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梦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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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寒初透、帘幕低垂，室内袅袅弥漫着淡淡的沉香。
未明结痂趺坐，左手于腹前结禅定印、右手四指虚握，单伸食指，轻轻点在面前的茶盅里——
他正在深深的定静中，行水之观想。
莲花寺地处雅磐高原边缘，毗邻飞云江畔。飞云江是怒雅江的支流，其江流狭窄，却因地势落差而奔涌浩荡。
寺左有一道涓涓细流，发自山涧，清澈见底。建寺之初，寺僧喜其水质清爽甘洌，故将其引入寺中莲池，于回廊小桥之下穿寺而出，并最终汇入飞云江中。
清荷荡漾、碧水临风。未明借水之观想，神意已来至飞云江畔……
……
“住持！”
“住持！”
金明十一岁，是今年新剃度的小和尚，来自山下的普通农家。
莲花寺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周边的农人因家境窘迫，只得仰赖莲花寺为生。
一般的家庭为了能少一口人吃饭，往往将七、八岁大的孩子送入寺中识字读书。若是天分不错，将来还可以剃度为僧，这也算是有了一份固定的生计。
“住持！”小和尚奔过木桥。
从他被送入寺内的那一天起，他的母亲就留在了寺中。除了能方便随时照顾他，还可以兼挣一份工钱。
今天，他的母亲却无缘无故地发起烧来了。
……
“在清心阁！”桥下一位腆着肚子的肥壮大汉，对他吼道。这是天战师兄。
清心阁没有牌匾，是寺内清静角落里的一间漂亮禅堂。不大不小的独栋石屋颇为精致，在小孩子们的眼中，却显得格外的神秘和恐怖——
总有许多可怕的故事来自那里，所以大家总是离那里远远的。
浑身大汗的金明，奔跑着来到清心阁前。静谧的氛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急切的情绪。他不假思索地用力推开门，就朝里面挤了进去……
“啊——！”
尖利刺耳的童声在四周响起，金明扑倒在走廊上，并紧紧地抱住廊柱——
在他推开门的那一瞬，一股洪水从门内喷涌而出，直接将他冲倒在地。他划动四肢想要用力挣扎，却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抱住了廊柱，却紧跟着又是一道巨浪拍来。
……
“醒醒！金明，你怎么啦？”
“醒醒！金明，怎么回事？”
蹲在身边的金悟用力晃动金明，金明虚弱地睁开眼睛。
“呵呵呵”，金悟身后的中年和尚嬉笑着，“叫你瞎跑！这傻小子，呵呵呵。”
金明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赶紧爬起来，看了看全身上下和干涸的地面——
“这哪里有水？我这是咋啦？”金明困惑地挠着脑袋。
未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走出阁楼，他来到几人身前，微微一笑地向金明，递过来了一只茶盅：
“好啦，我都知道了。把这杯水，带去给你母亲喝下吧。”
……
“清心阁里有好大的一只死人头，那是骷髅！是住持用来喝酒的！”
那是后来，金悟私下里悄悄告诉金明的。
……
……
无恙从漫长的沉睡中缓缓醒来，脑子里终于多出了一份，能够连贯在一起的完整记忆。
遥远的水之观想，就像是刚刚过去的昨天一样。巨龟从过往的回忆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深深刻印在灵魂深处的那些情景，仿佛灰暗的幕布上，多出了几许鲜亮的色彩一般，变得更加地生动了起来。
“那个小家伙！”黝黑狰狞的龟吻，似乎也爬上了浅浅的笑意。
“这个淘气的小家伙，倒还真是天赋不错啊，可惜了……”
“是啊，我名未明，曾历经三世——塔隆一世、达也二世、未明三世！”
“前世未明，今生无恙！”
……
水之观想！
可惜了，完全不同的世界，完全不同的身体构造！甚至，可能还会有完全不同的规则！
“没有三脉七轮，没有日月星辰！”巨龟的心底，发出无奈的叹息。
三密合一？
没有声带如何发声持咒？没有灵巧的十指，如何手结密印？难道仅仅依靠意密观想来修行吗？
若仅仅依靠观想，难道他还要像前世那样，靠修行恒河大手印来追求顿悟？
可他现在这悟性……
天生蠢笨，还时常犯浑！
这样的智商，又怎能修持恒河大手印？
这根本就没有可能！
……
“啊不！”
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不不不，水之观想！”
冰凉的泉水，让他的思绪，在这一刻异常的清晰。
他再度回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境，梦中修持水之观想时，那深深的定静……
“不，水之观想！”
不是观想，观想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梦境！
“对！是那个梦境！——梦观成就！！！”
……
“梦观成就法”——灵门六大成就法之一。
灵门六大成就法，分别是灵热成就法、幻观成就法、梦观成就法、净光成就法、中阴成就法和转识成就法。
六大成就法，虽然不是灵门的至高传承，但却因其次第有序简便易行，所以备受普通僧众的青睐，故而又被称作是六大方便法门。
修行此六大方便法门，虽然难以立身成佛踏入至境，但却很容易修得各种殊胜灵异。因此又被称作是护道之法！
梦观成就法——明晰梦境、掌控梦境、成就梦境之法。
于虚妄中勘破虚妄，于虚妄中看见真实，于虚妄中征得本我，于虚妄中成就奥义！
一切梦境，皆为虚妄。一切梦境，皆可证得真实！
……
“只能转修梦观成就法了。而且，这也恰好契合了，我这具身体嗜睡的本能。”
无恙搜寻脑海，很快就从纷乱的记忆碎片里，找到了那部完整的“梦观成就法”。
仔细研读了一遍这部密法之后，他终于确定了——这就是最适合他的密法！
虽然在品级上差了些，无法与恒河大手印、大圆满心髓相提并论，但这部密法，却和他无比契合！
相比他近乎无穷的龟族寿命，于梦中勘破虚妄证得真实，乃至最终窥见宇宙意志的真谛——
这才是他这一世，所应该坚持的道路！
……
长时间的思索后，困倦再一次滚滚而来，一浪高过一浪。
无恙努力集中精神，运转起梦观成就法，同时在心底暗诵真言：
“唵！阿——紧扎嘎——唵——吽——”
在这个世界上暗诵真言，还能沟通宇宙意志背后的力量吗？
难道只需要简单不断地去深入梦境，他就真能大幅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是巨龟陷入沉睡前的最后心念。
……
潭水中荡起一轮虚幻的明月，并逐渐清晰。月华逐水而行，星星点点地向着潭边的巨龟涌来，冥冥中，似乎也传来了真言密咒的呢喃——
“唵！阿——紧扎嘎——唵——吽——”
……
一尾足有一米多长的淡红色锦鲤，远远浮现。虽然它看似身形巨大，其实却仍属幼年。
飘零的月光吸引着它一路游来，玉碎的微光明暗不定。它晃了两圈之后，便顺着星月洒落的方向，快速地游到了巨龟的身边，并逡巡不去。
在它的眼中，清凉的月光流连着，点点金色的雨露一串串垂下……
“龙涎！这是龙涎！”
小红鲤激动地雀跃着，然而它扑腾了半晌，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得到。
它茫然地围着巨龟打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红鲤终于游累了，它趴在巨龟的前腿边，一动不动地无奈睡去……
时间流逝，小红鲤来了又去。
流光的异象，没有吸引到任何其他的生灵来到此地。这里，终于成了小红鲤独自一个人玩耍、憩息的私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