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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荣升之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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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坦暗自欣喜,这调令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原本逐渐趋向混乱的局势,被度支学士一番说道,如同甘露降于大地,瞬间就扑灭了正要燃烧的火苗。

不止如此,王季什下那些惹事的田兵,一个个脸色发绿,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洞钻起来。带头的田兵则已经悄悄后退,躲进人群的后方,再也不敢正视这边。

相邻的营帐下,王季吓得双腿直哆嗦,这会儿只怕已经在心里,悔恨得把自己及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这叫什么事?自己这眼睛瞎到什么程度?那姓周的又怎么就攀附上校尉府的人了?还能亲自面见尚书郎?

对于“九成”的田兵们而言,他们这辈子都很难面见到三品以上的大员。即便是那唯一的“一成”当中,通常也只是在战时,于遥远的人群中,瞥见那些大员一眼。他们基本上都是连这些大员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最多也只能从传令兵、旗帜变动或者本部屯正、都尉吏掾那里间接又间接的得到大员们的指示。

任谁能想到,区区无名的周坦,竟能见到尚书郎,甚至还于面前发了言!

一旁,留重又是惊又是恼。他脑子简单,性格直率,对周坦突然升任了度支功曹,内心里同样是不认同的。这小子一个瘪蔫之人,平日里的工活儿都完成不了,何德何能可以当得了度支功曹?

“莫不是弄错了?”留重不信,从周坦手里欲夺卷轴。

“你这匹夫,想做甚?这是你能抢夺的吗?”陈班立刻呵斥道。

留重丝毫不惧,狠狠瞪了陈班一眼,倒是让陈班吓了一跳。

“留重,即便给你看,你又识得字吗?”周坦没好气的问道。

留重愣了一下,似乎也是这么回事,当即只能不痛快的拍了拍大腿。

周坦素来知道留重争强好胜,认为乱世之中应由武人来建功立业。他并不怪留重,比起一些阴奉阳违的奸佞小人,留重恩怨分明,算得是大气正派的人物了。

“你放心,以前你帮过我,我也还有欠你的,再加上今日特意替我解围。这些,我都会记在心里。从今往后,你留重就是我周坦的好兄弟。”周坦拍了拍留重的肩膀,故意大着嗓门说道。

这番话自然不单单是说给留重听,也是说给全营的人听。

要知道,当初连屯正徐朴都巴结不到时任本部度支功曹的李干,今日周坦刚刚得了新任令,便公布与留重是好兄弟,就是为了奠定留重从今往后在本营的地位。

留重嫉妒归嫉妒,但听到周坦还记得自己恩情的一番话,心里多少还是很宽慰。

“那,这可是伱说的,得了别人的好处,一定要还的。”他大大咧咧的说道。

“自是应当。”周坦笑了笑,随后看了一眼早先被踢翻到水泥里的豆叶,再次开了口,“浪费粮食,我军中大耻。着人给我收拾干净,一颗都不许落。”

之前闹事的田兵,除了带头的田兵不知所踪之外,其余几人哪里还敢怠慢,赶紧扑上前来,用手一一将泥泞里的豆叶都捡了起来。

“陈学士,不知可否容我一日收拾,明日一早,我再往度支衙述职。”周坦转向陈班,保持着客气的语气请示道。

“无妨无妨,这几日胡都尉一直驻在坝营上。在下来时,都尉有所交代,还请周兄先行去往寿春县内的度支衙履完一应官书职身,并在衙内熟悉休整几日,再行前往坝营上与胡都尉相会。”陈班不慌不忙的说道。

“如此,甚好。”

“既然如此,在下今日也宿在此处,此地到寿春尚有三十余里路,明日一早,周兄与小人一同乘马,更为便利。”

周坦稍作观察了一番,看出了陈班只是出于客气才这么说,一个度支衙的学士,无论以前什么出身,现如今一定早就住惯了衙门公房,让对方在这大雨刚过、到处泥泞且营舍尚未完工的屯营留宿,恐怕是十分难受。

“如今河道大工尚未告成,度支衙上下免不了公事繁忙,不敢耽误陈学士公务。陈学士今日还请自便,三十余里不算太远,周某一介粗鄙之人,徒行惯了,明日一早,我自行前往寿春城内即可。”当即,他铺好了台阶,婉拒了陈班。

“多谢周兄体谅下情,实不相瞒,这几日衙内调拨筑营土木,协调河道开凿,内外都得奔走忙碌。那在下今日就不多叨扰,明日有劳周兄自行前往寿春了。”陈班得了这一台阶,连忙作揖拜谢。

不仅如此,他同样在心下感知到周坦果然是一个有慧识的人,如此,能被提拔为度支功曹也算得上实至名归了。

“陈学士,请,我就不送了。”周坦说道。

送走陈班之后没过多久,闻讯的徐朴便匆匆赶回了营地。

对于本营突然诞生了一位度支功曹,身为屯正的徐朴惊讶大于惊喜,但归根结底这也是一桩好事。这几年里,徐朴原本就对周坦颇有关照,周坦荣升,对自己和本营来说,日后想必会有益处。最不济的,往后在衙门里有相熟的人了,说道出去,多少也能让周遭其他屯营礼让点本营。

日落之前,徐朴专程设了一宴,为周坦高升庆祝。

可惜屯营里一直没有什么长物,他只能托人去附近相熟的前营,赊换两条腌鱼。所托之人到了前营,把前后原委说了一遍。前营听说左营出了新任功曹,自然愿意结交,不仅多给了两条腌鱼,还拿出了一坛自酿的米酒相赠。

前营屯正是陈屯正,之前赶工抢修河道时,与周坦有过一面之缘。

陈屯正亲自带着腌鱼和米酒赶到左营,参加了今晚的“庆宴”。

当然,名义上是全营上下都能参加,但徐朴最终只匀出了一顶营帐,地方有限,只有相近的一些人能围在周坦身边,其余田兵则在帐外凑凑热闹,但凡想要敬酒,还得排队轮流进入账内。

周坦一时间不知当如何看待徐朴的热情。度支功曹不过是都尉下辖的小幕僚,放在寿春城内根本算不了多体面的吏职。只不过越是这种基层小吏,手里越是能有一些实权,尤其是在本部屯营里,故而少不了受人巴结。

他本意上不想如此官僚主义,还没上任就弄出如此大排场,传出去只怕会引人非议。但同样的,他也不好拒绝,都是相处数年的熟人,徐朴平日里对自己关照有加,总不能驳了大家的面子。思来想去,权且往好的方向去想,古往今来,部民热烈相迎或者相送,都是对有德行之人的认同,今后只要认真效事,不怕名声上会有误会之处。

“老朽在屯营效力三十余年,走了不少好运势,有妻有子,有一班手足兄弟。三十年来,辗转了三州十五郡的地方,历经了不少战事,都挺过来了。本以为好运势该用尽了,没成想,今日在我营出了一位人才,实乃我之大幸啊。”徐朴许多年未曾喝过酒,开了坛后,忍不住多贪了几杯,立刻便微醺上头,有感而发。

一旁的周坦看得出来,徐朴这把岁数,对人对事多有老人怀古的情感。

“我等手足虽不是族亲,但胜似族亲,今日我营出了周坦这位大才,老朽沾了光,斗胆称之为光耀了咱们的门楣呢。”徐朴继续说。

“徐屯正所言甚是,我周坦与诸位手足同袍多年,这些年里,几乎每天都蒙受诸位手足的照顾。我周坦已无至亲,诸位于我而言,便是我兄我弟,徐屯正更似是我师我父。周坦不才,承上官赏识能在都尉面前效用,今后自然不敢相忘各位兄弟父长的恩情,定当尽职敬业,为都尉效全力,为父老谋福祉。”周坦摆出正色,尽显真诚的向大家说道。

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已经将左营上下视为族亲家人,今后自会多加关照。

有了这句话,不仅徐朴大感欣慰,其余众人也都无比欢欣,左营今后总算在衙门有人了。

就连临时跑来凑热闹的陈屯正,这会儿也忙不迭的与大家称兄道弟,表示左营和前营本就是一家人,前营还有几名年轻人,巧合还是左营的女婿。

“今后,你我二营一定齐心协力,共同为周功曹效用。我营腌鱼还有不少,老徐,尽管遣人来取,万万不要再提赊借之词,太把我当外人了我跟你说。”陈屯正勾着徐朴的肩膀,二人一阵推杯至盏。

营帐内,欢笑不已。

一会儿之后,陈屯正端着米酒来向周坦敬酒,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奉承之话,旋即又多嘴问了一句:

“功曹,您尚无表字吗?”

“确实尚无。”周坦无奈的笑了笑。

当今稍微有些家世的人士,自然有名也有字。而下层平民,识字不高,通常都得由家族中长老来代为取名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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