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离开吗?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辰淮清梦人世间!
醒来时,果不其然是在医院,人半醒的时候,我就听到旁边有说话的声音,起初听不真切,随着眼皮的松动,那声音也越来越明晰了起来,待到睁开眼时,旁边俨然是一个好看的小姐姐。
我对陌生人并不感兴趣,也可能是生病所致的冷漠,我并无心加入她们的话题,手机上待处理的事情还有好多,老爸老妈的电话,锦淮的消息,姚汐月的短信,还有因生病而落下的四节数学课!
“欸?淮子你在哪呢?我瞅着咋这么像医院呢?”世林第一个看到了我发的照片,我笑了笑,正准备打字,从下而上突然一股郁气堵在了胸口处,让我忍不住咳了咳,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呼吸莫名有些沉重,似乎有东西在挤占我的肺。
“兄弟们……我阳了,你们保重,可千万别出门。”我在群里交代好遗训,就熄了屏准备睡觉,浑身上下实在是难受的厉害。
“怎么滴?你要先走啊?这么着我可不乐意……”泉哥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我蜷了蜷身子,接过电话,哥们儿几个的脸都出现在了屏幕里。
病房里有几个人正在睡觉,我也没多大力气陪他们打趣了,在“祥和亲切又暖心”的问候声中,我差点迷失了自我,挂了电话后,看到一旁一个女孩正在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她就是苏源,我们本章的主角……
很多人从陌生到认识都只需要一个眼神,很不可思议,很莫名其妙,我们习惯称之为缘分。
苏源是二高的,也是文科生,一听说我也是文科生,似乎就起了兴趣,口河一开,谈起了文史。关于文史,这个小姑娘总能提出来很多让人眼前一亮或是两眼一黑的问题。
“你知道明成祖为什么要派郑和下西洋去找建文帝吗?”
我不禁眼前一亮,躺着轻轻摇了摇头,心想她可能会有更好的答案。
“因为朱允炆从南京跑出来时太烧了,从金陵游出去灭火了……”我听完一愣,随即笑了笑,倒也不错,南京没了,朱允炆要跑的话,只能南下入海。
“你学习那么好,应该还没有女朋友吧?”她应该来了很久了,我看她一点也不像刚刚阳了的人,有气无力地翻了翻眼,她给我倒了杯水,用手扇了扇,呲着牙说道:“我这人有些自来熟,你别介意哈,我就是好奇。”
“嗯……”我感觉浑身不舒服,虽然躺着不动,但是胸口就像塞了一个充满热气的气球一样,又闷又热又堵得慌,就没有开口,一开口头脑就发晕。她很理解我的感受,帮我吹了吹水,脸上依旧笑的很灿烂。
“好吧,装不下去了,我其实认识你!你叫梁辰……淮是吧!”
她侧过身看着我,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有些乱,但很好看。我咳了几声,把仅剩的力气给咳了出去,躺平之后,舒舒坦坦地闭上了眼睛,静待着她的下文。
“你在听吗?”她往我身边凑了凑,我费力地点了点头。
“我是程君悦的小姑,你小子看上去也不坏啊?连小女孩都下得去手?”
我脑袋一阵发麻,是真的发麻,以至于她在说什么我都没能分出余力去想。
病房里安静的时候特别清寂,像是没了生气的太平间一样,仿佛躺在白色病床上的都已没了气息,苏源就像这一堆人中唯一一个诈尸的存在,她总是笑着说着动着的,让我真正温暖的是,她因为病好的差不多了,就喜欢去帮助别人,她能让病房里的人都随自己笑起来,这本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我听程君悦说起过,她有个小姑姑不幸感染了新冠,看来这里就是县东南的隔离治疗点了。
我想揉揉略显昏沉的头,外面黄昏的光从窗头爬了进来,爬在墙上,白黄的墙上有了叶子的形状,心里好像突然有了欣慰,我闭上眼,忍着不舒服昏昏地睡了过去……想与这世界不再有联系,时间的间隙从我脑海里分出南北东西,慢慢贯穿了我的全身……不知道贯穿了多久我疼的说不出话,像是有东西在心口上拼命的吸。我吸一口气,它就抽走一口气,急促的汗水随着呼吸有节奏的向下流去,医生的焦急,躁动的手机……我听到铃声在桥头响起,抬起头是城南,姚汐月站在雨里,河里有了水,她朝我挥了挥手,夕阳如丝如缕,搅起芦苇荡和水波的期许,她说:
“来得及……幸好来得及……”
……
梦里朦胧一转,我闭眼再看,看到旷野无边,李清梦正跪在地上哭泣,在她面前的,居然是我的尸体,我的无数个尸体。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些真实的不像话的尸体,她的无尽的哭声慢慢把我的耳边和心里空虚给填满了,一股撕心裂耳痛猛的从脑袋里炸了出来,像是有人在我脑袋上镶了根钉子一样,疼的我耳根欲裂,吓得我心烦意乱惶恐不安,我揉了揉眼睛,拍了拍头,晃着身子也跪倒在了地上,平视着她,她依旧是那么美丽……天空突然有了雨,但不妨碍她说话,她看着我满目疮痍的胸膛,缓缓低下了头,捧起一把雨水泼在了脸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脚下的那些自己的尸体突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星空幻海……她坐在黑色的星岩礁石上,面前摆着一架钢琴。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是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她弹的是刘若英的后来……那句句不离的遗憾,从她口中唱出来,快要把我的心给揉碎,给碎成我不堪回首的青春……好想说一句没关系,再把她拥入怀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了身,低着头看着她,指节和心跳共奏着,本以为是该轻松的梦了,却没想到让一阵剧痛猛的给我唤醒了过来。窒息感决了堤一样冲入大脑,我张开嘴大口地吸着气,面上像是覆了一层湿布一样,憋的我胸口直痛,额头上的汗像是过筛子的豆一样哗啦啦地往外冒,我用力地拍着病床沿,头顶紫外线灯照刺的眼睛昏疼。明明是有光,我却看不得,明明你就在那儿,我却放不下,却叫不出口……
李清梦!!!
酸涩的眸子滚下紧锁的泪,发热发慌的身体似乎也在寻找像这样的一个缺口一样,泪流不止。时间在我脑海里终究没有走到终点,它像我和她一样,买了单程票,却走了个有始无终……
“梁辰淮?梁辰淮!梁辰淮!医生!……”
后来又是苏源叫来了医生,把我从窒息崩溃的边缘给拉了回来。在隔离治疗点待的每一天,似乎就像在零点五倍速看一部恐怖电影一样,你想快进的心随着剧情的发展,愈发消沉,最后恨不得按上暂停键,提前结束掉这煎熬的日子。
你们知道除了盐,什么东西最咸吗?
那就是妈妈的泪水……爸爸的汗水……
病情轻的时候,家长可以隔着玻璃探视,老妈来过一次,可我已经没力气哭了,老妈也很冷静,交代了我很多事情,和平常送我去学校时一样,她说锦淮最近又不爱学习了,老是抱着我的吉他不撒手;她说老爸已经到了国外,时差也倒了,现在在那边,并不知道我的事情;她还说李清梦是个好姑娘,只是我不能耽误人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就像我每次出家门时嘱咐的那样,隔着一层玻璃,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穿的门,唯独不同的是,这次没有背影。老妈看着我,逐渐红了眼眶,我已苍白的脸上好不容易覆了一层淡红,老妈摸了摸玻璃,笑了笑,笑的很牵强,像是在摸我的脸一样,她很快就松了手。
“妈……”
我也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苏源就总缩在床上干巴巴地看着玻璃墙外,程君悦和她妈妈来看望过她一次,得知没事后就走了,苏源的爸爸妈妈没来过,不过她仍旧笑的多。
直到五月七号,姚汐月的到来,彻底打碎了我对李清梦那最后的一缕幻想。
“梁辰淮……当当当当,我来了啦!怎么样?没有我你是不是很无聊啊?”
她丝毫不像是感染了的样子,我的肺经过各种治疗和观察,现在连大口呼气都很难舒舒服服地完成,她倒好,见医生给我推走后又推回来,趴在我旁边就是一通哀嚎。
“你是不是要死了啊?我还没有吃够你做的饭呢,我才刚刚到这里,呜呜呜……哎呦……你打我头干什么?死人……清明节我不给你烧纸了!”
苏源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俩,病房里的几个叔叔伯伯也煞有趣味地朝这边看着。
除过她清澈的愚蠢,倒还是蛮可爱的一个女孩……
她虽然感染了,却是无症状,和我们不一样,只需要安安稳稳待到转阴即可。
“这次就换我来照顾你吧。”她有模有样地给我垫了垫枕头,还给我倒了杯水,我咳了几声,喉咙里一直痒的难受,有痰不说,有时候还有血,所以我不怎么想让她伺候,毕竟也还没有残废瘫痪,这里还有医生护士。
“我跟你说,李清梦已经转学了,赶紧走出来啊,我都主动成这样了,你可别让我再变成想你这样了。”她噘着嘴强行把我摁躺在了病床上,似乎是知道这个消息对我的打击性,她没再说话,吹了几口气,把水递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