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没套儿,就是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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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吹岚做了个梦。
他站在一片孤寂且无垠的黑暗，如干枯的碎叶落入泥沼中腐烂。
虚无感占据了内心，难以抗拒，他索性摆烂。
直至佐仓小姐擅自闯了进来，让整片空间瞬间泛起了波澜，而她的方向，竟闪着出口的光亮。
为了摆脱周围环境所带来的绝望感，他拼了命地往佐仓茜那儿跑，可看似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仿佛无穷无尽。
终于，在经过漫长的挣扎，他在精疲力尽前，还是握住了佐仓小姐的手。
佐仓小姐动人的脸庞占据了视野，他只感自己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仿佛世界都恢复了色彩，自己终于得到救赎。
然而，伊吹岚还没来得及高兴，突如其来的坠落感让他从梦中惊醒。
汗水浸湿了后背，每一次呼吸，他都感觉心脏勒得痛，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伊吹岚揉了揉眼睛，望着窗外的建筑不断后移，这才想起来，自己正身处电车之中。
而电车之外，则是东京。
此时正下着暴雨，伊吹岚坐的又是末班车，下班的白领横竖打着瞌睡，伴随着雨点在窗户上无节奏的敲击，周围的空气显得更加宁静。
伊吹岚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身体稍微好受了些，长舒一口气，开始整理脑中混乱的片段。
从学校跑出来后，他便去了佐仓小姐入住的旅店。
一问才知道，她早在上午就已经离开了。
伊吹岚没有问出离开的原因，但从前台心虚的表情上能看出来，这件事绝对有内幕。
接着，他尝试过用电话，或者在line上联系佐仓茜，迫切想要问清楚缘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过去许久，打去的电话没有回复，发去的消息也还是未读。
面对来之不易的希望瞬间化为虚无，伊吹岚顿时失去了理智。
他想也没想，便毅然坐上了前往东京的长途，最后魂不守舍地走进了通向市区的电车。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完全是毫无头绪。
无计可施的伊吹岚呆滞地望着地板，许久后，才抬起头重新靠上靠椅，意志几乎被抽干，无力感绵延全身，对窗外的城市夜景也完全提不起兴趣。
来场天灾让一切都结束吧。
被命运折磨得精疲力尽后，伊吹岚发自内心地如此期盼。
下车的乘客纷纷撑开伞离开车站，唯有伊吹岚从人群中脱离，他驻足于此，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如佐仓茜不知道伊吹岚住在哪，伊吹岚也不知道佐仓茜住在哪。
迷茫，毫无线索，感觉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找不到佐仓小姐该怎么办。
他已经经历太多，太多希望被硬生生剥夺，毫无保留的摧毁，或是化作空想的虚无。
他已经受够了！
如果找不到佐仓小姐，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冰凉的雨点被风挂在脸上，伊吹岚这才收回注意，他压制住内心的焦虑，找到一把共享雨伞，准备迎接眼前的繁华都市。
路上，他忍不住再次拿出手机，果不其然发出去的消息依旧是未读。
不过，他在推上倒是发现了佐仓小姐的最新动态。
是新书的预告，这次的小说将走网络连载的形式发布。
下面的评论区反响热烈，大家都在欢迎佐仓茜的回归。
伊吹岚没有留言，因为佐仓小姐告诉过他，她的推文内容是由编辑部负责的，她自己从来没有看过。
“编辑……啊，编辑！”
想到这，伊吹岚如梦初醒，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找编辑帮忙？
对方是混这个圈子的，说不定认识负责佐仓茜的编辑，也许能问到家庭住址，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有线索了吗！
只不过有一点不凑巧，编辑的账号显示下线，发去的消息自然也是未读。
如此，只好等到明天早上再看情况了。
巧合的是，伊吹岚刚收起手机，便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书店。
他加快脚步，打算在这里熬过一夜，刚一进门，便看到面前展柜上佐仓茜的小说和海报。
不愧是佐仓小姐。
他内心感叹，心想人气作家就是不一样。
伊吹岚最后还是忍不住买了一本，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佐仓茜的书花钱，毕竟以前都是借冷泉静的看。
付完账后，他更有理由在这里停留，而且出于好奇，他寻向了书店深处。
明明没有抱什么希望，他却意外找到了自己的小说，不起眼的跟其他冷门作品放在一起，上面落了层灰。
“咔嚓……”
随着突兀的手机拍照声响起，伊吹岚的目光寻着方向，最后落在了女店员身上。
对方察觉到自己暴露后，尴尬又无所适从地收起手机，逃出了伊吹岚的视野。
伊吹岚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张照片而已，自己又不是没穿衣服。
他才刚放下警惕，却没想到对方从另一边绕了过来，直接出现在他身后。
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女店员理所当然地套起了近乎。
“这是……伊吹岚的书啊，您很有眼光嘛。”
“嗯？”
伊吹岚稍微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明明刚才还做了偷拍的举动，怎么还仿若无事地过来搭讪了？
东京人都是这么不拘礼节的吗？
“呃，我只是随便看看。”
说着，伊吹岚便要把书放回原处，看到这，女店员反而着急起来。
“等等，等等，其实这本书的风格跟佐仓茜还是很像的，如果您喜欢佐仓茜的小说，这本应该也能接受——额，我不是强买强卖的意思，我们书店是接受试读的，至少看看吧，我觉得，这种书应该挺适合你的。”
“适合我呀……”
伊吹岚的视线落在了小说封面上，若有所思。
“为什么？”
店员小姐的性子倒是挺直：“要说为什么的话，感觉吧，因为这本书特别适合在迷茫的时候指引方向，而且我看您的状态也不像是没有心事。”
伊吹岚倒不觉得被冒犯，他微微一笑，仿若自嘲：“也是，毕竟很少有人会在大晚上的光临书店。”
“离家出走？”店员小姐毫不避讳，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
伊吹岚不擅长应付社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失恋？”店员小姐愈猜愈勇，“也不是？”
伊吹岚表情微妙地移开了视线，转移话题问：“你是，有看过这本书吗？”
“当然啦，毫不夸张的说，正是因为看了这本书，我才有勇气出来找工作的，毕竟以前的我比现在还要内敛。”
“您太谦虚了。”
伊吹岚强颜欢笑，无言以对。
同时，他又因为有人喜欢自己的书而感到欣慰，这种成功的喜悦，使得内心的阴霾也驱散了些许。
店员小姐双手叉腰，娓娓点评：“主要是真实感，跟其他小说夸张的奇遇不同，这本小说的真实感，让人怀疑书里的经历是真实存在的，作者叫伊吹岚，他真的是超有阅历，写的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人生指南。”
她继续道：“缺点就是写作技巧一般般，而且过于真实，所以销量不好。”
伊吹岚点点头，翻开书页后，短叹了口气。
批评倒是客观，即使是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剧情不大讨喜。
毕竟绝大部分读者都更喜欢恋爱喜剧，写悲剧出名的屈指可数，佐仓小姐就是其中之一，可要达到她的水平绝非一朝一夕。
店员小姐继续安利：“如果您不急着回去的话，那就试着看看吧，那边有书桌。”
伊吹岚点头答应，店员小姐这才满意离开。
坐在书桌，回忆着自己的故事，伊吹岚内心不禁有些小兴奋。
自己的小说能帮到其他人真的太好了。
而且还有粉丝能记得作者的名字，不枉此生。
想到这，伊吹岚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提示铃。
他本以为编辑发来了回复，迫不及待点进line后，却意外发现是佐仓小姐的消息。
他放下书走到门口，再次拨打她的电话，这回终于拨通。
“佐仓小姐，是你吗！”
“抱歉抱歉，因为发生了点事情，我把手机关了机，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是大事，我爸妈为了控制我，想了个新招儿，给我安排相亲——当然啦，那些个臭鱼烂虾哪有资格跟伊吹君抢女朋友，放心，这点小事我已经解决了，回到家我就跟父母摊牌让他们少管我，然后搬到外面租了房住。”
听到对话那头的笑声，伊吹岚的内心都平静了不少，如万千重担卸下，整个人又恢复了活力。
佐仓茜接着道：“不用担心，过段时间我就去找你，还有好多事想要跟伊吹君一起呢。”
听到这，伊吹岚的心中有股难言的悸动，他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按压住激动的情绪。
“我也是，想现在就见到佐仓小姐。”
佐仓茜语重心长：“我也想，但是伊吹君还要上学的吧，我这里也有些事得先解决，不过你放心，等忙完了，我一定会去找你……等等，编辑来电话了，我之后会在line上给你发消息的，先这样吧。”
“好。”
伊吹岚挂断电话后，伸了个懒腰，内心的负面情绪烟消云散，精神状态明显比刚才好了不少。
回到书店，他突然有了码字的灵感，向那位自来熟的店员买了杯咖啡后，立即伏案写起了小说。
不一会儿，伊吹岚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询问他现在在哪。
他没有明说自己在东京，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只回答因为被雨困住所以要晚点回家。
尽管听出儿子有所隐瞒，伊吹梦在话语中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怀疑。
“这样啊，那可千万要注意安全，雨一停就早点回来吧。”
伊吹梦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在了面前的茶几。
她缓缓抬头，优雅地撩起耳边垂落的发丝。
最后，她面带微笑，目光直视坐在茶几对面南森青鸾。
“您也听到了，岚他今晚暂时回不来。”
南森青鸾慢条斯理：“真是可惜，我还有些话想要跟他说呢。”
说着，她不紧不慢站起身，微微欠身致意后便打算离开。
“请留步。”
伊吹梦在后面叫住了她。
“既然来了，不如聊聊您跟我儿子之间发生的事情吧，我这个当家长的很在意呢。”
南森青鸾微微一怔，思虑片刻后，从容不迫地坐回了沙发。
“您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伊吹梦皮笑肉不笑：“有很多啊，比如，您是否有跟我的儿子发生过关系？”
话音一落，客厅的气氛骤然突变，仿佛连空气都瞬间凝结。
墙上钟表的指针“哒哒”走着，窗外的雨声也比刚才显得要更加清晰。
南森青鸾微笑依旧，过了许久，她终于点头。
“没错，我跟岚同学的关系并不止于师生。”
“岚同学？叫得可真亲密。”伊吹梦的话语中带着愠怒，却无法读出她想表达什么。
南森青鸾丝毫不慌，依旧沉稳：“我本来打算晚点再告诉您这件事，可既然您都这么问了，那我也只好摊牌。”
“嗯？”
“您可知道，您的儿子给自己买了意外险？”
“……”
见她不语，南森青鸾接着道：“为此，岚同学曾经轻生过两次，那两次我都在场。”
听到这，伊吹梦下意识攥紧了拳，深呼口气压了压情绪后，才冷淡回应：“不用铺垫那么多，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如此，南森青鸾直言坦白：“对于岚同学面临的困境，我早就提供了解决办法，我上次给您推荐了心理医生，甚至无条件提供了一笔资金，但您似乎并不领情。”
她调整了下语气，这才接着道：“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用亲情和责任绑架将岚同学，让他留在您身边，但您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岚？他可比您想象得要痛苦……”
“南森老师，我也知道您在想什么。”
南森青鸾话还没说完，伊吹梦突然压过她的声音，语气略带嘲讽。
“自欺欺人，哪有什么无条件，这不过是你的自我感动罢了，你想让岚觉得亏欠你，进而依赖你，这也是一种道德绑架，而且这种行为比我还要恶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跟岚做的时候，没安全措施吧？”
听到这话，南森青鸾面色一僵。
她咬了咬唇，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今天的家访，我看就到此为止。”
“那我就不送老师了。”
快步走到门口，南森青鸾突然停住了动作，沉默良久，她留下一句宣誓：“等着瞧，我一定会救走岚的。”
“呵呵，是吗？”
伊吹梦连看都不想看她。
“老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