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生命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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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玄鸟说完，立刻坐下结印，青流携卷着赤芒，好似两重霓虹一阶阶架起，在身下形成一个一丈宽长的圆盘法阵。
随着灵气的上浮与提炼，她那些被年华深陷的皱纹与寒霜像是解开了锁，在瞬息间恢复了青春的活力与美好。
墨启迟疑片刻，当即在玄鸟对面坐下，将自己的长气输送给她。
玄鸟回了一个安慰的温柔眼神。好像又回到了那花树之下，只是情形迥然，有天差地别。
一分分，一息息，气唤长龙，星河闪动，沟通乾坤。
两人合力，本沉睡多时的圣人石像撕破外层的灿烂，应声而起，撞破大殿穹顶，把刚刚窜上来的邓陵老祖直接掀翻。
易水圣人一声怒吟，头顶就有紫云翻涌，本就将尽的雨丝好似要最后倾泻一场。
“不好，还有埋伏！”
邓陵老祖急忙躲避，抬头看去，只见那小小石躯，幻影却是小塔一般，借着圣人石像，威严不敢逼视，直追上那日月之辉。
虽然在白日之中，浓云不甚明亮，但是他还是清楚的看到了，那张总是带着隐忧的沉默脸庞。
“祖师爷，李周梦！”邓陵云看得心惊胆裂，“什么样的大事竟然惊动了校长您，我真的是死罪啊！”
他本能地想起了百年以前，那一时间战意全无，曾经的自己，跪着大声叫喊着“不肖弟子参见祖师爷”。
当年，不过是个邓族没人记得的旁支弟子，差一点就没有了养气的资格。阴差阳错流浪到易水，受人可怜，才传道术。
那是他亲手做的地佛，本体乃是一个大炎死囚，改造救活后，脸改成了自己的样子，称为天工兽邓陵云。他视为生平得意，但是在李周梦面前，被那强大的机关种一爪就直接嚼碎。
这是属于邓陵云的噩梦，太久了每个下雨天，他都会想起这一幕，仿佛当年被撕裂的天工兽不是死囚，而是他自己。
邓陵老祖的意识越是满眼悲愤，越是大怒：“你这个蠢货！”
“放肆！”
邓陵老祖主动用左手按住右手，两边的机关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响。
“不许跪，不许败！”同时，意识在刺醒他，“真正的李周梦已经死了，这是假的！”
“可，这真是祖师爷的气龙啊！祖师爷法相显灵，我邓陵云身为易水学子怎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老东西早就死了！”邓陵老祖的意识再次怒喝，“谁敢跪拜，我便杀谁！”
“祖师爷在上，邓陵云要跪！”
“好啊，邓陵云跪，那我就杀了邓陵云！”
邓陵老祖到死也不肯松手，却又在拼命扣动弓弦。
墨启瞧见邓陵老祖连用龙屠命箭，今日终于自尝恶果，他知道机不可失，就要趁机了断。但是万没想到，他方才要聚气，神海就是一阵空空，透支的又何止是邓陵云呢！
“啊，该死，一下，一下就好！”墨启还在努力。
便在这时，东方一颗星辰大亮，那小团紫云瞬息被洞穿，却是最后一尊邪圣像土崩瓦解。
“不好！”衣玄鸟惊呼未毕。
一道疾光从黑雾里杀出，将这从邪圣人像中射穿的箭接住。那如龙一般的灵气长桥，对于这一箭竟是丝毫无法抵挡，比脆纸还脆。
然后他将这一箭二次发出，猩红之气瞬时荡开一切阻碍。
易水圣人轰然倒塌，顿时整个大殿内烟尘满地，狼藉不堪，七圣观的虚影彻底散去，一切都回到了这深深的湖底。
墨启冲过去，救出玄鸟，瞧见她面色暗淡，伤是更重了。
“不愧是邓陵云。”
整座盐湖都静悄悄的，连夜风都不敢喧嚣，生怕惊扰了魔头。
于是千万种呼吸里，只剩下那一个沉沉嗓声，穿越透明的湖水：“玄鸟师叔，不是我不念同门情谊，这大周魔器乃是天魔首罪，又害我孙儿学生无数，今日我不除掉他，如何服众，再见天下人？”
不等墨启和玄鸟回答，又听他掐住脖子：“邓陵云，你追踪百余里，十几日不断，终于要擒下这大周魔器，名震炎汉了！恭喜你啊，完成了平生大志！”
“如今这大炎天灾四起，没有我邓陵云扶大厦，挽狂澜，还有谁能继承易水老校长的道统？只有我，只剩我，我才是唯一第一人！李周梦，你看看啊！”
“你是李周梦最后一个徒弟了，就算为了学派大义，也该站在我这一边，而不是去帮一个外人！”
邓陵老祖一声声厉喝，像是对外放言，突然转动眼珠，又像是跟自己对话，真真假假。
衣玄鸟知晓大势已去，借力传音：“邓陵云，我该与你说的话，四十年前我就在这片月雪湖旁对你说完了。事到如今，也多说无益，你速速动手吧。”
“好，好，邓陵云，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我就送你一程！”他的发笑越发恣意，“堂堂易水传人，竟然借唐西的虎狼文章活命，把命踩在天下百姓的脸上，这是背叛师门的人，老校长不会答应，他会回来叫你们认罪！”
墨启放下玄鸟的手，走出来道：“邓陵老祖，你既然要取我的性命，也不是白取的。”
湖底暗流之中，邓陵老祖身影模糊，墨启看不清他，他却能看清墨启。压低着嗓音：“大周魔器，你是想说，你身怀潜龙勿用，我轻易杀不了你对吗？”
又喝一声：“好，那我再取一支机关命箭，又有何妨！”
说完他头疼欲裂，忙劝道：“邓陵云，您之前已经连取八箭，用尽了龙屠三式，这接下去一甲子，当好生休养才是。再取天命弩，神海不保！”
“邓陵云，您是我邓族的领袖，更是天下苍生的砥柱，可不能有事！”
邓陵老祖听罢，反倒大笑起来：“这大周魔器就是天下第一，杀了他，我纵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说完就要拈弓搭箭，那九十九道符箓得了元气，像是引线一样飞快蹿动。
只剩最后一道余气不够，稍显迟钝。但在邓陵云疯狂的催动下，吃够了湖底的矿石，发出一种超越血色的蔚蓝来！无限的璀璨，无数的耀眼！
那一道长气，是养气士毕生！
墨启心头灰暗，这算是他头一次，真正目睹这邓陵老祖的天命弩、命数箭。
在那复杂深奥的机关符箓设计下，众多力量碰撞到一起，产生强烈的反应，如同就是一个气龙炸弹，他眼睁睁看着却也无法阻止，他想起了那一个个惨死在这箭下的养气士。
无论是张霞张洗夫妇，还是楚余三兄弟，乃至七圣观主的像，都是死在这箭口之下。
只有亲自面对，才知道这情景的可怕！
他逃开了前面的所有，最后还是逃不开这最后一箭！
墨启不打算退了，干脆就以身挡箭。
就在此时，衣玄鸟从他身后大步而出：“邓陵云，你不能杀他！因为，这天命弩图纸就是他亲手所创，他就是李周梦!”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我不会信！”邓陵老祖急忙否认，但是此刻他眼花，还是颤了一颤，“邓陵云，你说他是李周梦？”
衣玄鸟大声道：“当年你欠易水的命，今日也该还了！”
就在双方言语交锋，怒目而视，邓陵老祖的最后一箭出手了，那是他引以为傲的一箭，那是邓陵老祖的绝响。
纵然，他知道他已经没了力量，这一箭就是以他的气龙，以他的一切，燃烧到极致，但还是未能将第四式完成，但是此刻他疯了或者说无比的清醒，他选择以此为终点。
“李周梦，你瞧了吧，这一箭，你可能挡得住？”
他恍惚，这一箭太快，就像他的一生。
随着那身躯的倒下，一把长明飞剑，脱飞而出，将星直穿越湖水而横跨沙漠。
墨启躺在地上，觉得口干舌燥，睁不开眼，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皮肤在喊着干燥。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滴清凉，就打中他的额头。
不知从哪里，从何时起，天空中又飘下了雨丝，那是一滴滴，几乎不成雨的样儿。
但是，这到底还是雨，还是滋润万物的灵！
“雨，没有停！”
墨启笑了，他想起一件事，这潜龙勿用龙身械本里，就有北炎火山石的成分，天时地利人和。
三件事，他都没等到，然而，他又都等到了。
简单的疲倦，他看到了墨眉，还有那些以命救他的修士，疯掉的邓陵云，凑成了最后一块。
“老头儿，我们还活着吗？”
墨启抱住她，刚刚要吐出那个字，这一切都泡沫般，遽然消散。
活着，还重要吗？
或者说，死去，可存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