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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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的彼岸，特安局总部局长办公室里，白一清正坐在用来招待客人的椅子上，王守正坐在旁边，将现在掌握的情况一一分享给年轻人。
几天前，袭击结束后白一清就将遇到孩子的这件怪事告诉了洛轻云，希望特安局能查查看怎么回事，王守正也判断这件事值得一查，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真相就自己从天上掉了下来。
王守正用尽可能平淡的语调叙述科瑞兹被曝光出来的计划，但在听到对方打算害死孩子，然后栽赃给同盟军以及自己，并且后续还会有类似计划后，白一清还是陷入沉默之中，久久没有说话。
尽管有所准备，但是当银古那个最差的猜想成真，甚至更糟的时候，年轻人的心情还是难以保持平静，对于一个想要尽力保护人类的人来说，这种恶意，就像一滩黑色的污泥泼到身上一样。
“他们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即使再次对我发动袭击我都能理解，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小孩受难。”白一清的眼睛没有焦点的看着前方，茫然的问道，像是在问身边的王守正，也像是在问银古，亦或是在问自己。
“这世上难理解的事情很多，不必一一为此烦恼，一清。”王守正用属于见多识广的人的从容神情说道，还带着一些体贴，希望能纾解年轻人的郁闷。
“比如，你很难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为了些蝇头小利，冒着巨大风险违反法律出卖国家利益，用的还是极其蠢笨的方式。”
王守正看向了他的办公桌，文件袋里放着的是最近的泄密报告，新技术已经开始进入民用领域，而范围一广，这样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这也是负责管理新技术的特安局的任务。
“不必去想他们为何如此，只需要知道怎么解决问题就好。”王守正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试图用自己泰然自若的态度，让白一清也能放下心结，毕竟，这本来也不是他的错。
白一清还想说什么，他想起了孩子们脸上那种对科瑞兹的尊敬与喜爱，关心与信任，他不禁去在意，这些孩子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想；又会去想，之后的战斗会不会又有人做同样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人因此而牺牲，自己又该怎么办。
所以青年没法做到王守正说的那样，心里还是有些惆怅，但是白一清没有说出口，这不是王守正的错，不是特安局的错，这样对别人追问，只会让自己像个乱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今天还有什么事情吗，您不会只为了这件事情就把我叫过来吧。”白一清叹了口气，这件事他还要点时间去消化，但是也不能因此妨碍到正事，他想王守正不会只为这点小事就找他过来。
特安局局长露出笑容，然后用很有精神的嗓音说道：“没错，今天请你来，主要是告诉你，全球同盟的建立也许就快实现了。”
话音刚落，白一清刚刚的阴霾就一扫而散，激动地问道：“真的吗！”
王守正也点点头：“根据现在的情报，威思顿内部加入派的声势空前浩大，而且我们这边也已经收到了许多国家的联络，表达加入的意向，我觉得这个判断基本正确。”
白一清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这个反转太过突然，刚刚还在被反对者算计，眨眼间就变成加入派占上风了：“是因为科瑞兹的事情吗？可这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王守正露出含蓄的笑容，表现出他和年轻人不同的镇定：“同盟本就是大势所趋，独力对付噬虫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因为东非之战和兰波袭击带来的担忧，他们内部加入派的声音早就在逐渐变大，现在又多一个台阶下，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对于王守正的判断，白一清还是非常信任的，在特安局长的分析与判断下，青年也终于有了一种熬到头的感觉，如果全球同盟真的能建立，那么之前所担心的也不算问题了，他躺倒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不禁喜上眉梢。
从遇到银古，到现在，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自己却感觉像度过了大半个世纪一样，中间经历了许多令他难过的事情，但是所幸，这些坚持都值得。
中年人看着开心从脸上溢出的年轻人，稍稍有些犹豫，但还是带着那副含蓄的笑容，冷静的开口：“官方要告诉你的消息，就是这些了，但是，我还有一些个人的话想对你说。”
还为好消息感觉到欣慰的青年露出疑惑地表情，不太明白王守正的意思，但是也出于尊重，竖起耳朵，挺直身子，等待对方开口。
王守正的神情有了微微的变化，变得有些柔和，房间里的氛围也随之改变，不像是工作汇报，更像是一个絮叨的长者和耐心的晚辈间的谈话。
特安局长收起含蓄的笑容，用语重心长的口气徐徐说道：“虽然全球同盟很快就能建成了，但我要提醒你，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白一清看到王守正的严肃态度，脸上的喜色也消退下去，变得紧绷起来，不太明白的重复王守正的话：“开始？”
王守正郑重的点点头，继续耐心的说：“同盟结成不代表人心就凝聚了，内部必然还会藏有许多不是为了一同对抗噬虫，只是为了私利假意加入同盟的人在，想要团结所有人的力量，建成同盟只是第一步，你得认清这点，一清。”
白一清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就咽了下去，他知道王守正说的没错，这样的发展再正常不过，当初他否定银古想法时，不就认定人类无法团结吗。
只是，当自己真的下了那么多决心，付出那么多努力后，再来面对这个现实，依然会让人有些难受。
青年的感觉很奇怪，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用迷茫的眼神问：“就没有什么办法吗，我们明明才是更正确，也更有力量的一方才对。”
王守正悠悠的开口：“如果想和他们打一仗，我们的确更强，但如果想要和他们一起对抗敌人，这还不够。”
中年人看出了年轻人的不解与不甘，但他还是要说下去：“团结想要团结的人，自然简单，困难的就在于那些拒绝团结的人，你觉得科瑞兹这样的人，会因为加入同盟就摇身一变，和我们一起互帮互助吗？”
特安局长的话，也惊觉了默默倾听的银古，他想起参伊奥星的事情，伊规耀星想要团结参伊奥人时，应该就是做好此等觉悟后才下定决心的，只是星之民有余裕等来参伊奥的变革，人类同盟似乎还没有这样充足的实力。
但银古也不会就此放弃，用意识波紧盯住戳破白一清短暂幻想的人，他断定，王守正绝不是为了打击白一清才说这些话，而且，银古感觉，王守正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对同盟的坚定信心，不比任何人差，他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王守正看着陷入沉默的年轻人，站起来，走到对方的面前，直视着青年低垂下去的头：“一清，你很勇敢，也很有担当，也正因为如此，我要和你说这些话。”
按理来说，作为官方的人，王守正不该把这样对同盟不利的情况，告诉作为合作者的白一清和银古。
但是作为个人，王守正觉得，告诉白一清这些事情，是他的责任。
“但是，我让你认清现实，并不是为了告诉你，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想，相反，我正是想要实现这个理想，才要让你明白，我们要走的是怎样一条路。”中年人用他瘦削而又有力的手掌按住青年的肩膀，一字一句的扣在青年的身上。
白一清抬起头，看到了他此前没有见过的眼神，在他印象里，局长总是一副内敛的样子，他的智慧，谋略，还有意图，都藏在精炼的身躯中，不漏痕迹，但此刻，青年却能感受到一种真挚而又热切的情绪，从中年人身上流露出来。
“在人后走多了，就会忘记，自己走路，有多难；我们现在要走的，就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你不能忘掉这一点，想当然的就以为，自己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了，该到终点了，你要记住，不到终点，就还得继续往前走。”
王守正用深沉中透着真诚的眼神注视着白一清，年轻人也用既恍然又黯然的视线对视。
白一清想起了自己新约克袭击时立下的决心，阿比亚后的挣扎，拉哥安时的心痛，又想起，东非之战的丑陋，兰波的固执，科瑞兹的疯狂，种种情绪在内心交织，激荡，然后浑浊。
“可这公平吗，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可换来的却只有继续付出。”青年不会放弃这条路，但是却仍旧不甘心，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以前做的那些，都是白费功夫一般。
王守正这时却突然笑了，看上去不是嘲笑，而像是对天真孩童的宽容的笑：“公平不是理所当然的，一清，弱肉强食，恃强凌弱，才是世界原本的模样，老虎不会对兔子讲公平，兔子也不会对草讲公平，洪水倒是会，会让所有都公平的死亡。”
“公平，正义，团结这些美好的概念，恰恰是为了对抗这些，才被人们所创造出来，它们不是世界的真理，而是人们对文明的追求；他们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坐在地上等来的，要靠人的双手去开创，扞卫。”
中年人有手指轻轻点了点白一清的胸膛，笑着说：“这不正是我们要去做的事吗，又怎么能反过来让公平保护我们呢?”
一口气说完许多话，王守正长吁一口气，脸上的严肃认真与笑容都消失不见，一脸轻松地坐下来，淡淡的说：“你是个好孩子，一清，所以我想，你必须知道这些事情，才能继续往前走。”
“我们不只是在和噬虫战斗，还是在和这世界的残酷做斗争，你，要做好这份觉悟。”
说完，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青年脸上依旧还有点颓丧，似乎还没能从王守正告诉他的现实中走出来，但是在特安局长看不到的地方，银古对他说的话则是深以为然。
人类刚刚说的话，和过去伊规耀星所说的话，在曾经的圣星心中渐渐重叠，让银古之前虽然有所思考，但是却还很模糊的一些事，变得清晰起来。
这世界的残酷，不仅是大自然的严苛，还有这种严苛之下催生出的人性，不止是他人的阴谋算计，还有自身的软弱退缩，银古想，所谓文明，就是对残酷世界的抗争，星之民探索宇宙想要看到的，也许就是这些抗争。
而银古过往追求的，消灭噬虫的使命，本质上，也是这种抗争中的一环，所以想要实现这份使命，也不能只看到这单独的一环。
异星人又看向自己的搭档，白一清似乎还没有和他相同的感受，银古能够理解，一清和他不同，大半年之前还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虽然在责任心的驱使下，坚强的接下了自己带来的使命，但依旧还是十分勉强。
银古再次感到了自责，这是男孩本不该承受的，但是和之前不同，这次他没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决然，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信心，他相信，虽然会有些煎熬，但是一清，一定能面对这一切，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