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君智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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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金笑道：“得志，你可知道我是谁来？你说你咋光搁外边，都恁么多年，咱俩都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你说说。”
得志笑道：“认识，怎么会不认识，你是赵金。”
赵金笑道：“我跟你们说，我跟他是同学、邻居，又从小一起长大，还是一个街上嘞。等下你得多喝两盅，恁多年没见过你了。”
得志笑道：“好，好。”
盛雅莉笑道：“你看赵金这话说嘞，就恁俩怪好一样。易得志，可知道我是谁来？”
得志说道：“知道，你是雅莉，当年班里的两大美女之一，小时候经常去你家打电子游戏机，你爷爷当过教师。”
盛雅莉笑道：“你们听听，还两大美女什么的，不都是你们这帮男嘞，那时候乱给别人起嘞。”
艾海笑道：“我，你可认识来？我是艾海，艾庄嘞，俺家后面又搬到街上来，住在章君智家旁边。”
得志说道：“我知道，好多年没见了。”他纳闷章君智为何没来。
牛飞一直看着得志，得志一眼就认出他，主动和他打招呼，大家开始聊起来。
饭局上，只有得志和盛雅莉使用最新款的苹果7手机，王方见状，说道：“得志你和雅莉都用恁好的手机。”
老吹说道：“得志，你这一年没少斗钱，家里房子盖了，又买了奔驰车。乖乖，回头拉你这个老同学一把，可别把我忘了。”
得志说道：“哪有，房子是我和我妹一起建的，装修的钱是她出的，汽车是贷款买的，每个月都要供，都不敢乱动，车奴一个。我们同事都是用苹果手机，它系统比较快，好用，这个又没什么的。”美丽湾销售员几乎人手一台苹果手机，系统快，效率高，大家爱用。
王方说道：“一个这样的手机不少值钱。”王方在得志刚进来的时候，就面带微笑，主动打招呼。不像去年饭局，得志碰见王方，主动和他说话，对方都不理睬。
老吹笑道：“我嘞乖，别光顾着说话了，咱们先走一个，同学那么多年没聚在一起了，干一个先。”得志在新洲工作，牛飞在深圳工作，马二在苏州打工，剩下几位同学，都在老家发展，七人举起杯，喝光杯中酒。牛飞以茶代酒，满饮一杯。
艾海从皮包里，拿出一包香烟，向每个男同学发一根。老吹接到手里的时候，笑道：“老大，给咱们发华子好烟啦。艾海，我靠耶，你家里边放恁么多中华好烟，不管拿两包给俺吸吸吗？你光放家里边，不怕老鼠给它糟蹋了，或者放久了发霉，那不是活扳吗？”
艾海笑道：“我靠耶，这个就不用你操闲心，今个俺想着咱们同学聚会，平常都是抽黄山嘞，特意拿包华子招待你们。乖乖乖，你抽着我的好烟，还惦记着俺家里边的烟。你吸不吸？不吸耶屌，恁絮屌耶你。”
老吹笑道：“我嘞乖，老大你咋恁掉蛋，俺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来。吸，肯定吸，乖乖乖恁么好的烟，不吸白不吸。”艾海混得最好，平常出手大方，经常请同学吃饭，没事拉他们唱歌。老吹二十八岁，艾海二十七岁。老吹虽比艾海大，但因艾海家里有钱，经常请吃请喝，老吹混吃混喝，有奶水喝就是娘，有钱就叫人老大。
得志刚才出门之前，父亲拿包中华香烟，让他遇到熟人，发根中华好烟。得志几乎不抽烟，压力大才抽一根，平常买包芙蓉王，拆开能抽一个月。得志认为自己，不需要用中华香烟装门面，况且平常只抽芙蓉王，做人要追求真实本质，用中华烟装逼毫无意义。得志没有接过父亲递来的中华香烟，而是从汽车里拿包芙蓉王赴宴。
艾海说道：“来，咱们同学恁么多年，没有聚搁一块来，今个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咱们再干一个。”大家纷纷举杯饮酒。自从进入美丽湾，得志的酒量倍增，工作聚会喝酒，私下没事独饮，如今已不是菜鸟。
马二对得志说：“得志，你这两年混嘞不赖，房子盖了，车也买了，怪有本事嘞。”
艾海说道：“得志，你都是靠你自己。在座的大家，要么是家里边帮了很多，要么是父母出很大力。你靠你自己，一个人的能力，盖房子，买车，现在你回家，可以管说是，衣锦还乡了。”得志听完这话，内心非常欣慰，对艾海笑笑。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部分同学对他的态度变化很大。王方去年不愿理他，今年变得主动说话；老吹去年并不热情，今年变得非常热情。只要稍微混好一点，同学对他就不一样。得志想起《战国策》里，苏秦对嫂子说的那句话：“人生世上，势位富厚，盖可忽乎哉？”这话虽然过去两千多年，但是依然适用当下。他对权力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对钱非常在乎。得志对钱的态度是，可以解决生活问题，让人更加自由，拥有更多选择，有时间可以到处旅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赵金问道：“你对象可谈好没？”得志说道：“有。”赵金问道：“哪嗨的人，咱家里边的吗？”得志笑道：“广东的。”赵金笑道：“你管结婚了，我记得我跟你一般大，今年你二十八岁了。对了，你对象多大？”查英英只有十八岁，得志怕同学们嫌她年龄太小，撒谎说道：“二十岁。”赵金笑道：“看看，人家对象今年才二十岁，咱们都快三十的人了。得志，你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嘛。”一众同学，纷纷大笑。
赵金说道：“有个差不多，赶紧把婚结了。你现在家里房子也盖起来了，车也买来，俺两个小孩现在都上小学了，牛飞那个半橛子跟俺儿一个班，艾海他闺女上二年级了都。你也抓紧点，对了，人家可愿意来咱这边生活？”八个同学中，易得志、盛雅莉、王方、马二没有结婚成家，赵金、牛飞、艾海、老吹结婚并有孩子。
得志道：“我以后会在新洲买房子，生活在广东，家里的房子给我妹，我不要。”赵金道：“她一个女孩，你把房子给她干么？早晚都嫁出去的。”得志不想在老家生活和发展，所以房子他不想要。但是，当着一众同学，说出这话，似有不妥，因为他们都在老家生活和发展。得志笑笑，没作回答。
赵金问道：“今年回来过年，咋不带你对象回来？”
得志说道：“她没时间。”其实，是没到那一步。得志认为，带女友回老家，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然不轻易带人回来。
赵金说道：“下回回家，带来回，给俺们瞧瞧，看你找个啥样的，哈哈。”在这种场合下，得志笑着点点头。
牛飞笑道：“赵金，王坤怎么没来？”王坤是她丈夫。
赵金笑道：“咱们同学聚会，他来弄啥架势。”
牛飞笑道：“王坤现在老了很多，都被你吸空了。赵金，他是不是满足不了你呀。”
赵金笑道：“死牛飞，要你管，吃饭还栽不上你的嘴。”一众同学，纷纷大笑。
话音刚落，王坤出现。那王坤三十岁，人胖肤黑，貌庸头秃，眼小脸圆，中等身高。王坤推门走进来，笑道：“我搁外边，就听见有人喊俺名字。乖乖乖，原本你们搁这嗨聚会。咋弄哩，牛飞，我靠耶，俺得罪你了吗？你咋光跟俺过不去。”
牛飞笑道：“你可不是不放心赵金，俺们同学吃个饭，你都跟踪过来了？”王坤说道：“去球吧，今个王庄大雷请吃饭，谁知道也来福天这嗨。我刚在外面上完厕所，路过你们包间，就听见牛飞说话，靠他娘，不进来打个招呼，显得我怪那个啥一样。”王坤向得志笑笑，打一下招呼。
老吹笑道：“来了就白走嘞，咱定们（兄弟）坐倒好好喝。”赵金说道：“可白让他喝了，他现在不管喝。”牛飞说道：“哎哟，心疼上啦？王坤，你身体好了没有？连酒都不能沾了吗？”王坤笑道：“没事，跟你们喝几杯，没啥事。”赵金嗔道：“就你能，就你沾。”王坤说道：“这都是你同学，我比他们大几岁，陪他们喝几杯咋嘞？”赵金看着他，一脸的不高兴。
王坤近来身体欠佳，能把厕所当成他家。其主要症状为：尿频，尿急，尿分叉；腰酸，腿软，记忆差；失眠，多梦，人困乏。医生给他开了中药，让他不要熬夜，叮嘱戒烟戒酒，好好调养身体，慢慢就会好转。王坤酒瘾非常大，做不到滴酒不沾，只是减少饮酒量。王坤和在座人员，挨个喝一杯酒，然后离开房间。
艾海拿起酒杯，走到得志身旁，说道：“得志，来，咱喝一个。”得志和艾海碰杯饮酒。
艾海说道：“马二，给他再斜一杯。”马二面前桌上，放着一瓶白酒，他给得志倒上酒。当艾海准备和得志再喝一杯的时候，得志问道：“君智今天怎么没有来？他不在老家吗？”马二说道：“对耶，艾海，咋没见着君智？”马二刚从苏州回来，也奇怪章君智为何没来。
艾海皱起眉头，脸上表情凝重，深深叹一口气，一副不知如何言说的样子。
得志问道：“艾海，你不方便说吗？”得志说话声音大，在场同学全部听到。
艾海道：“君智没了，一个月前走的。你们不搁家里边，还不知道情况。他得了癌症，肠癌，一个那么胖的人，后面瘦得不成样子。他家人带他先去合肥看病，后边又去北京看病，听说化疗都不管用。靠他娘，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他才二十七岁，就没了。”
赵金道：“可不是嘛，你们说说，咱们以前那么好，上小学也好，上中学也好，都搁一块玩，谁成想到，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半橛子，就这样子了！哎……”
老吹道：“谁说不是嘞，乖乖哟，他死的头几天，搁县医院里边，我去看他，都昏迷得不能说话了，君智命真不好。”
马二道：“这样子吗？去年还见他好好的一个人，活蹦乱跳的，俺们还搁一坨喝酒吃饭，怎么说得病就……”赵金道：“肠癌，去年过了年，他才检查出来。”
王方道：“君智他对象真不赖，对他好嘞很。”
艾海道：“王方说得对，君智那个对象叫刘梅，家里开手袋厂嘞，有钱。君智病了，不想耽误她，对她说：‘你走吧，找一个好的人嫁了。’人家刘梅有情有义，对君智可说是不离不弃，流着眼泪哭着对君智说：‘俺不会离开你的。’刘梅一直照顾到君智走。咱们搁这说吧，不管咋说，君智这辈子算是值了，碰到刘梅这样的人，真替他高兴。要是君智好好的，没有死，他俩现在都结婚了。”
赵金道：“君智和刘梅婚纱照都拍了，本来就准备今年结婚嘞，谁想到君智就这样了。这人呀，说没有就没有了。那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咋让他得病死了，真是瞎眼了。”
章君智的病逝，让得志很错愕。他不敢相信这一切，因为章君智太年轻，离世只有二十七岁，就像李小龙荧幕形象很壮，影迷不敢相信他三十三岁就会死亡。如果人到中年，因为患病离世，得志还能接受，但是一个年轻人，去年还在一起吃饭喝酒和追忆往事，今年大屁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让得志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残酷和无情。君智的离开，来得太突然，让他很难受。
得志一直以为，死亡，距离他们很遥远，他们不到三十岁，拥有大好青春，还有大把时间，去征服这个世界，获得辉煌的人生成就，经历每个年龄段的酸甜苦辣。他没想到君智先走一步，直接影响他对人生的理解和感悟。他知道李小龙说过一句话：“生，是一个等待死亡的过程。”也知道乔布斯说过一句话：“死亡，是生命最好的发明。”得志虽然知道，只有死亡面前，才会人人平等。但是，这两个人逝世的时候，bruce Lee活到三十三岁，Steve Jobs活到五十六岁，有辉煌的成就，有璀璨的人生，还能影响后世。章君智只有二十七岁，他没有经历人生的中后段，也没有辉煌的人生成就，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慢慢就会被人遗忘。与此同时，得志在想，人生在世，究竟为了什么？为了金钱？为了女人？为了房子？为了实现人生价值？看来这一切都建立在，拥有一个健康身体的基础上。
得志陷入回忆当中，想起两人相处的场景，就像电影画面一般，涌现在他的脑海里。章君智的音容笑貌，得志历历在目。得志想起小时候，他俩一起去打电子游戏机，去年君智请他吃饭的场景。他蓬松的短发，肉嘟嘟的脸庞，明显凸起的肚腩，中等肥胖的体形，笑起来犹如阳光一般灿烂的样子，浮现在得志的脑海里。
得志问道：“君智葬在哪里了？”
艾海说道：“君智火化后，他老头跟他妈，把他骨灰撒在北河庙的河里边了。”
那北河庙地处小镇以北，一面连接陆地，三面被水包围，内有三个土堆，为焚香祭拜处，周围是北河水。据传，当年黄巢杀人杀到七星落地，经过北河庙，到达七星桥。这庙自唐朝起，就香火不断，小镇人祈福，多到北河庙。如果说宣传儒家学说那套愚民把戏，要把孔子丑陋的雕像，竖立在广场中央；那么得志老家的小镇政府，为了发展当地经济，就把黄巢丑陋的雕像，竖立在北河庙中。得志长大之后，对黄巢没有任何好感。他认为像黄巢这样暴虐的农民起义军领袖，不值得被人纪念和竖立雕像。
北河庙是他们一群人的成长回忆。小时候，得志、牛飞、老吹、君智四个人，曾在那里拜过把子。刘关张是歃血为盟，桃园三结义；他们四人划破手指，北河庙结拜。得志学会游泳的地方，也是在北河那里。他们经常从庙这边，游到对岸偷西瓜。他们有时候，拿个大货车内胎当泳圈，驮着大杠自行车，穿梭于北河两岸。2000年以后，他们上中学。得志、牛飞、老吹、君智在学校经常跟人打架，小镇中学外面的小路，两旁都是高高围墙，那是他们打架的战场。夏天的时候，他们几个少年，凑钱喝酒吃饭，学着大人模样，喜欢称兄道弟。2003年，他们十三四岁，那年发生很多事情：非典，伊拉克战争，张国荣、梅艳芳、柯受良去世。他们有一次，乘坐公交车，从小镇到县城玩。那时候F4组合非常火，满大街卖着F4元素的服装。他们逛批发市场，买休闲牛仔裤，打电子游戏机，进溜冰场滑冰。滑冰费用按时计费，一个小时三块钱，他们四个人钱不多，只花了六块钱，领取两双冰鞋，换着穿鞋滑冰。他们在县城玩了一整天，晚上来到中医院旁边，在一个路边摊吃东西。摊主是一对老年夫妻，六十岁左右，卖皖北小吃。摊位地处十字路口，晚上人来人往，显得非常热闹。他们坐下来，喝着马糊，吃着烙饼，品着煎饺，看着街景。得志清楚地记得，煎饺一块钱十个，饺体金黄，馅足肉多，点了两块钱二十个，有几个煎饺没吃完，最后结账的时候，摆摊的老爷子对他们说：“我嘞乖，伊拉克都在打仗，那边多少人吃不上饭，你们可知道？还这样浪费粮食。”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往事一幕幕，仿佛是昨天。
章君智生前和牛飞、艾海、王方、赵金、老吹最为要好，几个人都在老家生活，往来比较频繁。得志和马二长年不在老家，因此走动较少。虽然盛雅莉在家，但是往来并不多，这时候她说道：“人都不在了，能怎么办？以后咱们都得注意点身体，没事要去医院全面检查一次。”
赵金说道：“雅莉说得对，什么钱多钱少，有个好身体才是真的。不然，像君智一样，年纪轻轻就这样了，真不值当。”
谈到君智病逝话题，大家情绪明显低落，很多人感到惋惜，慢慢就伤感起来。最后，饭局结束的时候，得志内心还是难过。大家离开饭店，得志和老吹同路，往街东方向走。
老吹说道：“得志，过了年，哪天走？告诉我一声，俺请你吃个饭。”
得志说道：“初六吧。”老吹道：“那我初五晚上请你吃饭。”得志说道：“不用那么客气。”老吹说道：“咱定们谁跟谁，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咋弄也要摆一场，招待招待你。”得志不知真假，因为老吹一向言行不一，只好对他笑一笑。老吹说道：“咱家里揍生意不沾，不如你们搁外边混钱。就过年这一阵子还有点人，很多搁外边打工的人都回来了，平常里，人少嘞很，生意难做。”
得志说道：“慢慢来。”不一会儿，走到自家门口，他向老吹摆摆手，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