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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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旭磊在军部处理要务,一直忙到了第二日傍晚,方回了别墅。车子驶回来的时候,赫连靖琪正站在窗边,瞧着他捂着胸口由李介载搀扶着下了车。
段旭磊薄唇苍白,满脸倦意。他扶着沙发坐了下来,问她道:“用过晚膳了吗?”
赫连靖琪没回话。菊兰便接了话,道:“回司令,小姐还没用饭。”
“这时节,正是吃清德的腊肉火锅的时候。那味道可是我们清德一绝。要不要让厨房晚上弄给你尝尝?”
赫连靖琪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他这个身子,如何能够吃火锅。她正欲开口拒绝,李介载已在边上劝道:“司令,你从回来到现在还没有合过眼。要不今晚先用些清淡的吃食?明日再让厨子好好准备腊肉火锅。让他配上一些菌子,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美味。”
段旭磊见赫连靖琪点头,便也欣然应下了。虽说了简单弄几个菜,厨房里头也不敢马虎,不过片刻,便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赫连靖琪就着菜吃了半碗饭,对面的段旭磊胃口倒也不错,用了一大碗的饭,还喝了一碗补汤,这才搁了筷子。
赫连靖琪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去了浴室洗澡。等她擦着湿湿的头发出来的时候,却见段旭磊穿了一身军服,已靠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她倒不由一怔,这是他的地方,他这般睡着,难不成要她把他赶走不成。思来想去的,最后她去客房。她恍恍惚惚地打了个盹,梦中觉得异样,猛地睁开眼,却见段旭磊俯在她上头,大约想碰触她的脸。因她睁眼,他的手便在半空中停顿了。
段旭磊见她眼里十足的防备,不由地低叹了口气:“你回房去睡吧。我去睡别的房间。”说罢,转身出去。
赫连靖琪目送他身影缓步而出,一时却怔住了。
这一日,菊兰领了她的女儿宝言来。十分伶俐可爱的丫头,已经会叫人了,口齿亦清楚。赫连靖琪让她叫“姑姑”,她便嫩嫩脆脆的叫了声“姑姑”。菊兰连说使不得。赫连靖琪不睬她,亲亲热热地抱起宝言,就进客厅。
宝言一口一个“姑姑”,乖巧无比。赫连靖琪欢喜极了,吩咐厨房做蛋糕做饼干,又拿汽水和各色的水果干果给她。
她还把孩子抱在膝盖上,亲自教她背唐诗。宝言笑嘻嘻地说与她:“姑姑,宝言会背诗。”
“会背哪一首?”“红豆。”
赫连靖琪让她背。宝言便摇晃着小脑袋,清清脆脆地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一字一字吐来,竟毫无差错。
赫连靖琪不由地抱着她亲了两口,连声赞叹。她问宝言道:“这首诗谁教你的?”宝言脆生生地答:“司令叔叔。”
赫连靖琪一时愣住了。菊兰偷瞧了小姐喜怒不辩的神色,解释道:“司令偶尔会让介载和我抱了宝言去给他瞧瞧……这回去北地前,他爹带她见了司令,回来就会背这首诗……”
此时,听差端上了现做的牛乳蛋糕与饼干,赫连靖琪用小银叉叉了一块蛋糕搁到宝言面前的白瓷碟中:“来,宝言背得真好。姑姑请宝言吃蛋糕。”菊兰见她神色如常,便趁机转了话题:“这孩子如今嗜甜如命。一吃甜食就停不下来……”
有了宝言陪伴,一个下午“嗖”得一下便过去了。临走时,赫连靖琪还恋恋不舍,取过了自己的一对双龙戏珠的金镯子和一个红宝石戒指,还有一个碧玺手串给孩子作见面礼。菊兰一惊,连连推却。这几件首饰她从小见到大,可是赫连老夫人留下来的,件件都价值不菲。
赫连靖琪硬塞给了她:“这手串是我送宝言的。戒指和镯子是我送与你的,你成亲时候不在我跟前。一点东西都没有给你。这两件东西就当给你添箱底的。万一有什么急用,你手里好歹有点东西。现在这时局,动乱不明的,手里头有点细软,心里也踏实些。”这些首饰都是当年留在这里的。想不到经年之后,依然回到了她手中。
菊兰瞬间湿润了眼眶,却怎么也不肯拿:“小姐,你自己留着。介载他对我很好,家里的东西都交给我收着。你不用担心我。”赫连靖琪道:“你收着就是。你若是不肯收,就是不把我当小姐了。”说了这样子的重话,菊兰才勉为其难地收了下来。
时局对南北并不利,前线不断沦落,短短两个多月,南部和北地的防守战线一再后退。就算报纸上极少刊登有关战事伤亡的报道,但赫连靖琪却能从段旭磊越来越忙碌的身影,以及日夜不停的电话分辨出来。
赫连靖琪从报纸上得知清德所有的妇女都在为前线战士缝制棉衣,便命菊兰等人去买了许多棉布棉花,亲自带领所有的仆人一起裁剪赶制。每日早起晚睡,也忙得半刻不得闲。
这天晚上,他回来后怔怔地坐在床前看着她。赫连靖琪阖眼假寐,只作不知。不过片刻,李介载便在门口处轻唤道:“司令,有急电。”
段旭磊起身,放轻了脚步,出门而去。
自北部受了枪伤后,一连发生了许多事情,段旭磊并没有太多时间好好休息。
赫连靖琪偷偷睁眼,看到的便是他消瘦挺拔的背影。她的心顿时像似被蜜蜂蛰了一下,泛起了淡淡的痛楚。她来南部到现在,一直不愿搭理他。任他怎么说,怎么哄,她就把他当做空气一般。他倒好脾气,也好性子,伏低做小的,什么也由着她。甚至从不在她房内留宿。
又过了许久,她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才听见他的脚步声。
漆黑的房内,只开了角落里的一盏台灯,昏昏暗暗地散发着晕黄的光。她似已熟睡中,呼吸清浅平和。段旭磊缓缓地将头搁在了她手上,隔着被子抱着她的身子,闻着她幽幽的淡香,心里方稍稍平静了些。
其实并不重,可她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胸口处闷闷地喘不过气来。赫连靖琪伸手想将他推开,却反被他抱得更紧了些。他的头伏在她胸口,隔着被子,喃喃地道:“靖琪,让我抱一下。就一下。”他的语气里仿佛疲累到了极点。
第二天,报纸上的头条赫然是“南部军队失守,乌州沦陷”的消息。乌州地势险要,乃南部防线中最为关键的地方之一。
赫连靖琪慢慢地搁下手里的报纸。她终于知道他昨晚的反常了。时局是越来越坏了。
接下来又是一连几日的军事会议。这天晚上,赫连靖琪半夜醒来,只见他靠在床畔上疲累地睡着了。她望了他许久,最后拉过身上的被子缓缓地盖在了他身上。
赫连靖琪侧过身子,背对着他。她不敢乱动,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昏昏沉沉间,她感觉他的手缓缓地放在她心口的位置,他的声音似水潺潺地流过在耳边:“靖琪,你这里受过的伤,让我来慢慢修补,好不好?我用我余下的时间来好好补偿你,成不成?”
后来他又轻轻地碰了碰她胸口,呢喃般地道:“靖琪,这里再开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
她只觉是梦,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