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守田气老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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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富娣走到云守田身后,她指着云守田的脖子,问道:
“幺爸,你这是咋了?怎么被齐刷刷的铰断了?就像是刚割掉的韭菜一样……”
说着,云富娣就伸出手,她准备去摸云守田头发上的茬口。
可是,云富娣的手指刚触到云守田的后背,就感觉到对方的后背抖动了起来。
云守田就像是遭到了袭击似的,他立即转过身来,并一把拨开云富娣的手,训斥道:
“去,去!嗨……你这死小姑子,简直就是没大没小的。哟,你以为哪里都是能摸的?”
云富娣快速的收回手,她捂着嘴巴笑出声来,说道:
“喂,幺爸!你肯定是走到别人家的灶门前,偷吃锅里煮着的东西,被人发现之后,采用火刑把头发熛没了的?嗯,要不就是遭了天雷,被雷公一把薅了去的?咦……不对呀,无论是被火熛、被雷公薅,终归会像是一抱乱草似的,但现在看起来齐整整的,是你自己用剪子铰的吗?”
云守田摸着自己的后颈窝,他看着云富娣,解释道:
“嘿,我还有那本事就对了。你见过那些髠刑官,给自己头上动刀子么?我当然是请的剃头匠了,叫他用尺子给我比准了才下的剪刀。哎,后颈窝——摸得到、看不到!我也晓不得,那髠刑官到底剪得是齐整、或者是不齐整?你们晓得不,这可是时下最洋气的发式啦……”
听到这里,云富娣哄然大笑起来,她将手指放在脸上,并上下划拉了两下。
然后,富娣就瞧着云守田脖子间的发茬,她撇着嘴巴说道:
“哈哈,这也算是最洋气的发式?以前没见你有那么讲究,怎么半截子都快过没了,现在还追耍起洋盘来。我看你就是盘古王耍巴浪鼓——老天真!喂,大家都快来看这老天真呀!哈哈……”
云富娣满嘴的胡言乱语,让云守田气得一跺脚,骂道:
“嘻,这死女子,竟拿我开起玩笑来。我看你是三寸金莲横起比,满山乱跑野惯了,怎么就不学学那些绣花楼里的小姐?难道我不晓得,你当到嘻嘻哈、背到唧唧喳,不晓得说了我多少坏话。人家都说,爱叫的麻雀不长肉,我看你将来怎么嫁出去,看谁敢要你?算啦,我今天就不跟你细娃计较了,还有好多大事等着我去做呢。”
云富娣止住笑声,她睁大眼睛问道:
“幺爸,你在做啥大事?需不需要帮忙?杀皇帝我都来帮你扯一条脚……”
“嘘——”
云守田听后,他大惊失色,立即就制止住富娣继续说下去。
接着,云守田就回过头,再看了一下前后左右,他这才说了起来:
“吔,幺妹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就这种话,你也敢在光天化日的坝坝里头讲,真是不想要脑袋啦?幸好这里没有外人,要是让别人听见,看不将你关进大牢。你呀!黄瓜还没有起蒂蒂,我做啥事不会给你讲,更不会让你来帮忙。让开!别挡着我,麻妞的肚皮好像有些不对劲嘞。”
云守田扯了一下手中的缰绳,他扭头看了一下马肚子,自言自语道:
“中午在关陕客栈打尖的时候,我叫伙计给它喂了一升子炒熟的黑豆。嘿,没想到,出门走到窗雨口的时候,它的身上就没劲了,还在不停的拉稀。
呵呵……过几天,我到仁里镇上去,倒要去盘问一下郝掌柜。看他到底是有意的,将未炒熟的豆子喂给麻妞呢?或者是,他存心将害人的巴豆,塞进咱们麻妞的嘴里?”
“对!”云富娣显得很激动,她果断的附和道,
“就是要去找他们!看看他们究竟开的是杀人的黑店,或者是专敲竹杠的野店。只要找到为非作歹的证据,就将他们的店子砸一个稀巴烂!”
云守田摆了摆手,他笑着说道:
“我就是当玩笑话随口一说嘛!没想到,就将你能干成这样。至于问题出在哪儿,我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说到这里,云守田瞥了一眼云富鸿,他接着说道:
“不过呀,我倒是佩服你这丫头身上的一股子野性,也欣赏你敢说敢做的脾性,不像你两个哥哥——一个呢,就像是青皮子核桃一样的,永远都长不大;另一个呢,就像是癞疙宝似的,戳一下就跳一下。就拿你家大哥来说吧,他是蜘蛛爬书——网字(枉自)了的!
嗯……我倒是想问问,他整天捧着一本破书,到底有啥子用处嘛?哎,不说他俩了,我来问问你吧。就在刚才,我走到坡嘴子那边的时候,就看见了你的权二叔,只见他飘飘摇摇的往垭口上走。然后呢,我扯起嗓子叫他,他不答应不算数,还避开我绕到崖边的小路上去了。哟,他像是急着要到镇上去。唔……他到镇上去称盐呢,还是去打油呀?另外,他还躲着我干啥嘛?”
“他哪里是去称盐打油,”云富娣将双手放在嘴巴下面,她做了一个拿起鸦片烟枪的姿势,“他又到镇上那间害人的逍遥宫鸦片烟馆里去了。”
说完,云富娣用手指了一下祠堂,示意云守田朝祠堂里面看。
云守田转过头,他看见鲁氏跪在神龛前面的铺垫上,正埋头不断的啜泣着。
顿时,云守田的脑海里,很快就复原出了,这对夫妻发生争吵时的大致情形。
接着,云守田扫视了一下祠堂内的情景,他就将视线慢慢的从里面移了出来。
然后,云守田抬起头,他看着祠堂正脊上的宝瓶,独自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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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云守田感觉到心情极为沉重,他就慢慢的低下头来。
当目光回落的一瞬间,云守田竟然看见了云富治,对方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云富治的双手垂在小腹前,他用右手的掌心,在不停的揉着左手背。
此时,云富治的一双眼睛,明明在看着云守田,他的嘴也张开着,却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守田见此情景,他抬起手臂,在云富治的肩膀上拍了一把,问道:
“咦,老大!你怎么还像是一个大姑娘似的喃?算一算日子,假若翻过今年,你马上就又要年长一岁啦。嗨……看你还能不能有些改变,再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哎,我本想多说你两句的,你兴许是听不下去。算啦,今天咱们就不说了,留到以再说吧?对啦,你还在琢磨那戒烟方子?”
听到这里,云富治的眼睛忽然一亮,他立刻就抬起头来。
当云富治接触到云守田的目光时,他的一张脸顿时就羞得通红。
然后,云富治就嗫嗫喏喏的抖动着嘴唇,他回答道:
“嗯……还在试着熬一些药……但总不得要领一样……”
“呵呵……我就说嘛!”云守田幸灾乐祸似的笑了起来,他拍打着自己的手掌,像是在表达出自己预见的正确性。
过了片刻,云守田见云富治十分沮丧的垂下头去,他便将憋在心中已经很久的话,慢慢的讲了出来:
“喂,老大!你看你,就像是笼中的鹦哥儿一样,整日的呆在屋里,除了能讲几句人话,其它的啥事都不会。你说你,要配戒大烟的药方,谁也没拦着你。结果喃,没一点成效不说,还把自己给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话说回来,一个人总是在闭门造车,这怎么能行呢?别人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各行各业都有出类拔萃的精明人,世上比你脑子活络的人可多啦去了。所以呢,你应该走出去,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才能淘到一些过筋过脉的经验……”
“嘿嘿……“讲到这里,云守田竟得意的笑了起来。
然后,云守田捏住自己的喉结,他继续说道:
“比如说嘛,我这一趟走到江州,就听见码头上的人说,沙嘴门十八梯附近开着一家医馆。这家医馆的大夫,他不医治风湿麻木、手脚抽筋等病症,却专治吃鸦片上了烟瘾的烟客。话说那坐堂大夫就是医馆的主人,原先是一个走江湖的铃医,因手里握有一张专治戒烟的神奇药方,效果那是出奇的好。但是呢,医药费也是出奇的贵。江州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为赶时髦都有烧大烟的癖好,时间久了就落下一身病痛,全靠人参燕窝吊起气来。
呵呵……那些个豪富显贵听说戒烟馆以后,就捧着金砖找上门去,他们死皮赖脸的要喝医馆专门熬制的汤药,还流着鼻龙口水的想讨要到几粒丸药。我听说,那龙眼般大小的药丸子,跟东海里产出的珍珠一个等价,至于药汤,半葫芦瓢就要一块京洋。
啧啧……那要挣多少钱呀?大夫凭着这个本事,每天日进斗金财源滚滚,要是换着其他人,早就被绑匪流氓盯上了。可是,谁也不敢去动他,别说是一般靠发南北财的土鳖,就连那些地方小吏都不敢拿捏他。这是为啥呢?因为,他的上面有官府罩着,那些道台府县的官老爷,以及他们的亲眷,或多或少的喜欢上了那一口神仙烟子。
嗯……他们都吃着医馆的药丸苦汤,力求长生不老呢。我还听说,那医馆大夫为人极其吝啬又极其抠门,就只喜欢抱着钱罐子数钱,却从不往外拿出一文钱,回馈到那些该死的鸦片烟客。嘿,别看他不显山不露水的,说不定呀,几乎可以买下半个江州城来……”
“真的呀!他是怎么弄出来的?祖上传下来的吗?”富鸿、富娣俩兄妹齐声问道。
云守田抬手取下头上的帽子,他叉开右手的五根手指头,梳理着齐整整的短发。
随后,云守田扬起嘴角,他淡淡的笑了一下,答道:
“就这些嘛,我也就是道听途说。另外,我也没有多余的闲暇功夫,再去打探个一清二楚,看看那帮苦力嘴里所说的,究竟是真或是假。”
云富治听得两眼发直,他的头脑里也在不断的翻腾着。
少顷,云富治的双眼放射出兴奋的光芒,他向云守田询问:
“啊,真有这事么?幺爸,要不改天带我一起下江州,咱们去查看个水落石出!”
云守田斜睨了一眼云富治,他面带不屑,随即说道:
“下江洲有一两百里路呢,就凭你的脚力,你走得去吗?再说,你一个乡间的‘土郎中’,跟江湖上的铃医并无多大的差别。
呃……所以喃,你就没必要再去趟那些混堂水,还不如呆在屋里,好生结一门姻亲,然后呢,给我们这一房人家,续上个香火、留下个个后人。说句难听的话,将来若是人丁散了、祠堂垮塌了,也就没有人能够记得住,所有的家世和根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