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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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林站在自家原本的大门前面，印象里这是一处小院，院里有四间茅草房。眼前只有烧焦后的现场，倒塌的土墙。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一言不发的他，转身来到曾经村子的最中央。县衙差人过来，在这里现挖了几个大土坑，一千多具无头尸体，草草烧了之后，骨灰混到一起埋了下去。

那几个歪七八钮的木牌，连个字都没有，这就是朱家村全村男女老少的最后归宿。一千二百三十七口，一千二百三十七个大活人。

这里面没有十岁以下的孩童，也没有年轻姑娘和媳妇，那些官府衙役猜测，是被强盗抓走卖掉了。卖掉孩子和女人，还能理解。那带走这一千多颗人头做什么去了？

古往今来，强盗无数。可从没听说哪里的强盗，会在烧杀抢掠之后，把人头带走。还有一种更不靠谱的猜测，辽东王的蛮兵来了。海天关好好的没破，那是方圆两千里内，辽东王大军能进来的最近路径。

其余地方，要么山路陡峭，要么有的别的关卡守住。难道，辽东王的蛮兵，是用翅膀飞过来的？

朱家村的老少爷们，没有那么好欺负。朱家村在大山里面，距离最近的村庄，也要四十里路。可朱家村里，住着二十几个闯荡江湖过的乡亲，还有十几个退下来的镖师。

他朱林一身强悍的刀术，不也是邻居朱三叔手把手教的么？寻常强盗，听见朱家村的名声，也不敢来啊。

不论怎么猜测，都只有一种说法能解释这一切，宁武军，驻守海天关的宁武军。这里距离海天关不到百里，只有他们，才有这个本事。

也只有他们，才需要人头，要向兵部表功，那敌人的人头是必备之物。哪怕没有敌人的人头，是人头，也行。

“朱林，没想到你去漠北那么多年，还活着。别难过了，朱家村就剩下我们这几个还没死的。乡亲们的血仇，咱们不敢忘。不用再猜了，这是宁武军干的。宁武军在杀良冒功，杀良冒功啊。”

在朱林身后不远，说话的是朱老大，一个朴实的猎户，也是土生土长的朱家村人。在他身后，还有四个人，也都是进山打猎的猎户。正因为他们进山打猎，所以错过了这场灾难，活了下来。

“宁武军大将军，咱们斗不过。朱家村没了，但还有咱们。我们兄弟几个，准备在那边不远，重建村子，你要不要来？”

朱老大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是啊，宁武军他们惹不起，宁武军的大将军，他们更惹不起。就算进帝都去告状，又有谁会理会他们几个老百姓？这仇，比天都大，也只能先忍着，忍着，忍着。哪怕忍到死，忍到下一辈子去。

宁武军的李成海大将军，权倾朝野的李家，难道就会一直这么嚣张下去？总有他们衰落的一天，一定会有。这是朱家村剩余几个男人的想法，但，这不包括朱林。他朱林可不想这么窝囊的忍着，他也没法这样活着。

他是什么人？跟随商队出入漠北草原十年，战刀下死掉的马贼起码上百。连号称漠北第一的大马贼，杜大雕，都被他斩了一条腿去。漠北有许多刀客，假如有个排名，他朱林，自然会在第一位。

“大哥，你们几个保重，好好活着，多娶几个媳妇，多生几个孩子。这里有我的一点家底，不多，这十年，才攒下三千两银子。你们哥几个拿去分了，把房子院子都建起来，多雇几个长工，把咱们村子的地，都给种上。请几个和尚回来，做一场法事，多少超度一下他们的冤魂。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日后再见。”

“朱林，我知道你厉害。可你一个人，能打几个呢？宁武军有十万，那李成海有十万人守着，你这是去送死啊。听哥哥的，忍一忍，咱们先过日子。”朱老大再次开口相劝。朱林没有听，执意留下银子，转身离去。

这次回乡之前，他是真有金盆洗手的打算。在漠北吃了十年风沙，攒下这三千两银子。原本就是回来，把房子盖一盖，再娶个婆娘，生几个孩子，好好孝敬一下爹娘。

这个想法，他想了一路。可现在呢，他认命了。他明白，自从他在漠北草原，第一次挥起战刀之时，就注定了这一生，血光不断。杀了那么多人，哪怕都是马贼强盗，那也是人啊。

现在，该轮到他自己了。既然不能孝敬爹娘了，那就给他们报仇吧。宁武军算个鸟，他李成海再势力大，又如何？只要他是一个脑袋，就不怕。一次不成，那就两次，总要砍下来他的脑袋，祭奠父老乡亲，给惨死的父老乡亲，一个交代。

一阵凉风吹来，朱林扑通一声跪在草地上，冲着天上的太阳大喊：“爹娘，是儿子不孝，让你们死不瞑目啊。”直到此刻，这个汉子，漠北第一刀客，终于想起来了，他该哭的。

爹娘和乡亲们都不在了，但是，他该哭一场的。还好，不算晚，他想起来了。无人的林地之中，朱林哽咽啜泣，泪如雨下。良久之后，双眼通红的他擦去泪水，缓缓站了起来。

背上的战刀还在，这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以前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爹娘家人，现在，只有这把刀了。天下虽大，他已无容身之地。没有爹娘，哪里还有家？

东大营的营帐之中，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宴，四公子李云笛高坐主位之上。在他一旁，满脸谄笑的将军周亚才连连举杯向他敬酒。

按道理来说，李云笛一个候补来的校尉，不过六品而已。怎么可能让四品的将军，给自己敬酒呢。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四公子就算敢敬酒，周亚才也不敢接啊。

“四公子，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公子笑纳。”周亚才亲手拿过来一把黄金壶，足有半尺高，上面镶着好几块蓝宝石，璀璨夺目，做工精湛。

“周将军有心了，有心了。这，那就多谢周将军，本公子只好笑纳喽。”李云笛接过这把黄金壶，有点爱不释手。心想这周亚才要是早这么会来事，何苦被父亲大人打压这么多年？看来就是犯贱，不好好收拾，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

看在这把黄金壶的份上，不再和他计较就是。等下次有空，和父亲大人说他几句好话吧。李云笛把玩许久，对这件礼物十分满意，让人收起。随后这神态语气，也就热络了不少，不像之前，那副眼高于顶的做派了。

“四公子，末将已经给四公子装修了一处营帐，咱们过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吩咐就是。”周亚才起身，带着李云笛出了营帐，来到附近一处带着院墙的营房。

外表看，与其他营房差不多，并无出奇之处。等一进院子，就有六个妙龄丫鬟迎上来，李云笛一见这几个水灵灵的丫鬟，双眼就放光：“将军有心了，有心了。”

屋里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那地毯是北方罗刹国运来的，花纹精致，颇有异域风情。屋里的所有器具，都是银器，亮闪闪让人目不暇接。尤其书桌上摆放的那颗红珊瑚，三尺高，十分珍贵。

“四公子，这里偶尔过来住一住就是。您看这屋子，还缺什么，尽管开口，我老周去办。”周亚才说着，取出一千两金票，放在桌子上。

“周兄，这已十分贴心，本公子非常满意，非常满意。”李云笛对周亚才的态度，又好了不少。

“四公子，平时呢，您继续在海天关散心就是。每隔两月，您回来小住几日，应付一下点卯就好。您看这样安排，可成？”

“治兵之事，本公子远不如周兄。一切全凭周兄安排，全凭周兄安排。”他这会，心思都在那几个水灵灵的丫鬟身上，恨不得周亚才赶紧滚蛋，别耽误他的好事。

周亚才自然明白，简单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告辞离开。等他出了院子，脸上的笑容渐渐失去。还是林公公这办法好，虽然恶心一些，但是请几个青楼姑娘回来，花点钱，起码稳住这个纨绔，不要让他在眼前捣乱。林公公虽然年轻，但看起事情来，比我这大老粗可要真切得多。

“周将军，事情办得如何？”林园从一旁出来，开口问道。

“林公公放心，那二世祖就是个酒囊饭袋，此刻估计抱着丫鬟正开心呢。不过话说回来，林公公斩杀鬼面女，真是奇功一件。本将早就发了八百里加急文书，我就不信，这次兵部那群东西，还要继续装瞎子么？”

周亚才冲林园伸出大拇指，他对这小林公公，佩服的五体投地。辽东王八大柱石，在这海天关外，耀武扬威可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这才多久，接连就死了两个，还都是林公公一人所杀。不费一兵一卒，这本事，无人能及。

“周将军客气了，偶然遇上罢了。咱家也没想到，出去抓几个强盗的事情，还能遇上那鬼面女，活该她倒霉。”

林园对此并不在意，区区一个鬼面女而已。再等一阵子，辽东王也得把脖子洗干净了，给咱家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