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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连衣裙的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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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最后一次战前会议。

所有将领如期到达简陋的磨坊小屋,几个精壮负甲的大汉挤在一起,窗外烈日炎炎,加上战前沉重的气氛,整个房间闷热无比。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那道值得他们信赖的身影从阁楼的梯子上爬下,再次将胜利的希望带给每位将军与战士,但人影迟迟没有出现。

随着时间临近正午,气氛越来越焦躁不安,朱利奥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气,拆掉了胸甲侧面的护板,挥手往盔甲里扇风。

盖里乌斯拿着沾水的抹布往脸上擦来擦去,拉瓦尔和法罗紧皱眉头,盯着四张板凳拼凑的桌子上的地图,提前思考军阵的战术布置。

日上三竿,正当所有人都起了离开的心思时,阁楼的活板门终于打开,人人面露喜色。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少女,背着不符合体型的长剑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朱利奥瞪大了双眼,雅各布嘴角抽搐了一下。

盖里乌斯玩惯了浓妆艳抹的贵妇人,总觉得对方姿色平平,索性移开了视线。但似乎又想到什么,抚摸下巴,望着她若有所思。

拉瓦尔小声念叨了句“第三个”,被法罗用手甲用力捅向侧腹,哎哟一声。

“年轻人战前压力太大了,可以理解。”法罗面无表情地说,“但麻烦女士通报一声,请大人注意影响,现在已经中午,勇士们还在前线浴血奋战,将军却贪恋女人的肚皮,未免不合时宜。”

少女把十字长剑随手丢到桌子上,步伐自然地插进将军们的队伍里,站到本属于罗贝尔的位置,动作之无礼,看得法罗眉头直皱。

“这位女士……”

她双手撑着两把椅子的靠背,朝地图探出半个身子,开心地摇晃着脑袋:“行啦,不是说要打仗吗?哪?多少人?”

“杜伊斯堡,敌人兵力约在八千左右,我军五千三百人,分两支百人队留守大营,其余倾巢出动。”盖里乌斯马上接上话。

“老盖!”

法罗对盖里乌斯吼了一嗓子。

后者嬉笑着摆了摆手:“卡西乌斯,你总是容易着急。别误会我们可怜的伯爵殿下,她可不是临时找来的床客那么简单,对吧?”

“嗯哼~”少女鼓动琼鼻,闻了闻味道,抬手指着盖里乌斯惊喜地喊道,“啊!你是之前被那个大剑哥拍飞的罗马人!”

“大剑哥在这里。”卡特罗恩举起手,他今天没有背大剑来,屋子实在太挤了。

“你们的伯爵大人困了,现在正在安稳地睡眠。”她晃着脑袋,“好了,快点,我们快点出发。”

法罗朝手下递了个眼神,后者迅速爬上阁楼,不一会儿便爬下来,对他点了点头。

“……大人劳累多日,我们也是时候为他分忧几分。”拉瓦尔说道,“盖里乌斯元帅,就由您来统帅各部吧,至于先锋一职,还麻烦血枪公爵阁下走一遭如何?”

“我没有意见。”盖里乌斯点头。

法罗刚刚张开嘴,一声“同意”还未出口,突然被红发少女抢声说道:“不行!”

前者面露恼色:“女士,无论您是谁,我不希望您继续在严肃的战前会议上打断我们的谈话,战争不是儿戏!”

“大叔,别发那么多火。”少女嘻嘻笑着说:“听听我的意见嘛?我也很擅长杀人哦。”

“嗯?”

卡尔·冯·维特尔斯巴赫。

拥有高贵姓氏的少年,不乏有人借着各种由头与他搭话,每每令卡尔避之不及。

前十四年短暂的人生,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从小生活在克莱恩官邸,十三岁就成了郡守身边的小跟班。克莱恩郡守去世后,他第一次离开故乡,甚至到达了莱茵兰这样遥远的土地。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稀里糊涂就被冠以“维特尔斯巴赫”这样高贵的姓氏。幸好尊贵的普法尔茨领主破例允许他保留姓氏,还宣布为克莱恩大人报仇。

弗里德里希殿下,和郡守大叔说的一样,真是位大好人呐。

血腥混乱的战场,惨遭兵灾的生民,无数场陌生人之间的生离死别,卡尔战战兢兢地感受着宛如炼狱般的人间。如果不是罗贝尔一直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亲卫队,单凭他的本事,恐怕早已经成为战死沙场的一份子。

今天就是大军出发的日子,也即和克莱沃军的决战之日……

站在风车下的一片阴影里,卡尔紧张地握住长戟末端的木柄,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太阳穴附近滑落——一定是因为天气太热了,他可是身经百战了,才不会为这点小事紧张呢。

“喂,卡尔。”

“啊啊啊啊啊!!!”

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眼睛骤然瞪大得如苹果般大小,发出惊恐的尖叫。

“谁谁谁谁谁谁!”

“别吵!是我!法罗·德·伊德里苏!”法罗赶忙堵住耳朵,却还是慢了半拍,被卡尔的尖叫结结实实地震得耳膜发麻。

“啊!法罗大叔!”

法罗抬起手,轻轻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说了很多次了,军营里要称职务,法罗将军,重说一遍。”

“嘿嘿嘿。”卡尔憨厚地笑着,揉了揉被敲的地方,“知道了,伊德里苏将军。”

“真是……”法罗无奈地扶额。

每次一有看孩子的工作,罗贝尔就无脑地丢给他,先是拉迪斯劳斯王子,再是小卡尔,净是些身份不简单的小屁孩,骂又骂不得,打也不舍得打。真该建议殿下把约拿也调过来,他看孩子的经验可比自己丰富多了。

“好了,不要再傻笑了。”他环臂努嘴,指示卡尔站好军姿。待少年整理好姿势,他伸出手替卡尔整理好盔甲的外领和肩甲,“你这些日子的表现很不错,殿下认为是时候再让你锻炼锻炼,去施蒂利亚团的三连一队报告。”

卡尔的脸上顿时显露出不安与局促的神情,又携带一丝兴奋:“啊,罗贝尔殿下终于同意把我派上前线啦?”

“谁知道你这个小家伙为什么会着急着送死。”法罗没好气地说道。

他按住卡尔的脑袋,用力揉了几下:“就算施蒂利亚团的士兵最好说话,你想稳住那帮兵痞也得好下一番苦功,加油吧,我的小队长。”

“……啊?”

“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殿下已经拥有匹马单人与我对峙的胆魄了。”法罗满是胡茬的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唉,真怀念,明明是七八年前的事,却好像还在昨天似的。”

“殿下……”

“干嘛。”

躺在床上,一只手按着额头上的湿毛巾,罗贝尔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的近侍。

“您真的不一起出发吗?”年轻男近侍的语气听出了抱怨,“塔佩亚将军他们都出发了……盖里乌斯元帅也真是的,怎么能把怎么能把重要的责任交给一个女人呢?”

“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性别歧视的味道,法国人不觉得被女人拯救是件丢人的事,我为什么要感觉丢人?我又没有求她帮忙,是她硬要凑过来。”

他撩起毛巾,露出鼓起的大包,“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替我上战场是她应有的赔礼。而且……”

罗贝尔撅着嘴巴:“我才刚当上伯爵,可不想被士兵看见破相的模样。你下去吧,我要一个人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是。”

“……盖里乌斯给我留了多少人的护卫?”

侍从方转过身,罗贝尔揣度了几秒,在他下楼前又叫住了他。

“三百人。”

“嗯,够用了。”

罗贝尔躺回木板床,把小被单盖在身上,美滋滋地合上了双眼。

“两小时之后叫醒我,午安,玛卡巴卡。”

年轻男近侍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他摘掉高礼帽,向背过身去的罗贝尔微微躬身,伸手打一声响指,幻化的外貌褪去,转换成中年白人男子的相貌。

“当然,午安。”亚历山大的脚尖渗入脚下木板,渐渐的,整个人宛如沉入湖泊一般沉入下方,“嗯,是叫什么来的,哦,午安,唔西迪西。”

“……”

干燥到龟裂的嘴唇微微发颤,遍布裂隙状皱纹的眼皮艰难地尝试抬起,托伦一瘸一拐地走到塔楼的射箭孔前,整张脸几乎要嵌进洞孔。

他记忆里,克莱沃公国里没有用洛林十字作为家徽的家族。观察良久,他发出两声半人半鬼的沙哑笑声,扭回头,浑浊的双眼看向表情麻木的同伴们,别扭地弯曲枯木枝般的舌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援……军……”

他看到了,那些人浑浊的眼珠子呆愣了几十秒,逐渐的,绽放出耀眼的生命之光。

西城墙外野地,克莱沃军驻地。

一大早,蓄势待发的克莱沃公爵便点齐兵马,再度来到这座为之奋战了数日的城下。残存守军已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而心腹大患的敌军主力至今不见踪影,八成是被波恩和威斯特法伦的友军勾走了注意力。

约翰听说,那个奥地利来的意大利人主教居然在杜伊斯堡搞了个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授爵仪式,简直是胡闹。

所谓争霸的资质,譬如他高贵的名门“马克家”,譬如“默尔斯家”,无一不是数百年之望族,不乏有传承悠久的大家族自法兰克时代甚至罗马时代便盘踞在当地,所谓贵族,可不是凭靠小手段就有资质染指的玩具。

约翰公爵如约而至,在上午九点左右率军来到西城墙下,但周围却出奇吊诡的安静。

他没有在城墙上看到敌人的影子,或许这还能用敌人已经饿得直不起腰来解释。但他却同时没听到己方驻守城内友军的喊杀声。

分明在离开城堡前,他对统领分队的封臣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务必在每日太阳到达东方天空三分之一处时准时准点地发动攻击,而他则率军在城外予以策应,却为何放了他的鸽子?却还不知会他一声?

在原地枯坐干等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约翰公爵终于坐不住,他派出三支骑兵队,从不同方向侦查友军的动向。但骑兵队刚刚离开不到半个小时,约翰就远远瞧见城墙上爬上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士兵,那人用绳索绑着自己,踉踉跄跄地爬下城墙,被一拥而上的克莱沃士兵死死按在地上。

“自己人!自己人!”

被按住的士兵望着明晃晃的刀刃大声喊叫,约翰心底咯噔一下,立刻命人将其带到马前。

一见到公爵本人,士兵马上扑倒在地:“殿下!我军被不明势力的军队堵住了去路,东城门易手,请殿下即刻发兵救援!”

回应他的,是马鞭在脸上抽出一道血痕的响亮噼啪声,以及公爵惊怒交加的声音:“见了鬼了!哪来的敌人!这么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敌人人数很少!将军本以为,以为凭分队的兵力就足以应付。”士兵捂着流血的脸颊,脸上浮现惊恐之色,“但是……但是有个女人,有个女人!我们不是她的对手,将军死了,很多人都死了,求殿下,求求您救救大家吧!”

约翰公爵又一声怒吼,下马将他像踢死一只野狗般踢翻到路边。

“去你妈的,女人!一群大老爷们打不过女人,废物!全军听令,向南绕城,进攻东门,把那群废物救出来。”他点出人群中一名身姿骁勇的青年,“菲利普,你去把那个女人抓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能砍死我的将军。”

菲利普在马上横放骑枪,从喉咙里鼓出一声有力的低吼:“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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