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一纸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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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鸟唧唧，空谷无音。
去往大赵重学路上，墨眉趁着相夫金等人不注意，悄悄与墨启换音：“墨启，这大赵重学，仰慕你的名望，这茶你可得多喝几杯。”
墨启稍作懈怠：“大概是想要我的墨宝吧。虎落平阳被犬欺，说不得，此番也得卖艺糊口。”
入城之后，庄小蝶低声说道：“主人，这次也被这几人骗了。”
“哦，从何说起？”
“我方才听说，这燕归重学、大赵重学还有韩地重学三校同气连枝，乃是百年的盟校。第一代院长乃是三个兄弟，以封邑为名，虽然名义上还奉着炎汉天子号令，服从唐西达学的宰制，但这心是一年比一年远。”
“就这五年间，这燕归的邓家，大赵的相夫家，他们就多次召集门徒，要求修改联盟十义。只有韩家一脉弟子还坚持不懈，在大乱中坚守祖训，求同存异，矢志不渝。但就在不久前，韩家一脉的院长也死在了潜龙洲。”
“这么说，原来的平衡已经打破了。”墨眉说道。
“这韩家一脉，只留下一个女儿，年纪尚小不能服众，韩地重学的精锐都纷纷改投其他两校，已经成了吞并之势。”
“这燕归和大赵是要趁乱称霸，拜托唐西的控制？”墨启说道，“潜龙洲，潜龙洲，变数所在。”
“这种时候，还来争抢着霸主之位？等到天魔一来，全都被一网打尽。”墨眉满满的无奈。
庄小蝶道：“这邓家与相夫家，嘴上说的平等，实际上就是他们两脉相争，韩地重学已经被吞掉了。剩下的，就是他们两派之间的较量。大概，主人，这次只是他们选中的棋子罢了。”
墨眉神情认真，见墨启并不在乎，又问了他一句。
墨启道：“既要以我为棋子，何不一起来一局兵棋推演。”
“如今燕归重学的人还在来得路上，主人，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脱身时间。”
“这件事，老夫会考虑的。”
庄小蝶笑道：“主人，这回可要带着我一块儿玩。”
墨启开始连连咳嗽。
墨眉听他突然变了口吻，原来是相夫金等人探路回来，笑着把话题带过去：“走的时候没在意，这儿风光可真不错。”
两日之后一个大晴天，墨启和墨眉进入大赵重学，一处言酒所。接待隆重，一点不差于昌国君的封君府。
大赵重学的主宰，相夫院长，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新织成的狐袍，腆着大肚子，在比他高出一头的墨启面前，笑起来更显憨厚。
对待来自天下的养气士，他总是习惯性的自我感动：“这位就是大夏学宫的传人，易水机关种的新主，墨启墨先生吧？”
“相夫院长，可以叫我大周魔器，更显得亲切。”
“哈哈哈哈，一个样一个样，都是忠贞之士，都是入世仙人，请！早听说墨先生在秋水原，一怒逼退百万天魔，还了这九国百姓安宁，这真是天大的功德啊！”
晚宴，在大赵言酒所，一场为早已蓄谋多时的盛大晚宴，吹动了舞乐。
墨眉只是配角，墨启是特邀嘉宾，除了东道主，而三校联盟的另两位院长，邓陵院长，作为傀儡的韩副院长，率先真正站到了灯光之下。
两方学子借着酒肉为刀剑，整个大厅皆是元气激荡，几乎掀开顶部。
这一次晚宴，在天魔退却的喜乐中开始，最后却在争夺联盟盟主的古剑上，闹了点不愉快，两边皆是不欢而散。
墨启静静坐着，看着，对于他的出席，燕归邓家显得很不满。
回屋，分别前，墨眉拦住墨启：“这联盟的老祖宗，见到这事，定要气得活过来。”
“就怕又被气死了。”
“墨先生一定要慎重啊。”墨眉注意到相夫金始终关注着他们。
“知道了。”
墨启回到房中，一边思索抽身之策，一边忽然想念起一人，那是遥在商北的商族琴女了。这支宝笔，如今还缺了些墨汁。
大约是夏天快到了，大赵言酒所的星空明亮。
这是一条热闹的走廊，一个扮男装的女子戴着斗笠，隐在屋檐下，整整半夜。她脸上的霜和过往学子格格不入。
墨眉仰头，盯着那个院长室那匾额，皱眉半晌，最后选择消失。但是十几分钟后，她人已经出入在宾客之中。
院长室往左有一个巨大的酒池子，用最上乘的雪白岩石堆砌围拢。
许多人影拿着酒杯高声碰撞，在酒中欢歌，在酒中起舞，甚至直接跳入那个池子。每个人好像都是一杯淋漓的辣酒，寻找想解饮的人。
她要去的地方恰恰是这酒池之下，那一片地下肉林。
听到有一队人逼近，她运气一提轻轻攀上头顶，虽这言酒所都有阵法驱散，但她还是靠着一股奇异吸力，得以壁虎般附在上面。那六人巡逻快步过去了，才缓缓落下。
这些人中个别面庞她曾经有过印象。
这几日她学到了易水苍黄诀，在言酒所中不断走动，水井旁，老墙上，浮在水面上的风筝，小学生手里把玩的风车，被人留下一个相似的图案。
这个古怪的讯息大约是来自猎手部落的信仰，形似兽骨。
“邓家老祖，燕归前院长，三折修为，半步四锻。”她轻轻念出那三个字，“龙屠手，没想到韩家刚刚出事，他就憋不住要出山作乱。这个消息，我得告诉墨启才行。”
她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只猎龙箭袋，取出一支掰下箭头，更加印证了心中判断，这是一支气种之箭。
暗道的深处更加黑暗，把那枚箭头收好，轻步走了进去。
“果然有开关。”她找到了一个暗室，一番谨慎，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检查一番没有发现，这时候门外响起急促的说话声，有人回来了。情急之下，她只得打破挡板，同时掷出那枚箭头，斩断了灯芯，以气藏身于灯花之中。
“啪——”
不到十秒钟暗下去屋子又亮起来，点灯之人骂骂咧咧地道：“又得添油了。大哥，你的养气谱子放在哪儿？”
“好像是在床底，哦，我放那个木盒子里了，你去看看。”
她心底猛地一刺，就是这个，养气的宝物，对于墨启的神海大有帮助。
“藏那么好，真是个娘们。”抱怨声。
她刚松口气又提紧，匆匆忙忙间，灯花溅出几朵，正落到二人脸庞上。他们奇怪地看看，屋子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若真是那木盒子眼下就应该在最里面，她就算翻身，也不一定拿得到。现在，怎么办？眼看着那两只粗壮的小腿，一步步飞快地朝着这边走来，就伸手来转开灯上的开关。
连掏了好几下，有一下就从她鼻子前划了过去，害得她吃了好几口灰，险些露了本体。
男人很没耐心，回头大叫：“这破锁，你来转转？”
“你再掏掏，多用些气。”
“你奶奶的，一鼻子灰，你来掏！”
趁着外面两人换位的功夫，墨眉飞快地腾手，努力撅起整个腰部，将自身这朵灯花与开关花生生挤了出来。
那只手伸进来，一把扭住开关花，这配合只差了天衣无缝。
她终于呼了口气，忙擦掉汗。
“你看看不就在这儿嘛！”
“嘿，这破法器，还认你这个死理儿。真是怪了。”
“别管这破灯了，咱们马上该去参加酒宴了，邓院长说的没错，那相夫家就是狼子野心！他们这番，竟敢用这大周魔器来做文章。”
“等到唐西四君子来了，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添油的声音轻之又轻，墨眉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问道：“三爷，你猜我刚看见谁了，韩家新院长，这细皮嫩肉的，那汁水，迟早是三爷您的玩物!”
一种首领式的腔调。怎么，怎么会是他？墨眉完全惊呆了。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破碎，她悄悄往外看了一眼，那少年郎虽然戴着斗笠，但他的下巴还有胡须，和墨羽的轮廓一模一样。
她几乎控制不住怒气，就要冲出去揪住他问个清楚。易水变故这些日子，你这家伙都跑到哪里去了？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三爷眼神压抑，带着乖戾气：“派出去的人，还找不到，你和我说找不到？那你还有脸见我，废物，你怎么不给我去死啊！”
墨羽被他一脚踹到墙上，本就削瘦的身子成了一堆烂泥，痛得像是牙齿都拔断。手本能地捂住嘴巴，不让血流出来。
其余几人都一起求情：“三爷，息怒，老五他们，也许，也许真的是……出事了，一定是相夫金干的。”
“我前天才看见相夫金他们出城了，一定是他们！”墨羽叫道。
“你们懂什么，他是相夫院长请来当门神的。”
邓三爷越说越喷火：“若非怕惊扰到地上的宾客，早就把你们这些废物杀了。这一次损兵折将，居然还没除掉墨启，日后必成大患！”
墨羽螃蟹似爬起，来到邓三爷脚下，认错的声音：“三爷，一定要为老五报仇，他是母山的子民，人回不去，尸骨一定要回去！”
“这个，三爷自然知道。放心吧，就算是这大周魔器，易水机关种，这个仇我们邓家一定会报！”旁边人说道。
邓三爷收起神情，转过身去：“让弟兄们都收拾着，老头儿已经答应了我，时机一到，立刻动手。只要咱们统一了三校，别说这大周魔器和他的机关种插翅难飞，这天下都是咱们的。”
听到这个消息，余下几人都雀跃起来：“这老相夫和老楚王一样，都已经变成一个软弱无能的家伙，曾经的英雄人物，眼下却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这联盟盟主之位，就该让给咱们邓家来当。”
有人说道：“三爷，和那墨启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小孩子。”
“修为如何？”
“我专程找人给他望过气，不过是刚刚养成气龙。”
“我知道了。”邓三爷闻到酒气，并不高兴，喝道，“这里是大赵言酒所，都给我精神着点。现在，全都离开这里。”
男人过来把木盒子重新塞回暗格中，这一次他没有再把油瓶装进去。
所有人离开了，屋子只剩下邓三爷一人低低的哭声、咆哮怒吼。他用力发泄着，过了很久，这才离开。
墨眉悄悄钻出来，转开灯花锁，从木盒子里掏出那养气谱子。短暂的抚摸，书写的长气滋润着神海，让她大感愉悦。
“果然是燕归学院的气瓶，这里头有几代人的积蓄。这次会面事关重大，他们把这都带上了。”
曾经，她的心底也有这样的一卷契约，这是她从小订下的婚约，十六年来一直期许的夫婿，就在刚刚完全死了，这张薄薄的纸也被她自个儿烧了。
这邓家，他们要杀谁，他们要动墨启？墨眉不敢点灯，又怕那些人把通往地面的通道锁死，忙她跟了出去。
在之前犹豫的路口，邓家的人却折而复返。
墨眉无法，只得故伎重施，化身壁虎，又用易水法器，海马玉来掩藏周身灵气。有次宝，便是三锻的养气士，也轻易看不穿她真身。
听邓三爷恭敬地道了声“父亲”，她才知道原来是邓院长，这位大养气士来了，忙把气息藏得更紧。
后退，一直退，直接撞到了墙壁。
邓三爷声音忽然变得颤抖：“父亲……父亲，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我心底害怕。”
“你也知道害怕，混账，你是不是派老五他们去杀墨启？”
“我没有啊。你说过，此人不可得罪！”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那大周魔器，连北辰儒虎都敌不过，难道是你可以较量的吗！孽畜，我先杀了你，少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