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户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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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初升的太阳穿透薄薄的云层洒在曲线流畅的屋檐上,折射出万缕光芒,巍峨殿门前,八名太监分成两组缓缓推开厚重殿门,中间出来一位大监,一甩拂尘,尖声拖长音高唱:“上——朝——”
已是辰时初,朝臣陆陆续续进殿等皇帝。
新帝登基不过几月,便不顾先皇定制,更改了早朝时间。从寅时末往后推了两个时辰,改为辰时初。
不过说来也是,夜半三更的就要起身早朝,人醒着脑子没醒,况且还得饿着肚子站半日,这种情况下,对那些文弱的大臣来说,如同受刑一般难受,还怎么商讨国家大事。
不如在府上先吃上一顿,垫一垫肚子,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
此令一出,不少老臣极力反对,说有违祖制。
自古以来,为君者,日昃旰食,以国为重,为民利而朝乾夕惕,此乃定例。
倘若君王只顾自身享乐,置家国大事于脑后,此乃昏君行径。
然而,先帝驾崩,朝中多数朝臣如杨如新之流,顺应时势倒戈成为保皇派,将萧淳所言皆奉为圭臬,大部分人赞同,少部分老臣反对,渐渐的,先皇一脉老臣渐抵不过保皇派。没过多久,这事也就让萧淳做成了。
试行一段时间过后,无论是年纪轻的大臣还是皇帝觉得,这才是人间的日子。于是就这么延续下来了。
清然扶了扶官帽,站在丹陛下望着深不见底的大殿,心中腾起几分不安来。
往日总是有萧致在背后给她勇气,为他撑腰,如今,他卸职返回西洲,唯她一人在朝堂。
放眼整个朝堂,她最熟悉的唯有宝座上的皇帝了。可这一世,很多事与上一世不同,人也不同了。萧淳不知是不是受萧璃的影响,变得比上一世多了几分凶狠、几分戾气、几分主张。
上一世,朝中之事,他想要方方面面都达到一个平和的高度,但往往事与愿违。
清然曾听萧翡抱怨过,说二哥当了皇帝之后,越发没主见没志气了。他想要施行的政令,只要妨碍到一些老氏族的利益,那些老臣便会到他跟前哭诉艰难,他耳根子软,听他们诉几句苦就妥协。
想要施行的政令无疾而终,也伤了部分想要为国谋事的大臣。最后演变成孤家寡人,不得不退位让贤。
她微不可察叹息一声,这辈子,命是不同了,但路同样不一定好走。
朝堂,这个金碧辉煌,波云诡谲的地方,吃人不留渣。
弯腰跨上一级台阶,旁边两队人并行,由一位内侍引领着,徐徐往大殿方向去。清然定睛看了看,那些人穿着统一的士子服,身上并无任何体现身份的标志。
这是……
她一直在西洲,不曾注意朝中动向,后知后觉,这些人大概就是新一年春闱中第的举人吧。
新的人才,新的希望,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微笑。清然忽然生出感慨来。
多好,这个时候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难怪人生四喜,金榜题名能占得一席。
重生回来,最初的目的是想让母亲平安度过余生,也为自己的前程争一争,希望能有个不同的结局。
如今母亲的事情已经解决。父亲留下和离书带着满姨娘和几个月大的儿子回了靖州老家,一 家三口过小日子去了。
母亲恢复了本姓,对外称王氏,在离侍郎府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药庐。
每日在院子里种种草药,偶尔上山采药,有时周边百姓病了,又无钱出诊金的,便会过去寻她看病,抓些药,有钱就给点钱意思一下,没有就算了。
大魏百姓大多纯真质朴,药材得来费工夫,即使没钱,也会拿家里养的鸡鸭或者果蔬鸡蛋换取药材。
谢家在京中有药材生意,谢韵贤帮着管管,他偶尔会去药庐陪王氏,给她带些点心肉菜什么的。
王氏也不好意思白拿他东西,知道他什么都不却,便偶尔留他一道吃顿饭,说说话。
闲下来时,王氏也会不放心清然的衣食,会去侍郎府亲自替她料理。
如今的侍郎府,伺候的人多了些,但能够贴身伺候的人还是只有欢喜一人。
府中人多事杂,她担心欢喜年纪太轻,许多事做不来,便会指点一二。
这样也把日子安稳过下来了。
现在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威胁到母亲的性命,清然自己的仕途越走越平顺,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升到户部侍郎,为正三品的大员。这个升迁速度,古今未曾有过。
她明白,这其中有自己的努力,更多的是萧致的提携。若没有他,怎会有站在金殿上的自己。
想起萧致,心中甚为空荡,他不在,清然整个人似乎少了灵魂,脸上的笑意也少了许多,左右见到的,都是各种带着假面的官员,每日周旋其中,虚与委蛇实在累得慌。
她随人流站在百官之中,今日是今科进士上殿接受殿试的日子。
两队人由内侍领着站在大殿中间,等待皇帝上朝,当庭考核,定出名次,授予官职。
皇帝打着哈欠姗姗来迟,在龙椅上坐下,接过身边内监递来的一盏茶,润了润嗓子,开始日复一日的早朝。
清然半垂着眼,余光看着皇帝。
离得近了,能清楚的看见他眼下的青黑。显然是夜寐不足,精神不济。
近日有传闻,皇帝沉迷淑妃温柔乡,精力不济,无力处理朝政,多少事都委于淑妃之父封仲逵处理。
不少大臣对此颇有微词,担心皇权被外戚把持,日日奏请皇帝保重龙体。
皇帝哪里听得进劝,对自己身体十分有信心的,他又不是日日流连后宫,只不过是对淑妃多了几分关心而已,就把这些人紧张得天天上折子骚扰他。
今日他不想提这件事,上朝之后便开始出题考核几年中第的学子。
殿试与清然无关,她半是游离半是听的等殿试完毕。
旁的事未曾多论,皇上叫退朝回了后宫。
皇上一走,人群松散,随意了不少。
清然忽而听见有人叫她。
清然愣了愣,听人又叫了一遍才回过神来,转身寻找是谁在叫她。身边的白尚书用胳膊肘子撞了撞清然:“侍郎啊,新任翰林想拜你为师,可不可的,你倒是回个话呀!”
清然刚才在想南洲梨花会的事情,并未听旁人的话。
此时突然被怼了一下,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了一眼白尚书。
旁边一人往前一小步,拱手行礼:“在下北洲博林王子阅,见过詹侍郎。”
清然上下打量眼前人,身材高大,面容周正,典型北方人特质,和萧君昊有些相像。看人的时候,眼神清亮,有种纯纯的清澈感,让人讨厌不起来。
清然依照礼节回了一礼。
王子阅继续说:“下官常听北幽王说起侍郎在北洲时,指挥北洲君抗击戎狄的事迹,心中时分崇敬。想拜入侍郎门下,还望大人答应。”
不少人陆陆续续往大殿外走,但还有不少人发现新晋翰林闹出的这一出,留下来看戏。
清然感受到身边无数道目光,扯着唇笑了笑:“刚才听翰林提起北幽王,不知……翰林与王爷是何关系?”
王子阅说:“家姐是北幽王妃。”
清然脑中立刻浮现了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是凌风口中的萧君昊爱妾之兄。
她问:“本官到北洲之时,在北洲王府,身边的护卫曾遇见过一胖一瘦蒙面人……”
不等清然说完,王子阅扶额:“胖的正是下官表兄,瘦的是堂弟。”
难怪了,怎么都有股子说不出来的纯蠢的清澈感。
感情都是一家的。
清然记得,萧君豪心爱的姬妾是在山里捡的,家境定十分拮据。她不着痕迹扫了一眼他的鞋履,云锦做的,姐姐做了王妃,连带着娘家人跟着萧君昊日子好过了。
拜师这件事吧,本该凭萧君昊跟清然的关系,应当答应的,但是,清然身份特殊,不能与外人走太近,不然容易暴露女儿身份。
她说:“许久不见幽王殿下了,倒是十分怀恋在北洲的日子。至于拜师之事,不瞒翰林讲,詹某学问上可不一定比得过翰林呀。”
“依我看,拜师之事不提也罢。”
王子阅继续坚持:“与学问无关,学生在家乡之时便听闻詹大人用兵如神,屡屡破败局,扭转乾坤,最后帮助北洲军战胜了戎狄,后又听闻大人在西洲全心救助北洲饥民所行之举,故而心生倾慕,发奋读书,就是想入大人门下。”
说起来,那些事并非清然一人之功,被王子阅当众说出来,她怪不好意思的。
她说:“有功之人并非本官一人,本官不敢居功。王翰林想入我门下,不是本官不愿收,而是本官明经出身,王翰林则是进士及第,从未有进士拜入明经门下,此不合礼法。”
清然想得简单实话实说了。不曾想一句话引发了明经与进士之间的纷争。
为官看戏的人明经入朝为官的人不在少数,进士入仕的人数稍微少些。
有人出言反驳:“照詹侍郎的意思,我们明经出身的就比进士出身的差上许多了?如此说来,侍郎置副相于何地?”
众人目光一瞬移到将走出大殿的付卿身上。
付卿听到有人说起他,站在大殿门口回头望进来。
清然扶额,这些人,真的是不嫌事大爱挑事。
她恭恭敬敬朝付卿拱手:“副相莫要误会,下官本意是自觉才疏学浅,无能为师。故而拒不收学生,并无张大人所说之意。”
付卿冷哼一声,转回身并不受她的礼。
自从侄子付泓北洲之战被贬后,他就对姓封的没有好脸色,更何况是她。
杨维新见此情状,看看清然尴尬的脸色,似乎嗅到一丝机会,迈出一步说合:“本朝自立朝以来便有以老带新的渊源。”
他朝天拱手继续说:“太祖开此先例,为的便是新入朝官员能够更快适应和熟悉官场各部职能。而这科举之途本就分进士科和明经科两种,这两种偏重不同,彰显考生的才能亦不同。不存在谁高于谁。只是因为进士录取人数少于明经,故而难于明经,亦因此造成进士高于明经的错觉。”
“本官想,詹大人之意,是认为他与王翰林所学内容不尽相同,并不能很好的教导他什么,未免耽误他的前程,故而一再推辞而已罢。”
“张御史莫要因西洲三山城前任张知府的事情,有意曲解詹侍郎的意思,从而挑事呀!”
“你!”
被人戳中心事,张忠怒从心头起,瞪圆了眼看杨维新。
杨维新因皇后的关系得意没几天,亦因皇后的关系沉寂朝堂,现在跳出来替宁王的相好说话,这是在皇帝身上看不到前途改投宁王啦,真是个奸滑的老狐狸。
张忠一甩袖道:“本官只是就事论事,何曾肆意揣测曲解詹侍郎的意思,不过陈述事实罢了,若詹侍郎连听两句真话的肚量都没有的话,还是趁早回去暖被窝吧。”
张忠说顺了嘴了,口出狂言带出最后一句话。
顿时大殿之上看戏的人鸦雀无声,无人再敢多说一句。
人人都知詹侍郎与宁王的关系,他这身官服上半身是凭自己的本事挣回来的,下半部分分是怎么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无人会拿到台面上来说,更何况是大殿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可是呢,世事无常,有那嘴快不知死活的,更有那懵懂无知不知其事的。
就比如这位王翰林。
“暖被窝?是什么意思?”
好死不死的,他还真问到点上了。
若不是那双纯真懵懂的大眼睛,旁人都要以为这小子是故意的了。
四月里,平地起了一阵寒风吹过。
不少人露出有好戏看的表情抱手,等着有人来为这初生的牛犊子解惑。
杨维新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这种情况,说不好就成了众矢之的,还是闭嘴的好。
清然叹息一声,对众位大臣拱手行礼:“下官与宁王殿下的关系是为私事,不宜在这金殿之上谈论诸位大人都散了吧。”
见清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众人得了个没趣,渐渐散去。
王之阅见状,忙拉着清然:“大人,学生是真心想拜您为师跟着您学治国之方,求您就收了学生吧!”说着就要给清然跪下,行拜师礼。
清然不会收任何人做学生,考虑都未曾考虑过。她眼疾手快托住他不让他下跪。
“王翰林拜下官为师之事,微臣自认才能尚浅,不堪为师。你还是另择良师吧。”
说罢挣脱衣袖大步出了大殿。
被拒绝一次算什么,俗话说,烈女怕缠郎。他可不是一个容易被打败的人,一次不行,两次三次呢,他嘴上没再纠缠,背地里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入詹侍郎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