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煮熟的鸭子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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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事车主跟打了鸡血似的猛打方向盘，机动性超强的跑车原地漂移，像一条旗鱼高频率摆动尾鳍，快如离弦之箭，逃离现场。
我四仰八叉倒在灌木丛，身下的砂石硌得慌，满脑子都是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例如最后一顿饭吃没吃饱。
好像一口没吃，光顾着喝酒了。
至于友情亲情方面倒挺满意，一来我没有太多朋友，礼尚往来较少，二来我没有占别人便宜的习惯，因此对待友情算得上将心比心。
林萱的模样慢慢浮现在精神世界，细眉之下的桃花眼赐予我清醒的灌溉，原本还庆幸没几个遗憾的我痛不欲生，下意识想抱住她，每向前迈一步，林萱却往后退一步。
“别走！”我猛然惊醒，打滚起身，坐在地上干咳，观群众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成惊讶，有的人吓得跑开，有的拿出手机录像，有的人议论纷纷。
不下三十个人的现场竟没有一个打急救电话的，半小时前的酒劲经过这么一撞也缓解不少，我扶着一旁的垃圾桶站起，人们察觉到已经没热闹可看，便作鸟兽散。
周围的世界再次恢复平静，好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只是醉酒后的一场梦。
但四肢的伤总不能骗人吧？被撞飞进灌木丛的冲击感足以终生难忘，就好像一瞬间灵魂出窍似的，大脑潜能被激发，仅仅一秒就可以思考无数件事。
我拍打着满是尘土的衣服，混进人群，自然的把自己与被撞时对调，走到那位拿手机录像的人面前，一顿暴力威胁过后，我检查完他手机相册，然后还给他说道：“手机上的女人身材不错！”
理亏的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我轻蔑地冷笑一声，朝出租屋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一句挽留的呼唤，起初我以为是在和别人说话，继续自顾自走着，不料才走出没几米，又传来比刚才要高的呼喊：“诶！孩子，等等！”
我蓦然回首，是被我推开才幸免于难的老妇人，轻盈的步伐看上去没那么佝偻，她走到我面前，刚才那一推也让她受到不小的惊吓，失神地对我说：“谢谢你小伙子……咱去医院查一下吧。”
我轻叹一声，晃动胳膊表示自己并无大碍，道：“不必了，您快去医院查一下吧，刚才摔倒伤到哪了？”
她丝毫不理会我的回答，瘦小的手臂轻轻推着我后背，要强制带我去医院。
为了不让她过于自责，正好也当作免费体检，僵持十多分钟我勉强点了点头，大妈果断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我则是蹲在路边抽烟，看她打电话的焦急模样，盲猜是她儿子或者姑娘。
片刻后，一辆商务奔驰停在我眼前，我感叹着又是哪位土豪大驾光临，不料下一秒妇女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督促道：“快上车吧，别耽误检查。”
我不想接受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可转念一想待会儿对方可是要给我支付医疗费的贵人，心情就激动无比，顺其自然的说了声“好的”。
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内，我先后做了包括身体测量、体征检查、口腔检查查、眼科检查、心肺听诊、腹部触诊、血常规、尿常规、肝功能、肾功能、血脂、血糖、心电图等，有些当场出结果的项目显示一切正常，我对正在把医保卡递给医生的妇女说：“都说了我没事，您非要花这冤枉钱！”
她摆摆手示意没关系，道：“要不是有你，我可能连花钱的机会不会再有。”
“这倒是，不过您这未免太阔绰了吧……市中心医院的一系列检查要花不少钱呢！”
医院人满为患，所有人表情出奇的一致，有的愁眉苦脸，有的捶胸顿足，有的和身边人争吵，有的崩溃大哭，而我作为少有的平静者，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向妇女表达自己觉得闷，想离开这里。
走出大门感觉眼前的世界黑的发亮，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崭新的，再加上检查结果一切安好，我愉悦地双手插兜，向她问道：“您住在哪里？顺路的话我送您。”
“就在附近。”她看了眼手表，随后叫住正在打网约车的我，说道：“你就别花冤枉钱了，我的保姆请假回家，正好让她送回回去。”
说完她又担心我难为情，于是补充道：“她就住在你吃饭的地方旁边，估计离你家也不远。”
犹豫片刻，我还是听从老人的建议，毕竟将意外之财还给逢春后，自己就靠工资度日，算不上艰难，但也不富裕，每个月除了房租、日常生活以及给老爸汇钱，剩下的只够我去两三次酒吧，所以我从未有过小金库。
行走途中，我也不顾及第一印象的好坏，当着她的面再次往嘴里扔了支烟，吞云吐雾中一辆霸气十足的奥迪q7迎面驶来，魁梧的车身造型和大气流畅的线条是每个成功人士与平民的渴望，但令人望而却步的是它那近百万的价格......
主驾驶门打开，一个事业线凸显的女人从从里面走出来，向身旁的妇女略微鞠躬，颔首道：“陈姐，找我有什么吩咐。”
姓陈的妇女没像电视剧上的女主人那样趾高气昂地下令，反而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说道：“刘妹，大晚上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停了停，又介绍起我：“这位是我的亲戚，过来看看我，还得劳烦你待会儿把他送回去。”
保姆点点头，礼貌地说：“请上车吧。”
坐在高大上的奥迪q7副驾驶上，高质量的真皮座垫奢华感十足，我很想用录下来这一场面，发到空间和朋友圈好好嘚瑟一番，但碍于旁边有生人，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土包子，于是打消录像的念头，默默体验舒适的SUV内部环境。
机动性能极好的q7如同静止般飞速穿梭在立交桥上，一路上我始终侧头看窗外风景，没和刘妹搭一句话。
或许是安静得有点犯困，她单手把控方向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半晌打破沉默向我问道：“你是陈姐什么亲戚家的孩子？”
我脱口而出：“她妹的。”
她惊讶的放慢车速，道：“我和她相处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她有妹妹！”
我头也不扭地看着窗外，视线中的高楼变成虚影，跑马灯似的向后倒，连接着我的躯壳与寒冷孤寂的夜色混为一体。
“那你们不常联系吗？”保姆见我没回应，接着追问道。
我缓过神来，象征性的语塞几秒缓解尴尬，然后说道：“我是她远房亲戚，一年前毕业到这里打工，现在工作刚刚稳定，腾出时间来看看她。”我的回答首尾是实话，中间是谎言。
“这样啊。”保姆语气不再怀疑，不过女人就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前传，她岔开话题问道：“小小年纪就步入社会真不容易，但你为什么不选择直接投奔陈姐，而是选择远离市中心的工作场地呢？”
我不清楚被自己救下的妇女是什么身份，挺起腰板装出铮铮铁骨的气势，底气十足地说：“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踩在别人的肩膀上摘苹果，那样的苹果都是酸、涩、苦的。”
她似笑非笑地对我说：“刚步入社会的时候都是这样，威武不屈的灵魂融入一副涉世未深的躯体内，拼成一个不畏艰辛，不惧未来的人。”
她的话让我沉思半天，刚步入社会的我并不像她夸的那样，因为当时身边还有林萱，我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到她的感受，只不过后来迷恋上酒精麻醉的快感，渐渐失去最初的心态。
与她说的恰好相反，我是在起初畏惧明天、害怕没钱，之后才开始纸醉金迷的。
所以现在的我，才像她口中所说的不惧将来。
半小时后，我让她停在距离车祸现场不足百米的商业街，下车前她叫住我说道：“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为什么？”
“陈姐刚刚给我发来消息要你的联系方式，说今天太晚没机会，日后好好感谢你。”
这次我没拒绝对方的好心，再说留个手机号也不是多难为情的事，接过她的电话将自己的号码存上。
她接过手机向我道别，驾驶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我不禁唏嘘哀叹，自己混的连个保姆都不如，开着大几十万的豪车，虽然清楚可能不是她的，但用的最新款手机却实实在在扎眼，相比之下我手里这款屏幕老化、卡到冒烟的手机有点落后......
经过事故现场，我俯身瞅了眼自己被撞躺进的灌木丛，庆幸肇事逃逸的司机及时踩下刹车，很大程序减少冲击力，否则我现在极有可能在抢救，或者见到已故的亲人。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自言自语地安慰道。
劫后余生的恍惚令我失眠到凌晨才睡着，次日睁开眼感觉浑身无力、四肢僵硬，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打车去往公司。
腰酸背痛地坐在电脑前，把上周各部门的产出进行分析和整理，铺满屏幕的数据看得我头晕眼花，刚想去窗前眺望一下人间烟火，被田欣在身后冷不丁拍在胳膊淤青部位。
“别闹！疼着呢！”我轻轻捂住淤青部位，怒视她说道。
“哟，提前开启老年生活模式了，碰都碰不得？”她不知道我被撞的事，不以为然地咂咂嘴调侃道。
我撸起袖子，露出被撞发紫的地方，她惊的张大嘴巴瞪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问道：“这是招惹哪个小姑娘，被人捶成这样？”
我气得想咬人，不耐烦地说：“少拿我寻开心！有事赶紧说！”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弯腰将胳膊肘搭在窗台上，眺望街道上来回行驶的车辆，心情却难以平静，即便内心清楚田欣是在开玩笑，但也排斥这种关乎人品的打趣，叫别人听到会误以为和林萱分手的原因是我在外面沾花惹草呢......
余光不经意瞥见与我相同姿势趴在窗台上的田欣，她沉默片刻后对我说：“好啦，不至于还生气吧？你也知道那是我有口无心的逗玩......”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忽然反应过来一上午都没见到陈忠丽，她可不是那种在挣钱方面选择适可而止的人，于是向田欣问道：“陈忠丽今天没来上班吗？”
“一大早被召集去开会了。”田欣说着低下头，神情不自然地叹了口气。
想都不用想，晨会一般都是有加急事件才会召开，所以开会内容毋庸置疑就是伊势尼公司合作订单的事，距离客户拿走合同附件已经过去三天还没有任何消息，这件事惊动了上海总部，甚至几个掌握股权的社长都亲自过来，可见这笔订单的重要性。
想到因我的冲动连累到公司和一众领导，自责和沮丧犹如洪水猛兽侵袭大脑，连看风景的心情也没有，失落地说：“田欣，你这两天尝试联系过客户吗？”
她略微点头，双眼无神地看向窗外，极小声对我说道：“何止联系过，为了弄清楚客户的真实态度，我都加了他们私人微信，闲聊倒还能说上几句，可一提到合同相关的事，对方要么草草敷衍，要么转移话题，完全不露分毫破绽，气得我想骂人，却还得装成客气的假象结束聊天。”停了停，她问我道：“向洋，虽然郭姐那天并没详细叙述会议室发生的事，但我能感觉到是你这里出了岔子，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要紧的状况，会让原本决定过来签合同的客户改变主意呢？”
一提起这个，我满脑子都是当天指着逢春质问的场景，而且还是第三人称视角，这才对自己的鲁莽后知后觉，反思自己怎么能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以私废公，对金贵的上帝客户无礼。
人生，像是一片墨色的夜空，不时地会有流星在不经意时，转瞬间悄然滑过，留下一道愧疚的伤疤，随着时光的渐远慢慢淡漠，但却无法愈合，永远是那么深刻。
我的心情像严冰一样冻结，默然中充满懊悔，深深叹了口气，向田欣问道：“还记得那天吃烧烤被我打的那人吗？”
“这才过去几天，当然记得。”田欣望着不远处街道上的洒水车，又反问道：“但这和客户有什么关系？”
“你当时只顾着回家，显然没注意到那伙醉汉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就是来验厂的客户之一，也是伊势尼公司的部长逢春。”
“什么！？”田欣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并没制止她的惊呼，而是低声将捡到逢春钱包，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误把自己银行卡装进去的事说给她听。
田欣面露难色，颓丧地说埋怨道：“你也是的，怎么不事先把这事汇报给领导，好在客户来的时候安排别人去接待，这下遭了，煮熟的鸭子飞了，奖金也面临泡汤，我还指望着下月开工资带我父母出去转转呢……”
“我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那个女人是逢春呐！你这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话音刚落便听到办公室门重重摔上的响声，回头一看只见陈忠丽哭丧着脸，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瘫坐在办公椅上，显然在晨会过程中挨了不少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