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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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为朝历尽苦难尤为勤奋,不但将鉴真带去的各类医药武学经卷通透,还练成了为数不多的隐身功,加上少年时以海为家,一身闹海戏水的本领无人能及。此番虽在风暴大海里遭遇意外,然而有幸抓住一块断木,浮渡茫茫大海终于也上了岸,只是前后比留求君臣稍迟两日。
源为朝猜测留求君臣二人离此不远,想趁势一劳永逸地除掉以绝后患,只是他虽精通汉学但因口语不熟,不敢抛头露面四下打探,自信留求君臣一定寄居在此山上,因此连日来在崂山附近守株待兔,小心游荡打探,果不其然还真让他等到了。
天朝求援只差一步,微生忠承对留求王说:
“此山巍巍有王者之气,必能震慑海贼,陛下先行,只需轻呼,此贼必难逃天网。”
微生忠承说完跨出一步,将留求王挡在身后。
源为朝一声冷笑,右手拔出腰中长剑,狠狠地刺入脚下坚硬的沙石中,摇头晃脑自言自语:
“天如灭汝无须围堵,什么留求王?此后尽归我源氏一族!你等在此常伴青山,亦不失一明智归宿。”
说完两脚一蹬劈掌而下,直击天孙龙华面门,微生忠承也一跃靠近主人,两人肩并肩、互成倚角状。
天孙龙华早就抽出宝剑,神情专注誓死以对,一见掌锋袭来,身形微侧、横剑上削。源为朝心有预料,掌势略收、袖衣急速飞出,一下子缠绕住、天孙龙华手中的金剑。
天孙龙华自恃金剑无比锋利、毫不胆怯,挥剑斜抽跟着身子背倚,剑柄直沉剑尖上挑,使出朱宽所教授的《大隋剑法》中,最豪放的招式‘疾风劲草’。
微生忠承也一并强攻,使得全是融合了朱宽所传承下来的擒拿格斗为主的‘首里手’【即今日之空手道】。
宝剑锋利无比,将源为朝衣袖割断为两截,虽然源为朝使出的是“柔术”中的上乘功夫,借力越过天孙龙华头顶时,却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自忖此招太过凶险,同时避过微生忠承侧击,翻转一脚踢向天孙龙华后脑。
天孙龙华心知不妙,微微前倾双手抱剑旋转,终因腿部有伤行动不便,左肩中了一脚虽痛彻肺腑坚忍未避,却也切掉了源为朝裤脚和鞋后跟,面对强敌主仆二人都使出浑身解数。
源为朝也吓得不轻,没想到这留求王的剑术造诣绝非等闲,当初在留求岛上空手过招并未见有甚特别,一群人被自己杀的哭爹叫娘无处逃生.
眼见金剑挡道,且二人俱以性命相搏,而自己一时轻敌,竟为对方所乘险酿大祸,嘴角微斜恶念催生神功,后悔不该与之周旋而以绝技斩杀,省却这多前后纠缠,是以‘深吸一口气,身轻百如意,气贯长风穴,来去化无迹。’这是隐身术要旨。
隐身术源起少林达摩佛祖,五代初已经失传,鉴真和尚聪明伶俐,幼年在大云寺出家,后来游学于长安实际寺、嵩山少林寺等,尤其精于佛经及医经,于经脉穴位气功有独到的研究。
之前,佛家的隐身术一直是小道,被认为是佛光的开端,是佛家的境界,经由鉴真揣摩始青出于蓝,在内功的调配下,任意施为无色无相。
及其弟子法进与安如宝,两人在修行时却渐入偏道,如宝嗜武如命并将其与武学糅合,置于正道传于忍基,忍基擅长柔道养生,出家并非为了佛法,只是出于仰慕中华文明。
等到他修炼隐身术时,忍基几乎废寝忘食,完全与佛门精神背道而驰,从此隐身术在东瀛生根,及至源为朝时已历九代矣。
而此刻隐身术在少林寺早已式微,即便有道高僧、能修成隐身术,也极为罕见,这期间,除了因佛家的观点大相径庭,也与修炼此术的难度,有极大干系。
隐身术是内功化臻、经穴有条件异变之结果,尤其强调真气必须满贯长强与风府二穴,倘若真气不足、抑或对手内功强于自己,或是长风二穴阻滞则不能隐身,所以隐身术极耗内力,修此术者大多是人中极品。
想当年南求与少林高僧闲谈之时,神情庄重更力推此术,并称佛法无边绝非虚妄之言,却被高僧摩志以‘须臾之术’一言蔽之,而后世之人更是将隐身术多作笑谈。
源为朝此时咬牙切齿催动内力,真气在长强风府穴之间不断回贯,袍服呼啦啦直响,身影飞转一声高叫失去行踪。
留求王天孙龙华和侍卫微生忠承,双双正全神贯注地等候着、源为朝的一举一动。
只听一声大喝,便不见对方人影,却感受到周遭风声呼啸,总觉有什么东西在眼前闪动,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天孙龙华挥剑乱刺,忽听身后“啊!”地一声,微生忠承胸口中了一击,倒着向自己飞来,慌忙转身伸单臂接住,不料来势凶猛,连退五六步方才站定稳住。
然留求王右手金剑狂舞,如此一来力有不逮,刚刚扶稳微生忠承,面门觉着一阵冷气袭来侧身闪避。
忽见前方一亮,天孙龙华挺剑便刺,不巧微生忠承已一脚踢出,留求王急忙抽剑让开,只觉手腕一阵酸麻,金剑拿捏不住飞出。
天孙龙华连忙跟着纵身追接,却不料背后犹如中掌一阵剧痛,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
微生忠承大惊,眼见自己和天孙龙华连遭幻变,躲不知方向打不见人影,仿佛被囚禁的狮子,焦躁恐惧怒吼连连,却始终摆脱不了被暗算的命运。
主仆二人捉襟见肘破绽百出,以至于被逼迫得时时互相制约,警惕惊惧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看见天孙龙华‘啊……’地一声喷血倒地。
忠承大喊“陛下!”奔将过去,欲舍身救急。
侍卫顾不得其他生死险要,半跪地面扶起天孙龙华,连呼:“陛下!……陛下!”
天孙龙华双目紧闭已无声息,口中兀自鲜血汩汩流出,微生忠承泪雨纷飞,悲苦武艺低微找不到仇人,缓缓站起哽咽转身。
却见咫尺之外,源为朝赫然立在背后,无声无息左手提着留求王的金剑,面色轻蔑冷漠,偶尔有一丝狂妄、从眼眸中一闪而过。
微生忠承想也不想,急欲拼命以全节烈,左右手连环搏击,招招舍命。
源为朝左手持剑缚于身后右手还招,招式与留求手似是而非,却更具技巧,那是源为朝的师父沧波道,将中华武术融解柔道散打而成,看似无招却招招神妙。
三招一过高下已分,任凭微生忠承百般猛斗,丝毫不能改观败局,忠承心慌意乱源为朝狞笑反肘一击,“砰”一响肋骨已断裂,忠承翻滚落地。
忠承咬牙徐徐爬起,衣裳已凌乱不堪,额头亦已被山石划破,运气张开手掌摇摆或侧或仰,五指倂击左虚右实。
源为朝已看出其动机,下盘稳于地面飞脚旋击,上身腰折平仰,左手持金剑轻轻划过沙石,顿时沙土飞扬目不可视,全部涌向微生忠承。
“咔嚓”声声,微生忠承身子飞出老远,臂骨、腕骨俱以折断,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口角鲜血溢出,依稀似有笑容。
源为朝迈步走近忠承侧畔,凝视片刻昂首哈哈大笑,继而猛地将金剑对着微生忠承的胸口掷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源为朝陡然闻听半空中一声气爆,犹如惊雷直下怒涛狂卷,顿时他脸色惨白,半举的手顷刻间鲜血淋漓,源为朝手中的留求金剑已不知去向。
惊慌未定之下,源氏微微侧首,只见不远处的小山顶上,站着一人,其人一身白服,头顶发髻间挽一蓝色巾帕,正双手背负身后,悠闲眺望大海。
源为朝吓得大气不敢喘,警觉环视一周未见异状,忙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带,将手掌胡乱包裹起来,躬身对着小山上的人物作揖,而后又说了一些似懂不懂、或许是萨摩国人的方言。
微生忠承重伤在地,眼睁睁看着源贼举剑欲刺,难以挣扎抵抗索性将眼一闭,暗念:
“陛下!微臣随你而来随你而去,九泉之下一样护卫您!”
耳边就听见“砰”地声响,微生以为金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本来摔倒时就已多处骨折,浑身都是钻心地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金剑刺入了心脏而格外地痛,还是麻木昏厥多时,他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睁眼一看。
只见源为朝左掌依然举着,只是不停地愕然抖愰神情恐怖,鲜血不时地滴落在微生的颈项和胸口之间,忠承勉力寻视了半周,并未发现天孙龙华的金剑。
待到源为朝转身依依呀呀叫喊,微生忠承方知有人救了自己一命,虽不知人在何方,且自己也无力道谢、更无法爬起,但他却从心里盼望,无名恩人能将源贼彻底杀死。
就在源为朝背对微生忠承的一息可乘之机,微生忠承终于拼却了最后一丝力量,只见他突发跃身一击,左手以蛟龙钳之势,朝源为朝的大椎穴扪扣而下,大椎穴虽不是隐身术的关键点,却是督脉上行通道的要穴,源为朝焉有不知。
闻背后有风势凌厉,源氏虽然知道,躺在地上的留求侍卫,会有反击之意,但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不要命,当即前倾猛扑,意欲避开留求侍卫的偷袭,在离地半尺之际,右掌旋即撑住迅疾翻转,左腿膝盖上顶,正好切入微生忠承的小腹,若然得手则忠承内脏、必有重伤命不能保。
就在此时,又传来一声轻微异响,源为朝的伏兔穴就觉一麻力不能持,微生忠承小腹擦着源为朝的膝盖,狠狠地扑倒在前方“嘭”地一声,溅起尘埃弥漫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源为朝此刻已顾不得白衣人的警告,或许他为长居久安留求岛作打算,所以急于将忠承置之死地而后快,再次施展隐身术向前击出一掌,也不知有没有击中直震得尘烟飞扬。
一招既出跟着气忿不过,绕向青山顶飞抵白衣人侧畔,双掌着力齐推那人背甲,白衣人似乎并未觉察,仍然悠闲地横笛凝神而吹,却不闻有笛音传来。
但源为朝只觉得,双手掌犹如万箭穿心,内力大泄,隐身术难以继续,只得远离白衣人左右,这才稍稍调息运气。
待到喘息得逞,闪转腾挪片刻,觉活动无碍,源为朝依旧不死心,找准机会飞身一腿,舒展足踝,力透脚后跟。此招乃柔术的绝技‘一步登天’,其师沧波道曾嘱咐他、不得轻易使用。
谁知,源贼连白衣人的衣衫都尚未碰到,只听见“咔吃”、“碰碰”几声响,源为朝身子猛烈反弹出去,直挺挺摔落在山脚下,距留求侍卫、也就只有三丈之遥。
源氏忍痛、瞥了一眼微生忠承,似乎觉着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跳动,隐隐有些担心,偏偏自己动也不能动弹。
只觉得刚才那一脚,仿佛用力踏在了锋利的矢尖之上,深深地、犹如被一支箭,穿透后跟直至大腿股,隐隐觉得长强穴,有碎裂般阵痛,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师父沧波道反复告诫过,隐身术的关键是长强和风府两大穴,若是受制或受损,则隐身术破矣,此时方信白衣人深不可测,自己不过是以卵击石。
白衣人缓缓放下长笛,轻轻一点纵身飞起,白衣翩翩极其曼妙,长袖一挥优雅地落在地上,刚好在留求侍卫的身旁。
只见他将长笛插入胸衣,随即伸出左手,在忠承的胸口和小腹之间,来回虚空抓拈,而后悠悠提起,忠承的身子竟然慢慢地站立起来。
忠承这才看清了白衣人的面容,正欲说话,却见白衣人的右手,在忠承的嘴边划了一个圆圈,忠承猜想,也许是白衣人、叫自己不要说话。
虽然微生忠承被扶起,却没有知觉,自然也没有疼痛、难受、麻木等感觉,唯有白衣人伸出食指,轻轻抬起微生忠承断折的右臂,右手五指微曲,指尖上溢出丝丝淡淡的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