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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我们眺望群星,直到忘记自己脚踏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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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托弗亲王对自己的兄长有许多误解,譬如误解他胸怀大志,误解他大公无私,误解他胸有成竹……

但他有一点十分了解自己的大哥。他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比起一位称职的皇帝,他更像一位稍显粗鄙、却胸怀野心的诗人,富有激情,甚少考虑后果。

博罗诺夫近日携妻儿前往波兰老家省亲,照他的话讲,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今在帝国出人头地,必须找当年看不起自己的老乡狠狠炫耀。

但随着他的离开,维也纳顿时没了一位能陪皇帝谈心的好朋友。

这段百无聊赖的时日,弗雷德里克迷上了星象学。

星象学,又称作占星术。在天文望远镜被发明出来之前,天文学家通过肉眼观察漫天星辰的移动和演变,解释日月星辰的变化及其原因。他们被称作“占星术士”,以星辰变动诠释万物因果联系之人。在全世界大部分地区,观星的权力被上层垄断,而星体变化又被迷信的色彩笼罩,加之以命运理论的修饰,反过来被有心之人利用。

在古中国,同样的工作被称为“钦天监”的政府官员负责。春秋战国时期,天文学家石申创立了早期中国天文学,着有巨着《天文》,后改称《石氏星经》,在其中总结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恒星表,其成果被记载于唐代的《开元占经》。

古美索不达米亚人是有史记载最早发明系统性星象学理论的民族。大约公元前三千年,美索不达米亚人将群星依照动物或神话的形态规律命名。巴比伦人和希腊人继承并发展了美索不达米亚的星象知识,将其总结为“黄道十二宫”,即现代人熟知的“十二星座”。

公元前2世纪,古希腊天文学家托勒密引用古巴比伦五百年的观星记录,扩展了黄道十二宫的内容,由此制订了对后世影响深远的48座托勒密星座,包括飞马座、仙女座、宝瓶座、天鹰座、仙后座等36个新星座,以及天秤座、双鱼座等12个旧星座。

人类眺望群星,直到忘记自己脚踏大地。与静谧的夜空相伴,仿佛灵魂也挣脱重力的束缚,与诸天鸟儿一起自由自在地飞翔。

而相比其他业余的观星爱好者,弗雷德里克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

1454年初,为了说服弗雷德里克答应罗贝尔的请求,江天河精心研制数月,制造了一台跨时代的简易天文望远镜。

望远镜的工作原理是初中物理所讲述的“聚光成像”。物体表面反射的光由物镜聚集,然后经过目镜放大。现代望远镜的物镜与目镜多为双分离结构,以便调整焦距。1609年,意大利物理学家伽利略制造了第一台天文望远镜,以凸透镜作为物镜,凹透镜作为目镜,称为“伽利略式望远镜”。1611年,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用两片双层凸透镜分别作为物镜和目镜,革新后的新望远镜称为“开普勒式望远镜”。

二者在基础教材中均有提及,各有优缺点,但天文望远镜一般采用开普勒式结构,追求最强的放大效能。

弗雷德里克获得的礼物便是这样一台开普勒式天文望远镜。因为是江天河的实验性作品,不具备调节放大倍率的功能,但已经足够满足皇帝的观星梦。

皇帝对这件礼物爱不释手,虽然江天河保证之后会进一步改进,但这是弗雷德里克人生中的第一台天文望远镜,具有极其特殊的意义,他命腿脚麻利的亲信将望远镜架在霍夫堡皇宫的观塔塔顶,日夜相伴。

他还觉得不够过瘾,又在维也纳周围挑选了阿尔卑斯山的支峰卡伦山,在山顶修建了一座卫兵拱卫的塔楼,命名为“弗雷德里克禁塔”。将自己常用的观星用具和记录本全部搬到了自己的新爱巢,彻夜不眠地欣赏璀璨的星空。

皇帝夜夜离宫观星,出幸望楼,却是冷落了新婚燕尔的小娇妻。

莱昂诺尔皇后万万没想到,夺走丈夫宠爱的不是某位娇艳如花的寡居贵妇,更不是年少不经事的洛丽塔少女,而是一副冷冰冰的玻璃镜子。

她可以接受输给比自己更有魅力的女人,但是,玻璃镜子是什么鬼?!难道她堂堂葡萄牙的公主,里斯本的第一美少女,竟然在吸引力上输给了一台钢板、榫卯和玻璃杂糅的大号玩具吗?

不能接受!!!

2 月 28 日,凌晨三点,正当弗雷德里克如履薄冰地调整望远镜的朝向,准备一睹英仙座的全貌时,塔楼顶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嘎”一声。

玩得正起兴的中年皇帝面露愠色,正准备回头呵斥两句,却不偏不倚地迎上自己爱妻那张恼羞成怒而又幽怨的脸庞,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惶恐所取代。

“老...老...老婆,您...您怎么来这儿了?这山顶,寒冬腊月的,多冷啊。”

他讪讪地笑着,将望远镜和记录本紧紧地护在身后,生怕被气头上的爱妻砸成破烂,撕成碎纸,不安的双手像风中的树叶般来回摆动。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该死的博罗诺夫,狗日的罗贝尔,可耻的老弟,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一个靠谱的哥们都不在,留他一人应付虎狼般的妻子。

“不要啊,夫人,皇后,老婆,媳妇儿,我的老腰受不了了,你让我歇歇啊——”

弗雷德里克三世·冯·哈布斯堡陛下,优柔寡断,即便在妻子的床上里,也是位被动的人。

鲁法斯伯爵如罗贝尔所愿的那样,在翌日上午带领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侍从“逃亡”至杜伊斯堡城门前。驻守城堡的科隆军中尚有熟悉鲁法斯的数名领主,他们认出了衣衫褴褛的老友,急忙令人开门将一行人迎入,不曾想,他们擅自开门的举动却引起了叶戈尔男爵的雷霆震怒。

虽然叶戈尔只是一介男爵,但他深受大主教信赖,在军方内部可谓说一不二。他无视一些温和将领的求情,将位私自开门的贵族与迟迟才归来的鲁法斯一道被监禁在城堡地牢深处,待战后再从重发落。

按照教区世俗领主的低下地位,所谓从重发落,就是指“没收领地,驱逐出境”。对重视家名与封邑传承的欧洲贵族而言,简直比战死沙场还要难受。从那一日起,地牢里被关进了越来越多违反他意志的科隆贵族,阴湿的牢狱铁栅栏间充斥着对叶戈尔家族女性直系亲属的诅咒与辱骂。

而引发这一系列地震的鲁法斯,被单独关在一间窄小的牢房,每天只提供最低限度的饮水和食物,冷眼旁观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时而有意无意地跟狱卒讲出一些自己在流亡那一夜得知的小道消息,譬如来袭的敌人已经席卷科隆本土,占据了不少随军而来的贵族们的领地与家乡。散播谣言,在狱中继续履行罗贝尔交付的任务,以及注视叶戈尔临灭亡前最后的疯狂。

1454年3月1日,因为迟迟等不来鲁法斯的回信,也不见科隆军队有进一步动作。盖里乌斯决定不再等待,他派遣法罗统领一支备队主动向克雷菲尔德南部进发,绕过门兴格拉德巴赫市的赖特城堡,直取更南方的贝德堡领地。

在放虎归山之前,为以防万一,罗贝尔要求鲁法斯伯爵签下了动员贝德堡领内的许可状。以及一份承诺脱离科隆教区,转为帝国直属伯国的独立文书。借助这份状书之威,哪怕不能立即说服贝德堡的领主们转而支持己方,至少能维持他们中立的现状。而只要贝德堡的领主不横加干涉,一水之隔的曼海姆莱茵郡守军便难以凭一己之力阻碍奥军进军,自杜伊斯堡通往科隆的康庄大道就此敞开。

3月2日,经历一日有惊无险的敌境行军后,法罗的偏师南下三十英里,悍然攻入科隆城北部的卫星城堡,当日便占领了城市的一小部分。

科隆教区的本部由广泛的房屋建筑群与局部上少量小型堡垒组成。就如罗马的圣天使堡,科隆教会也拥有自己的军事要塞。

但神殿要塞远远不足以覆盖整座城市,尤其在当下军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躲藏在少数几个要塞内的科隆守军只得暂避其锋芒,放任奥军在北部劫掠一番后从容撤退。

敌军在境内肆虐的消息不久后便传到了杜伊斯堡。

当日,法罗蓄意烧毁了城北的一片贵族庄园,从中抓获了十几个没来得及逃难的农奴和领主家眷,其中一些腿脚不利索的老人稚童被他放走,剩下的则被他一路裹挟带回了杜伊斯堡,驱赶入城,将科隆遭到敌人肆虐的消息带进了城堡。

首都受袭的情报或许极大动摇了城堡守军坚守的决心,3月4日,距离奥军包围杜伊斯堡过去了8天。潜伏在城堡附近的密探终于探查到城堡守军的异常调动,一支探路性质的小分队被送出了城堡。

对如何处置这支部队,将领再次分成两批意见。朱利奥主张放长线钓大鱼,围三缺一,消磨敌人的坚守意志,逐步蚕食逃离的敌军。

罗贝尔闻言万分欣慰,当年宣称要靠骑士单挑击败奥地利人的大笨蛋,如今也成了经验丰富的老将。

而雅各布居然少见地与好友唱了反调。

他主张歼灭所有尝试离开的科隆部队,一只蚂蚱,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包围圈。以此固化加深敌人的认知,让敌方主将断定奥军目标在于科隆的本土——烈火烹油,逼他急眼。

众所周知,人越急眼,破绽越大;破绽越大,人越害怕;所以人越急眼,人越害怕。

此计或可一举勾出残余科隆军,毕其功于一役,实现法罗的战役构想。假如罗贝尔只有15岁,还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安科纳小将,他一定会采取朱利奥稳妥的意见。

但他长大了,比年幼的自己更加激进了。

“朱利奥的答案无可挑剔。”

维也纳的野兽骑士骄傲地挺起胸膛,扬眉吐气。

“所以,我要采取雅各布的计划。”

安科纳的窝囊废瞪大眼睛,掏了掏耳朵,难以置信。

“为啥啊?!”

“很简单。”罗贝尔攥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过,就在杜伊斯堡,我要把他们全、都、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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