了个硬物,抵着他的脑袋。

摸了摸,才发现,是藏在枕头里面。

解语臣撕开枕套,里面的东西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是个半掌大的铁盒,铁盒上还印着水果糖的标识。

他打开盖子,能被齐笙贴身放起来的东西,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

铁盒没什么特殊的,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机关。

解语臣毫不费劲就打开了盖子,里面放着一张被折了五六折的纸,以及一张银行卡。

他没管那张卡,将被折起来的纸小心翼翼地打开。

“小花:

那什么,首先我得给你道个歉,这些年没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是我的错。

答应了你,又无法做到,是我混蛋。

对不起。

道完歉了,咱爷俩之间就不见外了。

盒子里这张卡里是我大半部分的积蓄,都给你了,别太感动,我知道你不缺钱,但该给的还是得给。

防患于未来,将来你说不定用的上。

不准说不要!

你得理解作为长辈,我这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但你要是实在不想要,那就不要吧。”

读到这句话,解语臣似乎看到了齐笙写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一定是挂着无奈的笑,笑着骂自己。

轻缓地抚平信上的折痕,又继续往下看。

“唉,后辈太优秀了就是这点不好,让长辈毫无用武之地啊。

不贫了,接下来真的说正事了。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死了。

进古楼前,我替自己卜了一卦,大凶。

但我是这么轻易就被困难打倒的人吗?那肯定不能够。

那什么,你也别太伤心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哭哭啼啼的这些太矫情了,你这么大的人了,应该不会再哭鼻子了吧?

如果实在忍不住,哭两滴也行,我不会笑话你的。

真不贫了,我长话短说,九门已经不是从前的九门了,这里面藏了太多的蛀虫,这些个恶心的东西无孔不入。

弄死一批,还会出现新的一批,这玩意儿还是得斩草除根,从根上解决问题。

记住了,除了吴斜,你谁都不能完全信任,这点我信你能做到。

还有,它就在你们的身边。

这个它不仅仅是一股势力、一个团体,而是隐藏在他们背后更深的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牵扯到的东西太多,牵扯到的关系十分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全解决的。

我和你说这些,并不需要你去替我做些什么,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别让我到了底下都不安宁。

按时吃饭,天冷加衣,身体才是革命本钱。

行了,写了这么多字我手都酸了,不写了。”

轻飘飘的一张纸条,上面几个字龙飞凤舞的,和写这字的人一样的张扬。

解语臣将这张不成调的“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恨不得将每个字都刻在心上,最后,视线停留在了那句“按时吃饭,天冷加衣”上。

心口蓦地一痛,太疼了,疼得他忘记了呼吸,喘不上气来。

指尖冰凉的触感将他的心绪从无尽的痛苦中拉扯回现世,是个装水果糖的铁盒子,里面现在只静静地躺着张卡。

解语臣将那张薄薄的信纸折了起来,妥善地放回铁盒子里,又把盖子盖了回去,揣在身上回到了书房。

月上中天,解语臣这会子睡意全无,铁盒子只有他半个巴掌大,就这么紧紧地躺在他的掌心上。

信里提到的那个“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书桌的左手边放了个相框,这张老照片被主人保存的很好,但死物依旧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照片依旧微微泛黄了。

照片里是一个容貌绝艳的男子抱着个穿小裙子的女娃娃。

女娃娃笑得腼腆,眼神偷偷地望向抱他的人,而另一个,目视前方,笑得连虎牙也露出来了。

相框被他反扣在桌面上,咔哒一声响动在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解语臣犹是觉得不够,将相框和铁盒一块收进抽屉里。

做完这些,他像是浑身都被抽去了气力,瘫靠在太师椅上,低声笑了笑。

“这时候倒是坦诚了。”

他恨恨地想,明知道进张家古楼十死无生,为什么非要进去。

明明都从古楼里出来了......如果能早点发现他......

越是这么想,解语臣越是觉得齐笙的死有蹊跷。

那具尸体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的,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

据送消息的人说,他身上大大小小有几十处伤,还中了毒气,肺部严重溃烂。

心口处有一处致命伤,没有得到处理,心脉受损。

还真应了那句“十死无生”。

解语臣闭上眼,深夜总是会让人胡思乱想,他忍不住想,说不定齐笙这个老狐狸偷偷躲起来了,那具尸体不是他的。

他固执地,不愿意相信,齐笙的死亡。

凌晨四点多,天空已经亮了,抽屉里的那个铁盒被他从抽屉里拿了出来,他只取走了盒子的信,没动那张卡。

最后,将铁盒和照片一块放进了保险柜里。

“解五,订一张去沙市的机票。”解语臣推开房门。

“今天的吗?”解五一说完就恨不得咬了舌头,这不是明摆着吗。

解语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最早的。”

解连环这些日子,除了要接手齐笙手里的盘口,还要替他安排好葬礼的各种事宜。

总之,这几天他忙的焦头烂额,本就不怎么浓密的头发变得更加稀疏了。

吴斜跟在他身边,替他处理了不少事宜,忙碌之余,解连环觉得欣慰,这个便宜侄子,变得能担事了不少。

棺椁停灵七日,后面便要安葬。

按照老长沙的习俗, 本该土葬,但解连环说要尊重齐笙的个人意愿,齐笙从前半开玩笑的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一定要一把火烧了,他可不想待在阴暗潮湿的地底。

这几天黑眼镜寸步不离地守在齐笙的床边,他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每天,定时定点地给他擦拭身体。

尸体腐烂的程度太快了,青灰色的尸体上长出了大片尸斑,恶臭弥漫了整间房间。

可黑眼镜像是失去了嗅觉一样,和一具尸体同吃同睡,整日待在房间里不出门,晨起时带着他晒太阳,轻柔地将他抱在怀里,沐浴在阳光下,语气温柔,生怕惊扰了怀中人。

“阿笙,多晒晒太阳,补钙。”

温暖的阳光洒满整间房间,黑眼镜低声哄着他,两人相互依靠着,像是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情侣。

吴斜依靠在门框上,紧紧地注视着这一切。

从第一次看到黑眼镜轻吻齐笙额头,吴斜瞪大了眼睛,一瞬间石化在原地。

原来......原来,瞎子和阿笙是这种关系。

怪不得......

怪不得他总觉得他俩之间气氛和别人之间很不一样,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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