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四月,维也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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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8日。
对于基督教文化世界的居民而言,这是非常严肃而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
圣经传说中,基督教的开创者,上帝的宝贝儿子,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圣人耶稣在死后三天复活,而这一天的复活节正是为了纪念和瞻仰这一伟大的瞬间。
教会规定每年春分月圆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为复活节,或称耶稣复活瞻礼。
自从12世纪开始,基督徒之间开始流行把鸡蛋壳涂成五颜六色的“彩蛋”相互赠送,寓意“即将勃发的生命与繁荣”。
到了现代,复活节和圣诞节一道褪去了神秘的宗教色彩,成为单纯的文娱活动,西方国家和受西方文化影响较深的国家都可以在这一天欢庆节日,或者举行寻蛋活动。
绝大部分人根本不了解基督教,就像有人因果倒转地以为复活节是为了纪念复活节岛的石像,这并不妨碍他们欢庆美好的日子。人的快乐是自由的,欢乐不需要理由。
江天河耐心地点缀着彩蛋上的“红妆”,手边摆放着三排已经画好的彩蛋。
她已经想通了只用一个锅炉就推动机器执行往复式机械做功的办法。但不着急,她之前购买的制造材料已经耗尽,新一批材料还要到五月份才能完成。
朱利奥摆弄着自己新得的指挥刀,时不时对着空气刺出,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
今天是四月二十八号,距离收复维也纳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围绕维也纳宫廷为中心的重建工作进行得井井有条。
限制弗雷德里克重建宫廷的最大难题是人才紧缺,他多年提拔的人才凋零得七七八八,他们留下的孩子又大多年幼,无法继承父辈的职责,导致他不得不紧急启用了一批不那么亲信的人士。
公爵为了人才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他半个月前突击检查了维也纳的神学院,二话不说就拐走了二十多个教会精心培养的优秀人才,气得刚刚坐稳维也纳总主教位子的罗贝尔给他去了十几封举报信,痛斥他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他们教会的人才。
除了从教会那里抢人之外,弗雷德里克还从亲信的属下那里抢。
博罗诺夫的副官和三位行军司马都被他调入了自己的直辖队列,罗贝尔这边也不出意料地被抢了人。
他的副官高尔文和高尔文的副官皮雷都被调入奥地利军队的中央,负责指挥和训练包括炮兵在内的远程部队。
除此之外,在数次大战中屡立战功的朱利奥和雅各布也走进了他的视线。
虽然这俩人都是贫民出身,而且不是本地人士,连德语都说不利索,不过缺人才缺到眼红的弗雷德里克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他提拔看起来更稳重的雅各布担任维也纳的城防军总司令,取代了在关键时刻背叛他的贝弗利城防官。
又提拔会一点算数技能的朱利奥·塔佩亚就职了维也纳南部巡察官,总督南部的治安与人口核查工作。
从雅各布的副军头陡然跃升至一地长官,手底下还有一百员大汉做打手。这段日子的朱利奥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维城花,连家也不常回了,整天泡在属于他的一小块行政公署对城镇治安工作指手画脚。
他终于实现了独镇一方的梦想——虽然只是芝麻大的巡察官,但是。
“这是我的一小步,却是圣骑士之路的一大步!”
与众人升职同时发生的,是罗贝尔的家里迎来了新成员。
贝弗利·苏亚佐。
这位因不战而降而触怒公爵的“前城防官”原本要被弗雷德里克打发去养马,是克里斯托弗劝他在此多事之秋应该保留每一个可用之才,这才特赦了他,令他接替曾经雅各布的副官职务。
从直属于公爵,前途无量的城防官被一撸到维也纳主教的随从,贝弗利却并不失落。
在这段并不长的相处日子里,罗贝尔对这位新来的有了些许了解。
只能说,如果当初罗贝尔没有被弗雷德里克一眼相中,一直留在安科纳当神甫,他最后应该会养成和贝弗利一样的性格。
虽然换成贝弗利,始终不如雅各布在身边那么习惯,但前者好歹是在维也纳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本地人,很快帮助罗贝尔一行人学到了很多当地的习俗。
比如在和人交谈时不要谈及金钱、宗教和政治话题,奥地利人不喜欢这些东西。
比如有些人的姓名很长,可能有四五个词组成,在称呼他人前要先询问哪一块名字是他最重视的,以防止叫错。
还有许许多多意大利人根本不在意的习惯,在奥地利都属于禁忌事项,属实把脑子最不好使的朱利奥教得晕头转向。
这些知识罗贝尔不需要了解,他是维也纳乃至整个奥地利的总主教,只有别人来巴结他的份,即使他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其他人也会自觉给其安上“个性”的标签,这就是权力带来自信。
不过,罗贝尔也有许多事务要忙。
比如上课、上课以及上课。
给神学院的学生上课,给不懂算术的朱利奥上课,以及最最重要的,给伊丽莎白夫人的儿子拉迪斯劳斯上课。
不过拉迪斯劳斯的课业安排没有耽误他太多时间,因为弗雷德里克另安排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社会闲散人员替他承担了大部分重复性的教学。
阿德里安·德·罗森德·里昂,前任维也纳总主教,现任的维也纳宫廷教授,也就是当日曾在城墙上与罗贝尔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他被任命为了拉迪斯劳斯的正级家庭教师,罗贝尔为副。
弗雷德里克此举明显是为了安抚平白无故被拔了神职的老主教,顺带给罗贝尔减轻工作量,他可不想真的让自家主教安心当个老师。
罗贝尔走进霍夫堡宫的偏殿,阿德里安仍然穿着一身紫袍在教书,按规矩来讲,已经失去主教神职的他没资格穿这身衣服。
但谁会跟一个随时可能入土的老头子追究那么多呢?
一见到罗贝尔,摆着一张苦瓜脸端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小跑着抱住了他。
“罗贝尔哥哥!你终于来了呜呜x﹏x,阿德里安爷爷好凶啊。”
被甩在一边的阿德里安教授露出赤裸裸的不爽表情,任谁见自己的学生如此偏爱另一个人都没法例外,何况那个人还是抢了自己位置,年轻到发指的意大利外乡人。
一个年轻温柔且不留作业的男老师对拉迪斯劳斯这个年纪的小男生而言魅力实在太大,阿德里安这样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根本不是对手。
“小拉迪斯劳斯,有没有好好上课听讲呀?”罗贝尔和煦地笑笑,“我听说你最近在读薄丘伽的书,有没有什么心得?”
“唔,我读不懂……”
“没关系,如果实在读不懂就当笑话书看也无所谓。”罗贝尔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或者读点但丁·阿利基耶里的诗怎么样?但丁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和我一样都出身意大利……”
“罗贝尔阁下!”
阿德里安教授终于憋不住了:“这不是我第一次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了,薄丘伽和但丁都是公教指名道姓的叛教文人,他们的文艺作品通通是蕴含反动思想的大毒草,你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去读那样的书籍?”
“这点我不否认,不过你也无法否认这些诗歌和小说的文学性吧?”
罗贝尔摊了摊手。
“况且我从教皇国远道而来,没人比我更清楚他们是在污蔑还是描述现实。拉迪斯劳斯正处在构筑三观的年纪,如果他长大后发现残酷的世界和书本描述的不一致,那该多受伤啊。我们不能因为立场而否认事实,不是吗?”
“可是……哎!算了,老朽知道说不过你。”阿德里安摇摇头,“可你总该解释为什么要屡屡违抗公爵的禁令,让这孩子和他的母亲见面吧?”
“孩子和母亲在一起天经地义。我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更明白母亲的陪伴对孩子的重要性,我们作为修士怎能剥夺这种天经地义?”
“他们母子曾经反叛过公爵。”
“彼得曾经问耶稣,我的弟兄得罪我,我宽容他七次够不够? 耶稣说,不应宽容七次,而应宽容七十个七次,以和报怨,以德报德,这才是一位宽容的信徒该做的事啊。”
阿德里安焦急地道:“可公爵明确下令不准他们母子相见,已经不是第一次警告您了,这种违规行为……”
“阿德里安·德·罗森德·里昂!”
罗贝尔陡然提高了嗓音。
“他是你的学生!你是他的老师!你该且只该对这孩子负责,明白吗?”
“给我端正你的态度!即使在教师上,你是正,我是副。但在神职上我才是总主教,你无权违抗我的命令——再敢废话一句,异端审判所的地牢就是你度过余生的地方。”
“现在,我要带他去找他的母亲,你敢有意见吗?”
阿德里安教授被他骤然爆发的气势所震慑,支支吾吾地道:“没,没有……”
“很好,那你就去告状吧。”罗贝尔一手推搡在他肩上,一点也不怕伤到这位老人,倒不如说,他巴不得阿德里安直接摔死在地上。
“告诉弗雷德里克,他如果不认同我的做法就请另请高明,我回我的安科纳,他做他的大公爵,大家远走高飞,各自安好!”
说罢,他牵着拉迪斯劳斯的手踹门而出,男孩临走前还对着阿德里安摆了个鬼脸,气得老人家差点背过气去。
1447年的春天,全维也纳的贵族沙龙和旅店酒吧都传出了这样一条传言——
听说,新来的维也纳主教和他们的公爵大人,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