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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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全身都好痛,我会死吗?”
徐士苏还记得,那个孩子在被推进隔离室的时候对他这样问道。
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他曾听到过这个问题无数次,但却始终没能让回答变得更加容易。
“当然不会,我们马上就会把你治好的,不用担心。”最终,徐士苏还是只能撒谎说道。
治不好就是治不好的,那孩子伤得实在太重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在腐烂。
最开始应该是手和脚的位置,然后逐渐往内延伸到躯干。
他的身上有很多霉斑,上面还生长着类似白毛一般的东西,手和脚上面更是快要烂没了。
主任说这应该是某种从未发现过的病毒、病菌,以目前的治疗手段治愈的可能很小,所幸好像没有传播的风险,但以防万一还是要进行隔离治疗,虽然那孩子也基本只是在等死而已,能做的也只是从他身上研究病毒的形态和结构特征等,从而想出能够解决的对策。
可是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就这样死去吗?
徐士苏感觉相当无力。
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希望仍然极其渺茫。
令人奇怪的是,那孩子虽然身体变成了那副惨状,却始终没有一次失去意识,痛晕过去。
真是强大的意志力啊,要是自己的话,肯定挨不住...
徐士苏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穿上全身防护服,走进隔离病房,准备给那孩子打镇静剂。
尽管医院现在没有对策治疗这个孩子,但徐士苏希望能够尽量为这个孩子减少一些痛苦。
他来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孩子身边,发现孩子全身的腐烂程度又加深了,孩子看上去很是痛苦,但看见徐士苏之后,还是会对他扬起勉强的笑容,那笑容太过沉重,令徐士苏不忍直视。
当徐士苏把针放进那孩子尚且完好的部位时,孩子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随后脸色似乎便不再像那么糟糕了,尽管还是那么苍白。
徐士苏当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当镇静剂的效果消失时,孩子想必会变得更加痛苦吧,可是没办法,即使这是饮鸩止渴的办法,徐士苏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想尽办法延续孩子的生命,心里恳求能够找到对抗这种未知病毒的方法。
“你这里会有感觉吗?”徐士苏问道,开始检查起孩子四肢还未腐蚀的地方。
“没有感觉。”那孩子勉强着说道,“但是,身体里面很痛。”
“具体是哪里痛?”徐士苏问道。
“哪里都痛,能不能再给我打一针?”孩子这样恳求道。
徐士苏陷入了沉默,只好再给孩子注射了一剂,但他觉得不会再次奏效。
为了分散孩子对疼痛的注意力,徐士苏开始尽可能和他聊起他的生活:比如他的爱好是什么,他喜欢吃什么。
孩子的眼睛很漂亮,看起来很聪明,仿佛能够猜到徐士苏的意图,所以尽管全身依然疼痛不堪,孩子还是配合地回答了,要么是出于恐惧,要么是真的希望有人可以拯救他。
几个小时过去了,徐士苏离开了隔离病房,在缓冲区将防护服脱下,将其小心装袋后扔到了一处传送口中,因为病菌不明的原因,所有进过病房的防护服都会直接经过传送口运送到焚烧炉销毁掉,然后他又经过三次全身消毒地带以及严密的检查,才彻底走出了这片区域。
一切的检查都是由机器进行,其实手术以及注射都可以通过机器进行,人们只需在厚厚的防护之后远程操作及观看即可,只不过徐士苏还是希望能够让那孩子感受一些温暖,因为才会主动走进。
说实话,目前还敢走进这间隔离病房的,也只有他一个而已,也正因为此,其他同事也不愿意太过靠近他。
这里并不是医院,而是一处研究中心。
他倒确实是一名医生,但同时也是研究者。
查明孩子身上所携带的病菌,研究出相应的特效药或者治疗手段,在那之前想尽办法让那孩子活着,就是他的主要任务。
而那个孩子最后能不能活下去,他的上司们没有指示,可能他们一点也不在意,毫不关心。
徐士苏的私心让他希望那孩子能够活下去。
孩子似乎没有家属,在徐士苏来这里之前,他就在这研究中心了。
但是之前的研究者们并没有将其当做一个人看待,只是当做一件研究物品,除了徐士苏以外,他当然认为自己作为一名研究者,这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但他始终没法克制自己,但又因为这样,他与那孩子的关系变得很好。
徐士苏换上一身彰显身份的白大褂,将胸牌别在上面,沉默地走在有些漫长的走廊上。
一半参与研究的医生以及专家被隔离在了其他的隔离室内,他们很担心自己遭到感染,因为更在乎自己的性命而拒绝继续深入下去,为了各方面的安全着想,上司们将他们关了起来,禁止他们离开。
研究本身是正确的,他想,研究人员需要了解一种病毒的几个关键信息,以便建立它的“生态概况”,包括它起源于哪里,在哪里蓬勃发展,感染的目标,以及如何传播等。
研究团队越早确立这些特征,医疗专业人员就越早能够针对那些人们甚至还不知道存在的高危疾病进行防治。
只是,就不能也一起拯救那个孩子吗?
孩子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部位却越来越少,除了腐烂以外,那些药物和手术切割也在不断剥夺着他的生命,那已经不是在治疗了,只是让研究对象强吊着一口气,然后尽可能地剥削其价值罢了。
徐士苏忽然坐倒在地,靠在一旁冰冷的钢墙上大声喘着粗气,职业本身的素养以及对孩子的那份同情心不断压垮着他的内心,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懦弱、伪善、虚妄、无知的可怜家伙。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对任何事物都可以表现无情的研究者,该有多好啊。
徐士苏身体蜷缩起来跪倒在地,将脸埋在手臂上,开始小声抽噎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爬起,环顾了一下周围,确认附近没人后,抹了抹脸,将脸绷紧,面无表情地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今天是那孩子定期采集样本的日期,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最终,研究中心的人终于穿戴着防护服,全副武装地抵达同样有着强大防护的操纵室内。
那孩子会通过机器移动到一间单独的房间,那些研究人员则会在一块超厚防护的单向玻璃后面,操纵各种器械进行手术,尽管他们是为了自己安全考虑,但徐士苏觉得起码这样他能有个自己的独立空间,不知道能不能让他好受一点。
徐士苏决定留在那个房间陪那个孩子,没有人应该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他所能够做的,也只是静静地陪着孩子身旁,尤其是其他研究人员在那块厚厚的单向超硬玻璃后面操纵着大大小小的针头,冷漠而又热切地对那孩子采集各种样本的时候。
徐士苏的医疗手段很出色,但在研究室里不算突出,研究水平也很强,但也没有非常强悍。
他们让自己留下来的主要原因,大概是因为自己能够让那孩子尽量冷静下来,让那孩子的情绪保持稳定。
徐士苏悲哀地苦笑着,暗叹自己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