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节祭亡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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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六月二十六,即正式立秋后,早晚间就变得特别的凉爽。
虽然,午后还有“秋老虎”在发威,但是,再不像暑月间的天气那样的难熬了。
转眼间,就到了眼下的七月十五,历书称之为中元节,俗称“七月半”,也可以称之为“鬼节”、“施孤节”等。
中元节适逢小秋农作物收获,正是民间酬谢大地、庆贺丰收的时候。
民间传说,逝去的祖先会在中元节这一天,返回家中探望子孙。
因此,后辈们需要将刚收获的五谷奉献出来,和祖先一起分享丰收的喜悦。
其实,这是固本思源、慎终追远的祭祀仪式,借此来感恩祖德、怀念故去亲人,从而形成的一种文化传统。
傍晚时分,太阳刚收敛住刺目的光辉,夜幕就迫不及待似的,笼罩住周围的山头。
层层叠叠的树木,就像是戌卫的兵甲一样,站立在高高的山岗上。
村落中的绿竹,也在夜风中瑟瑟作响。
云氏家族的人丁,他们带着自己的贡品,纷纷朝着村中的祠堂走去。
祠堂内的供案上,竖着几只擀面杖粗的大红蜡烛,烛光将祠堂内照耀得一片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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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的时间到了,云鹤年身着崭新的布衣长衫,他头戴一顶黑色的绸面六合小帽,站在前排中央的位置。
云鹤年的左右,站立着同辈的亲族弟兄,而他的身后,则依次站着不同辈分的人。
云鹤年上前一步,他从竹匾里拿出三炷高香,点燃后就插在青铜香炉内。
接着,云鹤年再点燃三对竹脚蜡烛,将其分别插在烛台上。
等香烟升上房梁、蜡烛燃烧正旺时,云鹤年退后一步,他重新站在了居中的位置。
云鹤年手捧册本,他开始口诵祭文:
“……己酉初秋,七月望日。节至月中,虔诚祭祀。中元祭祖,阖圆孝敬。昌隆繁盛,国泰民安。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积德之家,感天动地。祖泽恩厚,庇护子孙。列宗庆余,光耀门庭。谨备果馐,斋祭先祖。孝乃家兴之根,敬乃家和之本。祖流之源远,后辈之永续。叩思之,铭怀之!……”
读罢祭文,就是烧帛化纸这一个重要的环节了。
据说,阳间的纸就是阴间的钱,人们烧纸就是给故亡的亲朋送钱,让他们在阴间能过得舒适富足。
云鹤年跪在蒲团上,他按照先后顺序,将署上谥号名姓的钱纸拿在手里。
然后,云鹤年念着祖先的名字,再逐一的把封好的钱纸化烧在火盆里。
云鹤年一边化着钱纸,一边责怪着自己,即:家教不严、管理无方,祈求祖先们能够原谅,并给予后辈们无微不至的庇佑。
焚纸燃烧起的火光,照亮了云鹤年那清矍的面颊,他极其谦恭,又很是虔诚的将十几个钱纸封烧完。
火盆内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通红的灰烬,还有灼灼逼人的热气。
也许,由于跪拜的时间太久,云鹤年感觉自己的膝盖,就像是碎裂似的疼痛,他的腰背和双腿,也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的。
随后,云鹤年用双手撑在地面上,他弓着上身仰起头,非常吃力的站了起来。
云鹤年转过身,他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然后,云鹤年就摆了摆手,族人们明白了他的意思,都退到了一边,有的则靠着左右的墙壁站着。
云鹤年走到竹匾旁,他端起银色的花盘,准备进入到下一个祭祀环节。
尔后,云鹤年一边转着圈,他一边口诵道:
“……左邻右舍、至亲好友,原先住户,还舍不得回去的亡魂,一切孤魂野鬼,都请上花盘,送你们回去啰!”
念完后,云鹤年端着花盘,他慢慢的走出祠堂。
云鹤年站在大门外的晒场边,将送给其他亡魂的钱纸一并焚化了。
当最后一盘钱纸烧完的时候,祠堂内的整个祭祀仪式,也要宣告结束了。
其实,民间还流传着另外的一种传说法,即:“上元是人节,中元是鬼节;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
因此,上元张灯在陆地,中元就在水里面了。
很多人在祭祀完毕之后,就会带上酒肉、糖饼、水果等,到河岸边去放花灯,以告慰在人世间游玩的各路鬼神,祈求自己及家人平安顺利。
那些天真无邪的孩童,以及尚未嫁娶的年轻男女,他们或许忍受不了家族祭祀中,那种庄严肃穆的气氛,更盼望着到河边去放松心情。
同时,他们觉得放河灯更具有观赏性,也充满了无限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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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鲁氏教富鸿、富娣兄妹二人,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折叠荷花灯。
然后,三个人就齐心协力共同动手,很快就制作出了七盏漂亮的花灯。
眼看着,祠堂的祭祀活动已经结束,但人们还未从晒场上散去。
这时候,云富鸿就对云富娣说:
“时间不早了,咱们赶快到青莲溪去,若再晚些,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路,害怕掉到河沟里面去。咦,你去问问大哥,看他去不去?”
云富娣的心里有些不悦,她回答道:
“吔,你倒是矮子端公——坐地使法!啥子事情都叫我去做,你自己为啥不去?大哥,大哥哪里会有闲心玩这个,他自己的事情都捋不清呢。我看是新衣服打巴巴——没有必要!不信,你自己去问问他?指不定还讻你一顿呢。”
云富鸿站在原地挪不开步子,他想了一下,说道:“那把二婶叫上吧,多一个人也热闹些?”
云富娣指了一下攒动的人头,问道:“你看看,哪里有二婶的人影,他肯定捂在被窝里怄气呢?”
“那云妍儿呢?“云富鸿朝着黑压压的人群看了一眼,“她在哪里?”
云富娣原本就是男孩子性格,很少有事情,值得她困惑和难过。
此刻,云富娣的脸上,极为难得的显现出一点忧郁,她回答道:
“天擦黑的时候,妍儿吵着说肚子饿,我就给了她一块糯米糕。她吃了两口就睡着了,我只好将她放到我的床上。遭啦!也不知道现在她醒了没有?”
说到这里,云富娣将发辫甩到后背,她拔腿就朝草庵堂跑去。
云富鸿看了一眼祠堂,也紧跟着跑了回去。
云富娣刚跑进院子,就听见东厢房南面的一个小隔间里,传出嘶哑的哭叫声。
“啊!”云富娣暗自叫了一声,她急忙跑进屋里。
进屋后,云富娣点亮油灯,她看见云妍儿已经哭得声嘶力竭,声音也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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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富娣摸了一下云妍儿的小手,将她提起来站在床栏边上。
然后,她赶紧给妹妹穿上衣服,再套上草绿色的罩衣。
云富娣咧开嘴笑了笑,她问云妍儿:
“你醒了多长时间了?就知道一个人躺在床上哭。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不学着穿衣服,自己到外面来找我们呀?”
云妍儿捂着嘴巴和鼻头,她抽泣着说:“天黑……我怕……“
云富娣担心云妍儿再哭出声来,她就接着问道:“现在肚子饿不饿?”
云妍儿摇了摇头。
云富娣看了一下云妍儿的小肚子,说:“那你就躺在床上继续睡,我们要去放河灯了。”
云妍儿听说放河灯,她的两只眼睛,顿时就放出喜悦的光芒来,叫道:“真的呀!我要去放河灯,我要去放河灯!”
云富娣见云妍儿跳了起来,她把妹妹按在褥子上,说:“你不能去,河边风大,吸了冷风会生病的!“
云妍儿一骨碌爬起来,她抱住云富娣的腰肢,哭着央求道:”不嘛,我要去!姐姐,你带我去看河灯嘛!“
云富娣转过头,她看着窗外,心想:
“若是没有人经管照看着云妍儿,她会感到孤单空寥,肯定不乐意呆在屋里的。再加上,自己又说出去放河灯,即使将她关在柜子里,她也会像青蛙一样往外跳的。”
随后,云富娣摇了摇头,她答应道:
“那好吧!不过,到河边就不许哭闹,也不要张嘴尽吸些夜风。不然的话,会招来吃人的妖怪的……”
说完,云富娣就抱着云妍儿走到院子里,她看见云富鸿已经将花灯和香烛等,装在了一只小背篓里。
于是,富娣就跟上去,她说道:“走吧!这小东西也要跟着去呢,也不知道河边人多还是不多。”
云富鸿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云妍儿。
然后,云富鸿就将背篓放在肩上,他只顾着往大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