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有家,另外,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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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跟我来。”那道身影发出了一个温和的偏女性化的声音，打断了薇亦作的胡思乱想。
尽管满腹疑惑，但薇亦作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毕竟对方通过演奏《歌唱祖国》来吸引自己的这个行为本身就说明对方已经对自己的底细了如指掌，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为何，但在此情况下拒绝恐怕是要错过一个亿。
随着那个身影，在逼仄而深邃的小巷中七拐八拐地走了很长一段弯弯扭扭的路之后，忽然向右一转来到一个豁然开朗的地方——眼前是一扇贴着对联的大门，上联曰：“千里异乡风情乱”下联曰：“万里远路一心归”横批：“捶栏落泪”。修士断然是没有写对联的习俗的，也许有些老修士会吟诗作对吊吊书袋，但并不会有人真的写下来贴在某个地方。薇亦作略带困惑地停下了脚步——虽然已经有大量证据表明有时候可能会有其他世界以“秘境”的形式出现在这个宇宙的某些角落并可以从中带出东西来，但是这样的一种中式酒家大门突兀地摆在隐灵宗之内总让人觉得很是诡异。那道身影将大门的右扇推开了，似乎里面也来了一个人，拉开了门的左扇，门中透出刺眼的乳白色光来，那两人都逆着光，看不清相貌。眯着眼睛在两人的簇拥下薇亦作走进了那扇发光的大门。视线恢复过来之后，身边的景象已经变为了在古风剧中常常出现的那种酒楼的布置，而向后望去，那扇大门也不知所踪。薇亦作终于看清了那两道身影的模样，是两个穿着非常古典的中式装束的黑头发黑眼睛的女人，而且她们的眼睛也并不像修士那样从虹膜的毛细血管中透出与自身灵力颜色相符的华彩。她们穿的衣服也很奇怪，并不是从前流行过一阵子的那种假汉服，而是真真正正的类似丝绸的制品，简直就像是把湖南省博物馆里那些丝绸衣服重新染上色穿在身上一样，形制和穿戴方式均毫无差别，以至于薇亦作甚至有了一种自己已经不小心进入了某个秘境入口抵达了某个汉朝大户人家举办的宴会的错觉。
“请坐吧”说话的是那个演奏乐曲将薇亦作吸引至此的人。另一个人则非常默契地将一张靠窗的桌子下的椅子拉开，同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薇亦作也没有推辞，坐着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我并没有听说过隐灵宗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客官姑且将此处当作家里吧！”一个声音从薇亦作右边传来。循声望去，但见从柜台旁边的屏风后走出一人，只见她：头插凤翅镂金嵌玉簪，额插飞云鎏金环珠梳。耳垂银丝黄玉坠，眉蹙小山正颦颦。碧纱底衫环玉颈，牡丹红裳裹蜂腰。人间哪得资如许，疑是客从仙乡来。那妙人见了薇亦作，笑道：“怎么使人家干坐着，还不将些故乡的膳食上来？”接着又转对那个用演奏将薇亦作引来的女子说：“音，你也莫要傻站着，且为故人演奏一曲乡音吧。”
音双手交叠在小腹向那个着红裳的女人鞠了一躬，拿出一个笛子样的器物——那是一个类似于箫的乐器，却有着两排孔，像是钢琴上的白键和黑键一样。然后薇亦作就听见了熟悉的《we all lift together》——那是人类命运共同体选定的“国歌”。在薇亦作疑惑的目光中，那穿着红裳的女人拉开薇亦作对面的凳子坐下，笑着对他说：“这里的确是一个幻境，但并非是由某个人刻意布置的。准确来说，这里是又无数去国离乡之人的思乡之情交织幻化形成的。”
薇亦作：Σ(っ °Д °)っ
见到薇亦作目瞪口呆的痴像，那女子以袖掩口笑了，继续道：“这里有你记忆中故乡的食物，音乐还有种种，不过你要分享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了。”
“我们只是你心中怀念的故乡的投影而已。”那女子双手叠放在桌上，凝望着薇亦作，眼里流露出渴望。
“哈，所以你们也是无根之萍……原来如此，那么我就说说我的故事吧。既然你们是如此特殊的幻境中的生灵那么对于异世界的来客相比不陌生吧？”
那女子眼神忽地一亮：“太棒了！你是第七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快说下去。”
“果然不止我一个啊。”薇亦作摇了摇头，就在他将要开口继续说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色裙子，不大看得清脸的侍女端着两盘菜呈到了薇亦作面前。一盘是番茄炒蛋，鸭黄的鸡蛋块如荷叶般浮在番茄汁的包围中，另一盘是炒饭，莹白的米粒中点缀着碎金箔一样的蛋粒，其间肥瘦相间的腊肉裹着碎绿，似乎是什么野菜的叶子，菌油的香气在炒饭上盘旋、升腾，夹杂着些许橘子皮燃烧后的烟熏味和肥脂肪那独特的油腻气味。薇亦作望着这盘炒饭，良久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顺着他脸上两条略微散发着紫光的银迹流淌。他颤抖着拿起靠在碟边的勺子，舀起一勺带着腊肉块的炒饭放入口中——这正是他最拿手的炒饭的味道，从老家的“社饭”根据他自己的口味改造而来的，独一无二的做法。
接过那红裳女子递过来的带有些甜腻的玉兰味的手巾擦去泪痕，薇亦作哽咽着叙述道：“在我原来的世界，准确来说，在我出生以前，有很多个各种各样的国家，我知道这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薇亦作顿了一下，用勺子舀起一勺西红柿炒蛋吃掉，然后继续说道：“在一场可怕的，据说是由于不加约束的泛滥的资本家的私欲引发的经济大崩溃之后的40年里，一个接一个的政权相继完蛋。后来全世界人们联合起来，建立了一个在很早就被提出的，但迫于资本家大力压迫故而最终只是不断僵持的联盟——人类命运共同体。可惜的是在建立共同体之时，它的提出者也不复存在，可能姑且也算是破而后立吧，但总觉得有些遗憾呢。”
“资本家？”红裳女子疑惑地问道。
“哦，就跟那些大家族的领袖差不多吧。不过据说要恶劣很多，据说是一群为了追求利益可以献祭妻子儿女的疯子。不过这些寄生虫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被全数铲除了，虽然没有直接被他们危害过，但是不管怎么说，在社会中的人都不应该有自由到可以践踏其他人的自由的地步啊。”
“这样啊，那你恐怕会很不适应这边的世界哦？毕竟在这个世界，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牺牲其他任何东西可谓是常识呢……你打算怎么做呢？是想要改变这个悲哀世界吗？”
“如果被压迫的人自己都不打算反抗，我又何必做那些事呢？倒不如说，我的理想从未改变，我只想探究世界上的知识而已，能不搅和进乱七八糟的麻烦里就不搅和吧。”薇亦作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不过当初我可是非常吃惊呢，毕竟灵力居然在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什么？你原来的世界连灵力都没有？那你们究竟是怎么活的啊？”红裳女子惊讶地问道。
然而这次轮到薇亦作吃惊了：“怎么，之前那六个人都来自有灵力的世界？”
“对啊，虽然叫法可能不太一样，但都有灵力的啊。”
“什么？原来大多数世界都是有灵力的吗？太令人惊讶了，这可是个很重要的发现啊，谢谢你！”
……
谈话在薇亦作吃完最后一勺炒饭之后结束了。在音的护送下薇亦作离开了那盘综错杂的小巷，然而出来之时似乎仍是晚上，天上的那几颗与苍蓝星在同一太阳系的行星似乎连位置都没有变化。薇亦作困惑地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揉了揉太阳穴，他一度怀疑刚才是不是时间静止了之类的。
音向薇亦作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了，她的身影在夜幕中如风中的水雾一般淡去。薇亦作环顾四周，依旧是酒店街的主路上，而且似乎多出了一些尸体一般横七竖八地歪倒在酒店的墙根下的修士，高墙下的阴影似乎在他们的身躯上肆意匍行。那种奇怪的无序的灵力乱流还在继续，薇亦作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感觉这片区域已经变成了一种类似于秘境的独立于映山城的空间。薇亦作想起了那红衣女子在目送他离开时的叮嘱，可以循着只有离乡之人可以听见的乐声而来，但切不可于夜间过多逗留。
薇亦作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回到竹居内，袭人正抱着枕头睡得正香，薇亦作微微一笑，坐在躺椅上从四次元菊花中拿出了那本《窥天入门卷》借着幽微的星光阅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