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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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乡村小道像蛇一样弯弯曲曲,遇到会车时双方还得小心谨慎地揉盘子,一怕擦伤钣金,二怕车子溜进田梗里。
慢慢悠悠驾车的史寥龙听后座的老丈人说新娘子朱莎莎一家子明天会来这里吃女儿的喜酒,对方家人也是开车来,今天一大早就出发了,得开几十个小时的路程。
说到麦家的这个儿媳妇,麦莹莹问她爸满意不满意?
老丈人说还凑合吧。
麦莹莹说什么叫凑合,哪有一家之主这样评价儿媳妇的。
老丈人想了想,说这朱莎莎和麦红超一个样,都是懒骨头,两人在家成天玩手机,不干活。朱莎莎在床上玩手机还喜欢倒扒着,他们两老生怕把肚里的娃给压死。
又说这朱莎莎挑食,做好的饭菜这也不合味口,那也吃不惯,俩老又担心没营养会把肚里的娃饿死。
不过好在朱莎莎性子好,不发脾气,反正也怀了,能生娃的女人就是好女人。
麦莹莹听得嗤之以鼻,说麦家对儿媳妇的标准好像只要是个女人就行。老丈人不以为然地声称女人嘛,身体好不得病就行了。又说女人长得好看有啥用,老了还不是跟麦莹莹她妈一样的水桶腰,丑死个人!
麦莹莹用小绵拳轻捶她爸,史寥龙差点没笑喷。
半个多钟头后车拐进了米家大集村,穿过鱼塘,爬过几道陡坡,在车里就能看到老家的房子。
房子是老旧的砖瓦房,以前史寥龙和麦莹莹结婚时这房子翻新过一次,里面刷墙铺地砖,安装了空调和电热水器。现在快十年了,饱受风雨侵浊,前两年老丈人又将外立面涂了水泥,嵌上瓷砖,看上去不再那么寒酸。
今天老家外面坐满了街坊,大家嗑着瓜子、泡茶、抽烟聊天,好不热闹。
丈母娘矮胖的身影站在屋子门口笑眯眯地迎接女儿女婿的归来。这么些年,这还是第一次除了春节以外全家人团聚的日子。丈母娘因为干粗活,穿着皱巴巴的衣服,粘满泥土的布鞋,但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这位老妇人始终属于这片土地上的人,纵使都市繁华万千让其开了眼界,体验到前所未有的生活方式。但回归故土,面对自家的菜地与瓦房,脚踩松软潮湿的泥土地,人自在,心安定,验证了金窝、银窝终不如自家的狗窝好!
下车后老丈人就迫不及待地掏出百元大钞说这是在镇上干了三个小时的工钱,这比在城里上班还划算。
丈母娘一直以为老丈人是去搓麻将的,怎么干上劈柴的活了。老丈人说看到有钱赚的活就浑身痒想干了一把,又强调要不是史寥龙这个好女婿及时出现,这钱还讨不回来。
接着老丈人就把在镇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在坐的父老乡亲,然后说自家的这个女婿文武双全,路见不平一声吼,吓得店家两口子抖三抖!
街坊们哈哈大笑,称史寥龙有本事。史寥龙倒是尴尬不已。
麦莹莹打开后背箱,把礼品依次从车上拿下来,丈母娘一看整个后背箱几乎被塞满,一个劲地说天哪,天哪,带这么多东西来,这得花多少钱!
麦莹莹借势当众人面说这些都是女婿史寥龙买来孝敬家人的,是女婿的一片心意!
车的后备箱一下子吸引了众街坊,搞得大家都不听老丈人说那“惊心动魄”的讨薪传奇了。
“哟,1916呀,这烟贵呀,咱老百姓抽不起,当官的不能抽,前些年就是有个大官在开会时抽这个牌子的被拉下马了!”
“五粮液和茅台,这是好酒呀,婚宴用这酒有派头!”
老丈人就好这口,一听烟酒也凑过来。既然是闺女和女婿带来的东西那就是自家的东西。老丈人当众把一条烟拆开,在场的只要是男的就每人发一盒!
“拿去抽,拿去抽,什么老百姓抽不起,当官的不敢抽。我女婿买得起,咱们就抽得起!”
老丈人豪爽地洒粮,接烟的男人个个像捡了大便宜。一些村妇老妪虽不抽烟,但一听这烟贵也想给自家男人讨一包,向老丈人伸手要。老丈人眼见发出去五六包,忙把剩下的捂怀里,说这烟贵,不在场的男人没份子!
丈母娘像是看稀奇看古怪地盯着麦莹莹从后背箱“卸货”,每一样丈母娘要拿在手里掂量观摩,这些包装盒都是自己生平未见的。
“啥蛋啥白?”
丈母娘对盒子上的字识不全。
一个抱孩子的小嫂子当起了翻译,说:“是胶原蛋白,这个吃了养颜补气,这个贵哟!”
“我养啥颜,补啥气,贵就是浪费。”
丈母娘是怨在嘴里,甜在心上。又换了个轻点的盒子单手拿住,抱孩子的小嫂嫂接着翻译:
“灵芝孢子粉,哎呦,这个还是日本产的,吃了抗衰老,好东西呀,一般人吃不起!”
丈母娘好像拿不稳包装盒,怕掉地上,连忙用双手捧住地:“天哪,还是日本的,是不是用飞机运过来的?”
麦莹莹又将一个新盒子压在丈母娘手上,说:“妈,这是海王金樽,护肝的,让爸平时在家少喝酒,多吃这个,对肝有好处!”
乡亲妇老们看着这一盒盒的蛋白粉、羊胎素胶囊、虾青素胶囊,银杏萃取液、听着什么促进血液循环,增强免疫力、养心、健胃、护肾、排毒之类的功效,无不羡慕这麦家养了个好闺女,嫁了个会孝顺人的女婿。
老丈人和男人们聚在一起,个个手里捏着根1916,然后用打火机一个一个点着吮嘴里深吸一口,像是吸取天地精华一样。
女人们则更离谱了,也不知是丈母娘人飘了还是怎么滴,一盒上好的阿胶被当众拆开来,每个女人分一片,拿在手里,嚼在嘴中。
有人说像海苔,有人说像山楂片,有人说有点甜,有人说有些苦,有人说好吃,有人说味道吃起来怪怪的。
这情景看得史寥龙傻眼,看得麦莹莹心痛。
“你们吃,这里还有,我闺女和女婿都会挣钱,我女婿上个月挣了三十万。”
丈母娘说着把盒子里剩余的阿胶片下发,就像幼儿园的老师给孩子们发糖一样。街坊们一听一个月就挣三十万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史寥龙。
乡亲们的目光那叫一个纯朴,那叫一个羡慕,那叫一个隐隐的妒忌与不甘心。还有人叨咕道:一个月挣三十万,一年就挣了三百六十万!
这些上了年纪的村里人,心里除了羡慕,也都在怨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像麦家的这个女婿一样有本事,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当初没擦亮双眼找个像麦家这样会挣钱的女婿。
虽然这里不是史寥龙的家,但史寥龙被一群人这样盯着瞧还真有些不适应,好像他是个成功人士这次荣归故里!
“史寥龙,你挣这么多,干脆把家里房子重新整整,修个三层楼高的楼房啦。”
有人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史寥龙抠着脑袋笑了笑,说没大家想的那么多。
他进到老家的房子里,发现到处堆的是东西,吃的、喝的、用的、摆的、穿的,乱堆乱放,堂屋和几个房里杂乱无章。
这哪是要办喜事的样子,光秃的墙面连个婚纱照都看不到。他想这喜酒看来是办得急,怕新媳妇的肚子大起来街坊讲闲话。
麦红超和朱莎莎只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麦红超说幸好赶上了镇上最后一班巴士,不然今天回不了村里。
即将成为新娘子的朱莎莎却没有一点亲娘子的喜庆样,反而板着脸,见了麦莹莹与史寥龙也只是应付地点个头,打声招呼。丈母娘问她吃过晚饭没,家里还有排骨汤,要不给她热一碗。
朱莎莎却甩脸色给丈母娘看,一声不吭,从抽烟的老丈人面前走过时权当空气,开门进房之时又扭头好像对着屋子里所有的人说:
“家里有孕妇还抽烟,有没有文化,有没有一点常识!要是以后孩子生下来有问题这个责任谁承担?”
说罢,人进房,房门关起时啪地一声响,几乎把墙上的粉尘都给震下来了。
老丈人继续悠闲地抽烟,好像听不到也看不见。丈母娘见怪不怪地问麦红超自家媳妇早上出门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发起神经了?
麦红超的眼睛注意到老丈人桌子上摆的烟,像是发现新大陆地:“哇,1916,这烟猛呀,抽根试试。”
说着连忙掏一根出来用打火机点着。丈母娘上前拦住,怨儿子怎么还抽上烟了,抽烟费钱,这都要结婚了,以后孩子生下来还有好多地方要花钱。
麦红超一喷烟雾,像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地:“老爸,你发财了,是不是看我明天结婚你拿私房钱去买这烟撑门面?”
老丈人呵呵一笑,说:“这是你哥买来的。”
麦红超吮着烟一看史寥龙,压根不信地:“我哥买的,我哥还不是拿着我姐的钱来孝敬您老,反正都是一家人,谁花谁的钱无所谓是吧。”
史寥龙懒得搭理,掏出手机耍。
麦莹莹一直瞅着紧关的房门,最后也忍不住问:“麦红超,这朱莎莎是怎么了,跟个火药罐似的,你们在外面吵架了?”
麦红超说:“今天去市里照婚纱照,拍的是内景,我看效果还可以,所以外景就取消了。再说那个小县城又没啥风景区,到处跑不仅人累还折腾钱,所以朱莎莎不高兴了。”
丈母娘觉得不对劲地:“昨天晚上不是听你们商量好了,不拍外景,朱莎莎是答应了的,怎么今天又为这事闹脾气?”
麦红超白了老妈子一眼,怪老妈子拆穿自己,又说:“婚纱照是一个原因,另外一方面是首饰的问题。我们昨天也是商量好的,项链加戒子预算控制在八千以内,她倒好,今天在珠宝店被人家销售洗脑了,追求更高级别的,算下来得一万六。我说她胸大无脑,听别人忽悠,她就跟我耍性子,发脾气。”
这话一听丈母娘立即和儿子站同一阵线了,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意思是儿子做得对,这媳妇还没正式过门就开始漫天要价了,以后由着她性子来那还得了。
老丈人喷着烟子地说了公道话:“也不完全怪人家朱莎莎,女人嫁人一辈子也就一次,她肚子还有娃,她生气就会动胎气。”
丈母娘不乐意了,叉腰质问自家男人地:“你说得好听,她肚子有娃就要惯着她,我以前怀老大生老二你有哪次听我的了,给我啥子了?现在你大方,你想做好人,你拿钱出来给她买首饰?咱们家什么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
老丈人把头冲儿子那边一摆地:“红超你拿钱出来,你也上了几年班,还是当领导的,这点钱应该有。”
麦红超一听立马有些怂了,随后讨好地笑道:“钱嘛我是有的,但不能乱花,首饰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吧。我这钱是留给我孩子出生用的,什么医院呀,主刀医师呀、娃的尿不湿和奶粉我都是通过以前的同事打好关系了,用的都是最好的,拿的都是内部价!”
史寥龙有意拆台地:“你不是辞职了么?”
麦红超朝他挤眉弄眼地:“我的下属个个服我,想让他们办点事太简单了,就一个电话而已。我人走了,但威信还摆在那里!”
史寥龙借力打力地:“噢,是能力上的威信还是手机里的微信?”
麦红超气得把烟头扔地上用脚捻。
俩老是听不出儿子和女婿对话中的含沙射影,反而被麦红超完全洗脑了。俩老认为儿子这话讲得有道理,儿子有钱不能乱花,钱是结婚过日子的,钱要用在刀刃上。
房门突然打开了,朱莎莎大步流星地走出来,看样子外面人的谈话这未过门的媳妇是全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