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平魔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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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很难说清一个人对寿命的价值判断，有时候生不如死，命贱得一文不值。但有时候在一些绝境，偏偏使上任何法子，哪怕吃屎喝尿丢掉尊严，也愿多活一天。
对于生命和死亡，永远存在矛盾。
宴厅里陷入了一丝沉默，他们不是外头那些用命换钱的蠢货，或者说他们早过了那个阶段，他们的命比钱更值钱。
远远超过。
既然已经确定了拍卖品的价值，剩下的就是比价，这鹿珍是怎么个卖法，成了众宾客更加关切的事。
凤麒蛟故意挑逗似的，徐徐转身：“诸位，如果有一天，把这鹿角上的东西放在菜市里头，让个寻常小贩叫卖，小拇指头大小半两银子一块，各位路过了可舍得花银子去买？”
“这，这……”宾客们陷入了思索。
有人说道：“这么珍贵的宝物，放在菜市里未免太寒酸了。即便瞧见，我想在场也不会有人去多看一眼，想着，那一定是假货。”
“好东西是要放在配得起它身价的地方。”凤麒蛟笑道，“但凤某却认为，鹿珍最有价值的地方，不是成为极少数人续命的灵丹，而是在不远的将来，它会成为任何人，哪怕一个残废都需要，也都买得起的糖果。闭上眼睛，去拥抱那个美好的未来吧，诸位。”
“话虽如此，这种神药，那些穷人根本没资格享用。”不少人对这个观点表达赞同，这样只能滋生那些人的懒惰。
凤麒蛟及时阻止：“这种无意义的争执，我们所求的是最大程度的利益。”
“各位，凤某还要再重申一点，我是个商人，我眼中没有穷人富人之分，只有愿意给我送钱的人。”
这一点大部分人都深表赞同。
刘锐感慨说道：“死人尚且如此，活人更要如何？凤大师，你不愧是个做买卖的人。真是难以想象，你能在星海发现这样的商机，还想着带回江湖，造福一方。那些大养气士，会给你一个好价钱。”
“下臣不敢隐藏三公子，这鹿珍其实不单对下臣，对所有在长河之下待过三年以上的人，或者是三折以上的养气士，都无甚功用。否则下臣也不会这般费尽心机，把这些神鹿带到咱们关北了。”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这是气种种子，大养气士自然用不着这玩意。”刘锐并不怀疑，反倒更信。
宾客们暗暗嘀咕，这鹿珍对大养气士无用，怪不得之前从未听说过。若非如此，那巨鹿怕是早就被杀光。
“好啊。”炎汉天子拊掌，站起身来，“凤麒蛟，你这桩生意本炎汉天子应允了，走，带我们去看看你那只巨鹿。”
“这边请。”
凤麒蛟方要起身，看见门口火急火燎跑进来一人，看他身上全是脏泥，像是在山道上摔了一跤，却是二公子刘轩。
刘轩见所有人都在，顾不得脸上泥巴，指着他大声说道：“好你个凤麒蛟，父亲，此人包藏祸心，竟在后庄养了许多怪物。”
“二公子，您去过后庄？”凤麒蛟脸色微变。
“就在刚刚，怎么样，打破你的如意算盘了？”
“怪物？凤庄主，那也是你从星海带来的？”炎汉天子到没什么反应，说道，“我倒是更好奇了，一起去瞧瞧。”
看见凤麒蛟这般吃瘪的神情，刘轩更是觉得这一跤没白摔。
无论这凤麒蛟是不是他死去的四弟，单这个罪名，便够他难受一阵子。
但一转眼，凤麒蛟又恢复一脸轻松，丝毫不以为意：“二公子若是想去后庄，派人与我说一句便是。误会了。”
在凤麒蛟的亲自引路下，地佛踏空而起，破开云雾，不多时，众人随着炎汉天子一起来到对面山峰。
眼前就是后庄的大门。
开门之后，众人才发现原来这后庄中除了有三层结实的院墙，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屋舍，里头空空荡荡，只盖着好几间鹿厩，眼下还是空的，不像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有人把这个山谷圈出一大块，里头还未来得及修建。
在围墙中游览着，并没有看见刘轩所谓的怪兽，
刘轩明显有些乱了：“不对啊，刚刚还在这儿呢，怎么一会儿就……”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道道暴躁的吼叫声响，有什么巨物在进行争斗。
“凤庄主，这是什么声音？”
“各位不必心慌，我养的都是些宝宝，兴许是睡过时辰有些兴奋了，一起去看看。”
宝宝？宾客们将信将疑。
等到来到那处林地，广袤无边，星月隐去，只漆黑中藏着许多双血红眸子，大小不一，或圆或滚，一闪闪起伏不定，
隐隐能从风中听见低吼。
宾客们瞧得害怕，再也不敢往前靠近。
倒是两位公子勇敢些，凑近了十几步，叫道：“凤麒蛟，你的鹿呢，鹿跑哪儿去了？”
“畜生，住嘴！”凤麒蛟走上前，不知是在对谁说，
那些血红眸子立刻调转过来，齐齐盯住他，摩擦泥土，大口吐气，
一股强烈的腥味扑面而来。
“快看，在那儿！”众人顺着他视线所指，很快在迷雾中间发现了那熟悉的身影，此刻孤单地占据着一处山石顶端，而四面八方则是不断逼近的红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巨鹿正在面对一个比那绝崖还要严峻的挑战。它似乎也意识到危机，摩擦着脚掌，随时准备飞跃抢步。
“凤庄主，你那些宝宝似乎是饿坏了，要把那大鹿给生吃咯。”
“是啊，你快去拦一拦吧！”
宾客担心地说道。
“不对。”凤麒蛟停了片刻，不待他打断，
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狰狞恶兽突然齐齐发出一声咆哮，暴躁着身躯涌上，
但并未如宾客们预料，上前血盆大口直接将那巨鹿撕成碎片，
而是恰恰相反，
就在暗淡星辉的见证下，
它们用一种极为笨拙的方式，朝着坡上顺从地伏着，向体态远弱于己身的家伙献上忠诚。
你曾见到虎豹般的凶兽，向温顺羔小杨下拜？
这一景象着实诡异，众人皆是愕然呆立，谁也不敢出声，生怕吸引来这些恶兽的怒火。
“那鹿，动了……”
巨鹿依旧守在石顶，失去明光的它显得有些虚弱，仍是挺直，转身纵身一跃，雄劲的长角撕破一个口子，蹿入更高的虚空消失不见。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那些恶兽先他们一步追随而去，脚下大地都产生了轻微的摇晃。而那雄伟的身影早就在山石间消失，令人空留遗憾。
“不要再追了，休要惊扰到他。”
刘轩二人转头一看，喝止的人竟是炎汉天子，目光殷切地看向一旁的神鹿庄主。
后者说道：“鹿王，当地人也称作林王，是那片星海丛林中的王者。我发现它时，它恰好受了伤，否则下臣绝对无法将它带入江湖。”
“刚才那道‘群鹿鸣山’，就是用了这鹿王的珍华？”
“唯有此，方有群山之能。”
“果然是好鹿，不，是鹿中之神，是我炎汉天下第一。”
“这鹿王所产鹿珍，正如炎汉王朝龙脉，只有炎汉天子才能消受得起。”
“那凤庄主，你又选中了那头鹿呢？”
凤麒蛟眼神微笑，直视而去，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说了一切。
“可惜下臣用不着。”
说话的两人颇有默契地笑了两声，把身后所有人都抛下，来到方才那巨鹿栖身的高石上。
借着火把，抬眼看去，只见茫茫一片，像是什么山林老兽齐齐出窝，轰隆壮观。
炎汉天子振臂一指，那是巨鹿在号令百兽：“单此一鹿，就胜过我白鹿城多少将军？哈哈哈，壮哉！”
众人听见皆答不出话，这鹿，怎么能和人比较呢，赢了也不光彩。
凤麒蛟却笑道：“在长河中遨游星海时候，各位是没见过这巨鹿的疯样，一角能把一个大汉顶到天上去。它被称为王族妖兽，力量极为强大，一点儿也不弱于咱们寻常的四锻养气士。”
四锻修为？听到这个数字，刘轩和刘锐都有些发烫：“贤士馆里连三锻的高手，都不超过一指头。”
真真是，人不如鹿。
炎汉天子兴致未了，赞了声：“凤庄主你好大的本事，竟能搜罗来这么多凶兽。这大罗山庄，铜墙铁壁，谁还敢来硬闯？”
“炎汉天子见笑，这些也都是我从星海特意带回来，花了不少气种，倒不是爱好，实在是迫不得已。”
“还有什么苦衷？”
“那巨鹿毕竟是星海的种，平日就待在大沼泽里，这江湖山林住得不惯，必须要有这些妖兽来吐纳，才能为它创造修养的地方，否则，它的脑袋上就再也长不出鹿珍，成了废物。”
凤麒蛟说出其中根由，宾客们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没想到饲养这巨鹿如此麻烦，环节层层相扣，少一节便要全盘皆输。
“这养鹿的法子，下臣花了三年时间，当牛做马伺候着，这才一一得来……个中艰辛，眼下想来，真是叫人感慨啊。”
鹿珍的好处，炎汉天子一句句听着，凤麒蛟说得越发详细，宾客们一点儿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一抬头，才发现天空中黑雾散尽，是黎明的到来。
“若是有足够的鹿珍，将来但凡我白鹿子民，每日只需在水中泡上一小块，如同盐巴，就能解一日的饥渴，再也不用休息，夜以继日地劳作耕耘。”
“而且更可贵的是，这些鹿珍同属天地宝气，因其至善至美，乃是天魔的克星，最能消化怨气。就是入魔再深的魔头，被鹿珍感化，也会丧失那邪恶力量。”
炎汉天子愈发振奋：“那就能组建起一只强大的军队，只要数量足够，足够打败天魔了。天佑我白鹿城！”
“真到了那个时候，许多人就不需要再幸苦地种地种菜，也不必担心老天爷不赏饭吃……星海人便不干这样卖力气的活，他们自己挣饭给自己吃。”
“说来惭愧，我凤麒蛟也有一个小小的美梦，希望有朝一日，我们白鹿之地的所有兄弟姐妹，都能过上太平安乐的富足生活，没有战火，太平相安。什么天魔，什么地佛，都被扫进垃圾桶里去。”
凤麒蛟所描绘的那个世界，人人如不知疲倦的牛马，永远也不会抱怨，不会劫掠，富足地生活在一起，
那正是所有在场宾客曾经期待过的，也被他们亲手毁掉。
他们陷入了短暂的哀悼。
“到时候我们白鹿城将会是何等的繁盛。”
这副勾画出的美丽图卷，激动人心。
刘轩几人跟着附和，赞颂起来：“百姓不饥不寒，人人安乐，此乃百年未有之盛世。”
“父亲将是白鹿城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炎汉天子。”
刘锐觉得心口在跳，不论如何，他确实从那鹿角上看到了少有的奇迹。
凤麒蛟仍恭敬地挽着手，
他忽然有一种可怕的直觉，也许炎汉天子早已识破了他的伪装，曾经他假扮刘善时，受到的眼神，再次袭来。
这个疯癫的父亲，可笑的君主：“原来凤庄主是想用鹿珍，给白鹿之地一个太平盛世?”
“下臣，愿以鹿珍为注，平定天魔之乱。”
众宾客还沉浸在喜洋洋之中，一时也被这句夸口所震惊，他们这才明白，这哪里是个小小的图利商贾，他心里装的乃是天下推演的大局。如果真如所见，这鹿珍就是通商最大的福报，白鹿气数未尽，就在此一搏。
“都说一物降一物，天子，这天魔也有克星。”凤麒蛟再次强调。
炎汉天子飘飘其身，按着袖子幽幽开口：“是我小觑庄主的雄心了。”
明月洒洒，鹿王的吟啸从远方传来，坠入深谷。
视野一连穿透，他们都看到了，就在几百里外的边城，那沼泽、深林、田园、水乡边全都是猩红的眼神，天魔的爪牙燃气的熊熊大火。
一路蝗虫而过，人畜不留，那些养气士为了修为，没有抵抗反倒纷纷加入其中。真到了这一刻，天魔肆虐，人族反成为了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