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寒意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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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狘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三竹壶酒和几个蒲包肉、馅饼。
马车继续赶路,很快就进入了白陉,仿佛钻进了山洞,顿时车厢里漆黑一片,荒徙点起了油盏。
他把地板上的被子堆在了车厢边上,腾出地方让蛮狘放下食物。随后给子青解开手腕上的铁链。
看他这举动,他们还没有起疑心。
打开竹壶塞子,拿起光狼城蒲包肉,蛮狘率先喝了一口,咧嘴哈了一口气:“嗬,这酒挺冲啊!”
子青嘬了一口,感觉很舒适,脸上却蹙眉道:“确实,和我们秦国的酒不能比。”
荒徙笑,摇摇头:“你们啊全是没有情调的人,要入乡随俗,懂了吗?”他举壶喝了一口,抿嘴后点点头:“呵,很香醇,到底是历史悠久啊,很有味道……”
接着,蛮狘和荒徙分别跪坐了下来,像两扇门,结结实实地挡在车厢门帘前。子青心里一动,这是要防止他逃跑啊!
子青没有搭理荒徙的感叹,拿起蒲包肉咬了一口,自顾点头品尝:“嗯,蒲包肉味道不错。”
蛮狘也咬了一口,道:“关于这个我知道一点。光狼城不是有游牧人多么?他们从漠极逃来韩国的时候,把这个口味带过来了。所以,现在光狼城的蒲包肉就有了漠极风味。”
“是这样啊。”荒徙也饶有兴趣地咬了一口。
三人象征地碰了一下竹酒壶,自顾吃了起来。蒲包肉和馅饼的味道都不错,酒也醇香。
子青躺倒在了马车厢地板上,没有理会蛮狘和荒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自顾睡了。
希望他们能喝迷糊了,没有了思考的机会。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被他们弄醒了,看窗外天色很暗,似乎马上就要黑透了。马车已经停止了行进。看来是要在白陉中歇息了。马夫给马喂了草料,自己裹着被子钻进了车厢底下睡去了。
荒徙把马车厢里灯盏点燃,接着微弱的灯光,用铁链将子青的左手自己右左手锁在一起。而蛮狘则铁链的另一端锁在了马车厢窗棂上。显然,他们对他戒心依旧,依然不信任他,敌意犹在。
他笑了,调侃道:“怎么,怕我会梦游么?”
荒徙笑道:“抱歉,子青,我们接到的命令是要把你押送到洛邑太子府。怕途中有闪失,不得不小心。”
“真的很抱歉,子青,我们都喝酒了,很困。为防止意外,只能出此下策了。请多多包涵。”蛮狘朝他躬腰道。
“没事,就锁着吧,这样大家都省心。那么,就请各自入睡吧。晚安。”子青说着倒头睡在地板上,扯起被子盖上,又睡了起来。
他们在子青两边躺了下来,扯过自己的棉被各自睡了。
经过他的一番暗示与挑唆,他们的心中已经不止只有自己这一个嫌疑人了,有了怀疑他人的猜忌。虽然感觉自己的话多了一些,引起了他们的疑惑,似乎没必要再拿失忆作为挡箭牌了,否则言语间漏洞太多。对,应该说,他的失忆症正处于好转中。
他很自责,现在的结果是由于自己的疏忽大意导致乧尺发觉了自己的记事丝帛,继而又铤而走险地烧了记事丝帛、杀了乧尺。这一系列错误犯得莫名其妙。关键是穆二竟然精准地判断出杀死乧尺的人是与乧尺熟悉的人,身高与乧尺差不多,而且是一个受伤的人。这不就是指自己么?他们对自己抱有如此戒意,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麻烦的是回到太子府以后,穆二的老师,那个间谍所博士乔诡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自己呐。
而楼庳也一定是疑虑重重,他会采取什么手段怎么鉴别自己?
自己该采取什么对策?
忐忑之下,他感觉伤口隐隐作痛,迷迷糊糊中根本就没睡着过。
道上白雪皑皑,很不好走。马车夜宿日行,始终在晃悠悠地赶路,除了吃饭,连上厕所他们都把子青的一只手用链条铐着,与子青寸步不离。
终于,走了近一个月,某天旁晚的时候,马车过了阳西河浮桥,进了洛邑城门,走进了大车铺客栈。
洛邑天气很阴沉,虽然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空气却非常的潮湿,是一种阴冷,子青感到伤口疼得更厉害了。
出了大车铺客栈,见太子府的苩塨、郭淳已经等候在北街大车铺门口,他们接到了驻屯军斥候营的四百里加急鸡毛信,已经连续在这里等候子青五天了。
天气很冷,一阵风过去,吹在脸上湿乎乎的,子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冻得脸色惨白。
他没有料到洛邑竟然比光狼城还冷,寒意彻骨。这似乎预示着他将面临严酷的考验。
见荒徙、蛮狘用铁链锁着子青下马车。苩塨、郭淳见状很惊愕,顿时不高兴地拉下了脸。但是,毕竟不是生面孔,他们略躬腰相互作揖致意。
随后,压着满肚子的猜忌,他们和子青相互躬腰作揖致意。
郭淳不解地问道:“子青,这……怎么回事啊?”
“你是说这个吗?”他举了举与蛮狘锁在一起的手,无奈地道:“没事,他们是怕我梦游,给我加的保险。”
苩塨一脸冷淡地对荒徙、蛮狘道:“你们护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请将子青交给我们吧。”
“不,”蛮狘没有解开铁链的意思,强调道:“我们受命将子青送到洛邑秦国太子府,不是在大车铺客栈!”
“你们——”这明显是怀疑他们的身份啊,郭淳很气愤,立刻就抽出了腰刀,苩塨不由分说地一把推开了子青身旁的荒徙。
眼看着郭淳用刀顶住了蛮狘,子青大声喊道:“苩塨,请冷静,把刀收起来吧,他们是斥候营派来保护我的人,别伤了和气!”
苩塨懵了:“保护你的人?怎么把你锁起来了?”
“哎呀,上车再细说吧,我们快点离开这儿。”冷风中子青缩了下脖子,催促道。
他率先掀起棉帘,上了苩塨身边停着的马车厢,蛮狘牵着铁链跟着上了车厢。他没有在意郭淳他们的敌意,问子青道:“子青,这两个人和你一起到的光狼城吧?”
子青点点头:“是他们。”
“我们先问他们几个问题?”蛮狘问道。
“行,我和他们打个招呼,然后我呆在车厢里回避。你带他们进客栈房间里去问。”子青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目的,一脸不在乎地点头道。随后他转身掀起车厢门棉帘,对站在车辕旁的苩塨、郭淳躬腰道:“苩塨、郭淳,驻屯军斥候营有些问题要问你们,是例行公事,请照实回答。我在马车厢里等你们。”
“有必要理睬他们吗?”郭淳气哼哼地撇了一下嘴,瞪了一眼蛮狘,满脸的不痛快。
“有必要,郭淳,请配合。拜托了。”说着,子青朝苩塨、郭淳深深地躬腰致意,随后放下棉帘跪坐在了马车厢里的蒲团上。
蛮狘将与子青锁在一起的铁链解开,单独地将子青的手锁了起来,拴在了车厢架子上锁住,随后出马车厢。
他们往大车铺客栈走去。
子青慵懒地靠在车厢墙上,心里隐隐地有了忐忑,嘴角却挤起了讥笑。
他们赶去光狼城的时候天天急着赶路,冰天雪地的的不说,饥寒交迫非常辛苦,很多时候是睡着野地里靠篝火取暖,天天累得筋疲力尽,自己没有条件写记事丝帛,只能看一眼记事丝帛。那时候,他们俩都早早地入梦乡了,能证明个鬼!所以,他确定,苩塨、郭淳一定会按自己的意图回答他们的求证的。而且,蛮狘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旦他相信了他子青的清白,回光狼城以后一定会缠住穆二不放的。
他需要穆二这样的替死鬼。
很快,他们回到了马车旁,掀起棉帘上车。蛮狘进了车厢,直接为子青解开了铁链锁,把铁链哗哗地堆在地板上,把子青的照身帖递给他,道:“抱歉,子青。嗯,接下来就直接去太子府吧。”
“好的。”子青答应着,收起照身帖,掀开门棉帘对车辕上的苩塨、郭淳道:“两位,是不是让我来赶马车啊?”
苩塨回头看他,笑道:“你认识回太子府的路么?”
“嘿嘿,好像记起了很多事情……回太子府好像不成问题。再说,不是还有你们指点么?”子青装着开窍的样子腔作势地道。他在仙鹤山学习过驾驭马车,是白莹教会他的。
于是,苩塨钻进了车厢中。
在郭淳的指点下,子青将马车赶向了河水河滩使者区。
过了紫梦街木桥,秦国太子府很快就到了。
马车在院子门前刚停下,守卫的两名秦国卫戍军就从两则靠了上来,仔细地核对了每个人的照身帖后,放马车进了院子。
眼前是一幢二层楼的房子,是一幢坐西朝东,入口面朝洛水的石木房子,红石块墙,立面分段、对称,中部屋顶为长方形平面的双尖拱顶。南立面底层为弧拱门窗,主入口上楣有精美的石雕山墙花。二层为连续的券柱式拱廊,檐口、柱头、勒脚、栏杆等细部有精致石雕装饰。
下了马车,在院子里可以看见外面的河道。但是,却没有一艘船。子青楞了一下神,这儿就是秦国太子府么?他从没有在院子里看过河景,刚到太子府的时候,他想去内院看看楼庳的书亭却被卫士赶回了间谍所。此后以后,他以前一直龟缩在屋子里。往后,他必须从屋子里走出来,熟悉新环境,开始新的生活。
郭淳提着子青的行李包先进屋去了。
“荒徙、蛮狘,我到了。”子青笑着走到他们面前,朝他们躬腰作揖道:“感谢两位一路陪伴、照顾,辛苦啦。”
他们俩也躬腰作揖回礼,蛮狘很歉意地道:“一路上多有得罪,没办法,任务在身。请子青不要怪罪,多多包涵。”
从他们恭敬的态度可以证实,苩塨、郭淳的回答完全符合他之前的推测,他完全放心了。接下来,可要好好地利用一下他们。
“公事公办么,两位不必在意的。”他笑吟吟地与他们客气了一番,随后邀请道:“两位远途而来,要回光狼城也要等明天吧?不如进我们太子府坐一坐,认认门?这样,就请去我们的蜂亭喝一杯吧,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那怎么好意思啊!”他们俩相互看了一下,低头致意:“不麻烦了吧?”
“哎,这怎么叫麻烦呢?”子青一脸的不屑:“一杯酒水而已,聊表心意。”
他们躬腰作揖道:“那就谢谢子青,打扰了。”
间谍所的书亭在底楼的右边,进了廊道,闻讯而来的同事挤满了走廊,有躬腰致意的,也有作揖的,迎接子青归来。
但是,他对这些人根本不熟。这么多人,出乎他的意外,应该包含那些内勤人员了吧?唉,来太子府日子太局促了,很多人都不熟悉。他只能茫然地笑着躬腰作揖、点头向他们致意。
一路沿廊道往里走,如同走向狼窝,他的心忍不住一阵狂跳。
一边作揖致谢着,嘴里说着客气、感谢的话,一边继续往里走,却被一个中年人挡住了去路。
这个人个子不高,穿着一套灰色的紫色棉长袍袄,脑袋前面光秃秃的,胖乎乎的脸上却胡子拉碴,他眯着眼睛,一副粗中有细的样子。子青立刻认出了这个人——间谍所博士乔诡。于是他立刻低头致意道:“乔诡博士,好久不见。”
“子青,你回来了?辛苦了。”乔诡微微躬腰作揖,对子青迅速认出了自己有点惊异。但是总体上神情还是很沉稳。子青受了重伤,他原以为,即便活下来也成了废人,没有想到他竟然恢复得这么好,很是出乎他意外。他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两个陌生人,微笑道:“忙完了到我这里来一下。”
“诺。”子青躬腰作揖地答应道。
他感觉乔诡的目光充满了疑狐,冷冷的,似乎有与穆二一样的猜忌。子青心颤了一下。想起苩塨、郭淳来大车铺客栈接自己,一定是在四百里加急鸡毛信里,对他通报了对自己的怀疑。
子青决定立刻实施反制行动。
来到蜂亭门口,子青看见自己的行李包已经放在自己的矮桌旁,郭淳已经先进蜂亭了。他朝荒徙、蛮狘客气地道了一句“两位请”,自己径直走到矮桌前,在蒲团上跪坐了下来,朝他俩挥了挥手,指着矮桌前的蒲团道:“请坐吧。”
他们在精致的蒲团上跪坐下来,对书亭富丽堂皇的装潢颇有些意外,举止也局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