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碰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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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睡得这么沉，易元强梦见自己翘了辫子，被装进一口棺材里，进群的债主们人手一锹，这些人都是来给他填土的。
他觉得死成了解脱，再没人找他还钱，所欠的债永远不用还了。
第一锹土刚盖到棺材上，棺材盖就被人掀开。穿着白纱的李采华一手拎箱子，另只手一把将他从棺材里拉起，说箱子里全是钱，让他跟自己一起走。
当睁开眼睛时窗户外的白光照得他刺眼。这梦做得太贪了，想要人家的人，还希望人家替自己还钱。
搞不清现在是几点了，从床底下拿出牙刷和面盆出门在旅馆后院洗漱，听到在旅馆干保洁的阿姨和隔壁餐馆的洗菜工聊天。
保洁阿姨说今天一大早店门口就有几个人晃来晃去，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刷牙的易元强开始贼眉鼠眼地到处看，心想讨债的不会这么快就找过来的吧？
洗菜工说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警匪片想不到今天早上在这里上演了。
易元强心里犯糊。
保洁阿姨说现在的人真不能看脸。电视里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在现实里怎么警察看起来像坏人，真正的坏人看起来又像好人。
洗菜工说那个被抓的经常在他们饭馆吃饭，每次点一盘菜，一小瓶酒，人看上去老实，不多话，今天才听说这人在南方犯了三起命案。
保洁阿姨皱着眉头地表示自己也听说了，这人在宾馆住了两个月，脾气好，见谁都客客气气，真想不到是个通缉犯。
易元强扭开水龙头擦脸，原来早上在这家旅馆里还发生过这样的事。警察逮人应该会闹出很大动静，他睡得太沉了，居然浑然不知。
洗菜工说依自己的经验来看，这些在旅馆一住大几个月的，又没正经工作的人多半有些问题，千万别去招惹。
保洁阿姨避嫌地让洗菜工小声点，示意在池子边洗脸的易元强就属于这类人。
易元强用手把脸抹了抹便端着漱口杯回房，在床头坐下来用一双湿手去按开那个新手机。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开机后他就打开了“欠债还钱”群。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从昨晚黄大头发的那张呕心人的图片为节点，接下来是线上的三个债主艾特了他几句，再往下竟是这些债主们彼此之间嗨聊的记录。
都说同行相轻，可这几位在群里那叫一团和气，称大伙聚一起也是缘分！
线上的开门红、钱铺道和小金蛮腰称黄大头、二哥为前辈。
黄大头和二哥还挺谦虚地自嘲老了，技术方面的东西跟不上时代，有很多新门路和渠道还得向年轻人学习。
这近三百条的聊天记录集中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这群债主原来都是夜猫子。易元强滑着屏不放过每一条记录，他甚至打算截屏几条债主们的违法言论留底，可眼睛看花了也没找到合适的。
这些人不退群，又似乎在防着他。
大家相互吹捧，居然把这行美化成了慈善事业，说他们是在帮那些距离成功就差一步的人；
给那些只剩最后一口气，筹钱救命的人第二次复活的机会；
又吐槽借钱的时候把他们当雪中送炭的恩人，还钱时就各种推拖拉，还撒泼打滚耍无赖，真是没人性，没良心！
吐槽完了这些债主们又晒自己的娱乐方式和私人爱好，什么美食、旅游景点、还谈起了房价和理财。
再接着他们就谈天说地，浑扯胡诌，一时间好像易元强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只到最后几条信息，黄大头在群里面发表感言，称自己搞这行这么久，还没见哪个欠债的把债主一次性拉到一个群里，他易元强是第一个。真不知道这货是抽疯了还是被逼得精神错乱？
小金蛮腰接了话，表示既然债务人敢做这样的事，还把明细罗列得这么清楚，就算他本人没偿还能力，但有可能是找到金主来借力打力。反正大家该找的找，该等的等，有手段的上手段，有技术的用技术，人肯定是跑不脱的，钱最后肯定得还。不妨乐观点，往好处想，给他时间，日息照算，大家的一个宗旨——收钱为王。
这个观念也得到其他几位的赞同。
凌晨三点之后这些人没再发过消息。
易元强呼了口气，倒床头用手揉捏鼻梁两端的睛明穴。他能做的就是等刘志胜的电话了。
中午从枕头里取出一张钞票去街上买了一个馒头和一个菜包子。一路上他啃着馒头还小心谨慎地左顾右看，怕被这些催债的撞见。
回到房间里馒头和包子啃完了，下午一点刘志胜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
刘志胜让他在群发一则消息，内容为：
三天的期限，利息照算。
今天是第一天，烦请各位在接下来的三天别干涉我的自由，让我好好筹钱。剩下的两天大家可以地方。第三天我会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大家。时间截点在第三天的晚上0点。如果0点之前收到了钱，大家皆大欢喜。要是收不到，我这条命任由大家处置！
听了这内容易元强反倒内心没有波澜。人在作死的路上，怕不怕已经意义不大。只不过三天后把自己交给这些债主，到底是舍孩子套狼还是羊入虎他实在想不通。
刚要问，刘志胜却让他把这段内容发到群里之后马上关机，然后出门，旅馆对面有一辆黑色奥迪A6。开车的人姓史，让他上这个人的车，这个人会告诉他接下来事情怎么推进。
刘志胜居然知道自己藏这里？
那帮追债的都找不到他，这刘志胜难道有天眼神通？
易元强还在纳闷，对方已经挂机了。
在狭仄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人逼他这样做，但他也好像没有其他的选择。他拿着手机按照刚才的内容转化为文字编排，点了发送，再立马关掉手机。起身后想了想，又把枕头里的现金抽出来塞裤袋里才出门。
在旅馆斜对面果真停着一辆黑色A6，主驾的挡风玻璃完全降下，能看见里面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在低头看书。
走到车前的易元强问了声：“你姓史，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史寥龙扭头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用下巴指后面示意他上车。
易元强拉开后座门钻进来，身子坐好后见前面的史寥龙仍埋着脑袋在看书，没有开车的意思，不禁也腆脸伸脖子地瞅上一眼，见对方看的书字迹密密麻麻，大标题为“人性欲望的种类”，小标题细分为生存欲、食欲、睡欲…...
段落间还穿插水性笔做的记录。
这年头还有人看这种书？
是搞学问的？
又不太像！
是老学渣顿悟了，打算活到老学到老？
史寥龙开口地：“易元强，请教个问题，你同时找到几家借贷方借钱，应该考虑到后果，你当时借钱的心态是以赌博式的孤注一掷还是想通过经验技术在股市和期货市场背水一战？”
易元强那叫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问题和接下来的事情推进有关联么？
“别纠结，我随便问问。你可以说谎，或者找个上得了台面的答案来敷衍我也行。但这问题你必须回答。”
随便问问，又要必须回答，还可以说假话，这算神马逻辑？
易元强瞅着这人的后脑勺，八成跟着刘志胜混的这波人都不按套路出牌的，擅长剑走偏锋地套路自己？
既然自己已经在作死的路上了，套不套路也无所谓了，于是他清清嗓子地：
“这样说吧，富人只要不瞎折腾就不会变穷人，穷人如果不折腾永远成不了富人。”
这回答他认为上得了台面，而且没有敷衍的痕迹。
史寥的后脑袋像受益匪浅地直点，甚至还掏出水性笔在书上记录着，说：“噢，承认欲和感乐欲是相关联的。”
易元强忍不住地：“你说什么，我身上应该只有一种欲，叫贪欲。我就是太贪了才走到今天。”
“你的资料我研究过，你身上的承认欲是由隐线情欲引起的。
你和李采华是初恋，李采华当初选择嫁胡泽让你心里不爽了很多年。这么些年你搞金融又干居间人也赚得不算少，在大江城二环内首付买房无压力。
只是胡泽捞偏门起家，经营正行还小有成就，搞得你很郁闷。你是为了在李采华心里证明自己不比胡泽差对不对？”
史寥龙说的时候将书合上，随手放在副驾空位，通过中控台上方的后视镜与易元强的眼睛对视着。
易元强想这对与不对已经没有值得推敲的价值了。
“其实在生理方面你已经赢了胡泽，你比胡泽健康，这一点在李采华身上铁证如山。”
易元强咽着唾沫。这姓史的好像对他了如指掌。他不相信李采华把他们之间的那点破事向这些人和盘托出！
史寥龙按下启动键，引擎盖下面传来发动机顺畅的轰鸣声。史寥龙的眼睛透过后视镜一眨不眨地盯着易元强，说：
“承认欲的可怕在于过程中的无限循环。
打个比方，你满足了，李采华爽了，她肯定会说你比胡泽厉害。说一次，两次，N次，逐渐派生出了你的感足欲。
承认欲和感足欲跟食欲是一样的，不可能一步到位，在交替循环中让你幻想有一天能取代胡泽本人。男人通过女人来拼体力只能小偷小摸，要正大光明还得拼财力，所以导致你捅了这么个大窟窿。所以你跟吴睿不一样，他那个才叫贪欲，你走到今天是承认欲和乐感欲惹的祸。”
易元强低着头不吭声，他搞不清这姓史的是在研究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车开动了，望着窗外，他心里没底地问：“我们去哪里？”
“找小邱。”
易元强心里慌得一逼，有跳车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