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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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战，最让商北达学学子二人吃惊的，还并非莫雪的反叛，而是这达学弃子商擒火，竟然能跟他们这门内公认的天才商闻、商杜陵二人一较高下。
此时不得意道：“这天魔星这化剑之术，尽得我商北达学真传呐！”
众摆渡使也都是识货的，如此劲敌激战，以这偌大云海为台，百十年难得一见！
虚实之中，真身早就躲开。
“斗远了，又斗远了。这天魔星好生狡猾。不好，难道他是故意拖住我们？”
“闻学长、杜陵使，牛一村有变，速战速决。”
“今日这一战，倒是让我想起百年前那场内门狩猎，两位前辈同样是在这橘壶渡口激战，最后不分胜负。当时他们还只是一折修为，如今都已经迈入了三折门槛，踏中青云，不可同日而语了。”
众人议论纷纷，慨然的眉宇间，渐渐也添上一缕笑意：“原来不仅是二人围攻，其中也有较量，精彩，精彩。”
“如今这天魔星可是个难缠的家伙，再铸假龙，看情形至少也是三锻。这假龙魔功大成，好生厉害。”
“这一次不但是咱们商北达学，这一片的小国都要遭了殃。”
“听说刚刚挑翻了河西，这大沼泽往北的散修小宗都打过一半。现在沼泽全域，已经都是天魔的地盘。”
“都是些替死鬼。”
“如今大院长闭关不出，这天魔星上门，我看也只有接印教授能够抵挡。”众人没有明言，心底都是同一个叹息。达学谁人不知，可这接印，心劫未破，何时能够回归？
“难道真是那个传言，接印是惧怕这天魔星之乱，所以才借着突破的幌子，久在齐地游历感悟。”
“不可能，不可能，接印教授不是这种人！”
“大胆，谁还敢议论教授？”
此时，云海中，原本被逼入死路的天魔星突然发怒，成了座黑夜中的山峦，压抑阴森。远比星海航道上，飞天梭碰撞的冲击还要严重。云流有些乱了，一时间代表达学双星的虹芒也都连退。
“好强的威压，我们的气龙就跟见了巨人一样，瑟瑟发抖。”
橘壶渡口一阵阵剑铃作响，那新鲜的空气，像是冰原的水，从头凉爽到脚。
天魔星爽快地吸了几大口，觉得把这一月来的愁闷，全都吐了个干净。众人见他如此厉害，今日必是死战，但没想到强敌并未轻取，而是随着乱流的消失而无影无踪。
“不好，牛一村！”商闻方才收手，一阵长气翻涌，连吃了几株草药。
不多时，那废弃的祭坛之上降临数道气息。身后只跟着不到七人，已是千军万马一般，各引一道洪流似的芒动，在指间、肩头去势如龙。
眼尖的自可以分辨，这几人都是养气有成的商北达学气龙再锻高手。
若是商夜微等人还在，一定会立刻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喊一声：“闻脉主。”
但如今能够迎接他们的，只剩下残垣断壁，和无尽的怨灵之气。
“脉主，这里就是牛一村了。居然一夜之间全毁于天魔之手。”
“寸草不生，一个活口都没了。”商闻亦是骇然。
“看来有人早我们一步。”商杜陵道，“新松千尺，恶竹万竿。今日之景，怎么有些眼熟呢？”
“商夜微，商夜微。”商闻呼唤寻觅，很快就锁定了深处。
“是天魔之主复活了，他的假龙重新铸造，需要吞噬大量的怨气。以自身为祭，换来这一场灭世亡灵雨。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商闻往下一立。
往前五十里没有，往后五十里也没有。这天魔之雨，连一点气龙的痕迹都没留下。他们找到了一个小天魔，这场灾难唯一的幸存者。小天魔的眼神，对他们充满了畏惧和敌意。
“是你们，毁掉了我们村子吗？”
没有什么可以问到的，商北学子当即动手斩杀。
这时前方瓦砾之下突然爆发出一道强烈的紫光，刺得几人面如霜寒。
难道是天魔星卷土又来，立刻迎敌！为商夜微等同学报仇！
商北学子义愤填膺，纷纷化龙而出。
商杜陵叫道：“不，是大周宝笔！是器灵，在周南高宗他躲过了雷劫，今日这牛一村火雨也杀不了他。”
“但这假龙也受了重伤，难道说，他是要重铸了？”商闻脸角抽搐，“不可，待此妖重铸，我商北永无宁日。”
“商杜陵，你退下。”商闻不顾商杜陵阻止，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气龙焚烧的力度较之方才云海与天魔星激战还要强盛。
“闻脉主是要与此妖拼了!各位，为了商北，我们也上。”此时也有摆渡使陆陆续续赶到，各色各状的气龙源源不绝地投入灌注。
而在龙息的最中心，正是笼罩在黑雾中的墨启。
这一分一秒，都是漫长的煎熬。冰霜始终没有消融的迹象。
外面看来，墨启整个人天旋地转。但在这虚无之中，他无比清醒。他看见了什么人，那所谓九锻九折的大养气士，还有他面前的女人，两人隔着整整一片水桥，他们在论道。
关于养气，关于真龙和假龙，玄之又玄，隔着太远，墨启并不能听清。如果商北的老教授在此，定会惊呼不已，这不是梦境，而是气龙重铸再锻而激发的天地异象，随着锻造的次数叠加，养气士距离这水桥就会越来越近，直到听清，乃至自己踏上。也唯有到了这一步，才能成为天地长气的一部分。
随着布道的结束，那两位大养气士和水面一起微微荡漾，而墨启毁于火雨的命气，这时轻轻跳了一下，然后开始了微弱的增长。
一如海水潮汐，以可见的速度恢复茁壮的绿意。
“我，活了？”
墨启这才恍然般发觉。他躲进了一个鸡蛋里，外面有好多人朝他丢石子，有点挠痒，却不怎么疼。
眼睛，唇口，没有看花眼。但是他同样看到，就和周南高宗一样，劫数过后，已经没有了任何活口。
“又，全都死了。”
此时，那苍穹中笑傲多时的紫火云团，察觉了墨启这条漏网之鱼的存在，渐渐移动过来，密集的火雨猛烈地朝他头顶射去，眨眼就打穿了此地的祖灵庇护。
但真正遭殃的并非墨启，而是此时围攻他的商北达学学子。他们察觉到时，也晚了半步，有人直接被融化，有人靠着长气为屏抵挡住了大半攻击，但仍有少数溅到他脸角，衣袖，差点就连着烧了起来。这番气龙耗损，至少得十年修补。
“可恶。”商闻面色铁青，接连的大战损耗。
墨启看见面前悬空一物，莫名的亲切，散发着香甜。
“倦灵书，是你嘛？”墨启上前，轻轻保住落下的夜薇。最终，这女子化成了一滴眼泪，如同宝石镶嵌在书本的封面上。
整条街道都是火蛇，边界处被一圈浑浊的流电所阻拦。万幸的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耗，紫火云团的分量已经缩水大半。
地上已经堆出了许多烧焦的骨骸。那是一些侥幸的健壮男子，仗着自己速度抛妻弃子快先一步来到这里，但等待他们的还是死亡。
一路上见了太多的焦炭，是倦灵书的狂欢，是来索债。
墨启心念了然：“是你在吸收这整个村子死去的灵魂。”
比起大周宝笔的河山壮阔，这倦灵书中则是一副哀歌地狱，他看到了太多人影，在里头看见了天魔、人头、乃至商北学子的面庞。
“为何，杀我妻儿，为何！”
“啊，好痛，好痛啊，你违背诺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还我妻儿命来。”
怨气围绕不散，不疲倦地啃食着彼此……
这样的画面，在那妖气之中数不胜数。
耳畔，响起划破空气的声音。
那只红眼蝙蝠扑腾一下，飞上天去，将大半个牛一村狰狞的伤疤瞧遍。这书中人间，惨不忍睹。
黑猫低着头优雅地重来，却是沉醉无比地着说道：“这画面真是赏心悦目，迫不及待想看到商北达学也变成这样，哈哈哈哈——”
一通凄厉古怪的奸笑声，红眼蝙蝠俯冲而来，利牙发出尖锐的冲击。另外一边黑猫趁机扑上来，又随黑雾裹挟了去。
“妖邪。”墨启发现他对于这书中同样有了掌控之力，如同挥动大周巨笔，蝙蝠和猫群也为他驱使，且忠心不二。
此时无论是黑猫还是蝙蝠都已消散，重新变成倦灵书正面和背面的图腾，带着浅浅的不明的笑。
翻开书册草草一看，一页页，就是一个人头，不多不少，整整七百多个。
“如此妖书，生来就是灾难。”
这邪有复活多年，但都没找到气龙，也就不能真正开启倦灵书。如今他早就死去，这虚影不过是一缕埋伏，全都被新主所取代。
“如果被吸收的怨气都有，莫雪，莫雪会不会也在这书册中？”
墨启此刻借着邪有的头衔，越翻越急，翻到最后一页仍是没有。刚才被那蝙蝠咬了一口，现在手臂愈发作疼。
“都给我滚出来！”
墨启动了一个心念，书上这些亡灵竟就豆子一样被他统统召唤出来。一个个僵硬石化的脸庞，木讷地向他宣誓。
“你们……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墨启看着这些游尸，强大者便是那天魔，正是那些商北达学的学子。
这是最正统的邪有之术。他无奈地扫了一眼，又让他们全都滚回了倦灵书中。
“我不是器灵，我不是器灵，我是人，我怎么会是器灵呢？”墨启长吐了一口气。他好不容易从大周宝笔的阴影中逃脱，如今他又与这倦灵书沾惹风波。
墨启情不自禁地，一遍遍抚摸着倦灵书封皮上的纹路，是那个恶魔在低语，蝙蝠是眼，黑猫是嘴，毒虫和蛇是脚。那股森然死气，难以料想，当年这邪有炼制倦灵书，该是献祭了多少生命。
就因为多看了一眼，整个心魂也像那些死灵一样被吸了进去，再也逃不出来了。
在这黑暗之中，他看到了商夜微，她的双眼失去了色彩，站在了一片黑漆漆的水域里，那儿什么光也没有，只有人在哭，在撕心般地哭。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无数双手在她身后四周，想要把她整个人撕裂，吞嚼。
但她除了站在哪儿，什么都做不了……她似乎也不觉得疼痛了，茫然，无所而惧怕……
“难道，这就是天意？”
“好，既然你要玩，那就玩个痛快。”墨启长吸口气，全部破碎的气龙以可见的速度愈合，最终完全合一。那徐徐睁开的眸子，闪着天上的星光，有雷的庄严，火的炽热。
那本破碎的气龙伤口，不再是疼痛，而是新的血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