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八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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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然下了山不敢在外多停留直奔家中。
欢喜正往堂屋桌上捧菜,见小姐神色慌张回来,惊问:“出什么事了?”
清然关上门,插上门栓,舒了一口气。
她到井边打水洗手,甩了甩手上的水进屋说:“我遇到哥哥儿时的朋友了,不过对方没认出我来,好险!”
“不是没认出来吗,你慌什么!”她一边盛饭一边说。
清然一愣,明白过来欢喜听岔了,“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人以为我是哥哥,没有识破我的身份。”
这么说了欢喜才明白。
“那这么说,你成功骗过别人了?那不挺好的吗,这说明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这么一说,清然也想通了,确实是这样。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说不定可以利用封逸坐实现在的身份。她一边吃饭一边想着,有机会还是要多跟他处处。
“你说的有道理”,她问起家里,“母亲怎么样?有没有送消息来?”
欢喜艰难咽下一口饭,点点头,“有。夫人说府里一切都好,让你不要惦记。还有就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坚定的走下去,不要像她一样。”
清然拨米饭的筷子停了一瞬,口味尽失,搁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唉?”欢喜傻了,还没吃两口怎么就不吃了,这一桌子菜怎么办。
天色暗了下来,清然上屋里拿了扇子坐在院中的躺椅上,头顶浩瀚星河,每一颗闪闪发亮的繁星都代表着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有着不一样的故事。她陷入回忆里。
母亲说不能像她一样……
年少时曾听母亲提起过,她未出阁之前,跟着一位医学造诣上十分了得的师傅,两人走南闯北,见过山川大海,见过百花盛开,更见过四季更迭和人生百态。
她原是想继承师傅的衣钵做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然而,世俗眼色给女子施加了太多枷锁。另外,家中施压,逼她放弃所学,与幼时定下婚约的人完成婚礼。
无奈之下,她只得回归闺房,披着嫁衣走进那座困住她后半身的宅院。
父母相识于幼时,但并没有感情,婚后母亲生了一子一女,父亲便不再踏入她房中,接了心头好满姨回府。后来不知他从何处得知母亲曾跟着医师旅行天下的事,十分气愤,一度扬言要休妻。
母亲不舍一双儿女,再者詹家长辈十分喜爱这个儿媳始终护着,这才保下这段婚姻。夫妻俩冷清冷性过了十多年,父亲带着兄长领军在外,清然在母亲身边长大,对她十分宽容。
自打母亲知道她顶替哥哥的身份活下去,她是高兴的,从她每次让身边的老嬷嬷来送东西时捎带来的话中便能知晓。
这个世上,还关心她的人,只有母亲了。
上辈子,父亲被人诬陷与戎狄勾结卖国,全家被斩,母亲,母亲却不是与詹家一百余口一道死在断头台上,而是……而是死在离道观不足百步的树林间。
她始终记得,那日,七公主到道观来替她打掩护,清然换上公主的妆发出去见家人最后一面。她出了观门还未跑出多远,陡见母亲慌慌张张朝她跑来。
母女隔了多年再见,喜悦还未来得及染上眉目,一支利箭自后心穿堂而过。詹夫人只惊愕一瞬,努力扯着嘴角,咧了个温和的笑,笑意还未完全撑开,第二支、第三支、弟四支箭接二连三射来,正中目标。
清然愣了一瞬,不能接受狂叫起来。
观里的居士发现她李代桃僵出逃追了过来。
清然发力要往母亲那便跑,刚迈出步子,却被赶来的居士左右扯住往后拖。她拼了命的嘶吼挣扎,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浑身是血倒在面前,睁着眼看着她,慢慢没了生气。
“有人在吗?”
手中的扇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清然呆愣愣仰望夜空,脑中还在想着母亲最后看她的眼神。
欢喜撩起围裙擦手从厨房走出来。
“怎么不开门呐!没听见有人敲门呢嘛。”说着快步走过去拉开门栓。
清然回过神来,手中的桃花扇又悠悠摇起来。
“这位小哥,我们几个逛夜市逛累了,可否跟你讨碗水喝?”
打开门,说话的是位长相破有灵气的小姑娘,跟他们一样做男人打扮,门外还站着两个衣着不凡的男子。打眼一瞧便知身份不普通。
“哦,”欢喜松开门说,“行,你等着啊。”说完就转身往井边走,现提了一桶水上来,又跑屋里拿碗。
萧璃歪着身子往打量院内,不大的一进小院,瓦屋两三间,旁边坠了个厨房,随不富裕但收拾得很干净。院中靠西边墙种了一棵槐树,低矮的树枝叉上吊着一盏美人灯,灯下搁着一张躺椅,一个人半躺着,闲闲摇着一面扇子,灯火不明,昏暗的光打下来,半边轮廓隐在阴影里,从门口的角度看去,简直是天上神仙颜。
萧璃自小长在宫中,能入宫的人,都是个顶个的漂亮,见多了好相貌,就对容貌并不怎么在意。
可眼下这位,与其说相貌生得出众,不如说是情景造人,这样好的景致下,显得他出尘脱俗,又有种翩然洒脱之态,十分喜人。
欢喜拿了只海碗出来,到井边的桶里舀了一碗水走到门边递给她。
“久等了,我们刚吃了饭准备歇下了,茶水没了也没察觉,委屈你喝生水了。”
萧璃接过碗道谢,“不打紧,出门在外总有将就的时候。多谢小哥。”说完便把水端给封逸。
“表哥你喝吧,我又不渴了。”
封逸背对门而立,眼瞧着远处的夜景,但他们的对话,他一字不落的进了耳。听见表妹的话,微微转身,看了一眼水色青漾的碗,又看看表妹一脸真诚的脸。
真是服了,自己想喝水找人要,要来一碗井水又嫌弃上了,还又不好推辞,这便塞到他这里来了。
感情是把我当叫花子了。
封逸不想接她的茬,那肘子怼了怼旁边的凌峰。
“诶,凌统领辛苦一晚上了,一定渴了吧,要不你喝了吧。”
萧璃转而又看着凌峰,眼神巴望。
凌风站在萧璃靠后的位置,她刚才看到的景象凌峰分毫不差也看见了。
习武之人,夜视能力极强,门刚一打开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在树下乘凉的人,不是白日在庙里遇见的那个女子又是谁呢。
目光稍移,悄悄打量这所房屋,普通民居,简朴小院。没想到她一个千金大小姐,竟然肯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心中有些复杂,她明明可以靠脸获取皇家谅解,至少不重罚她,却偏偏选了这种方式。实在费解。
“凌统领?”
见他没反应,封逸以为他没听见,又喊了一声。
凌峰的目光落回院中那一抹光亮处,灯下之人听见那一声“凌统领”手中的扇子明显顿了一下。继而又慢慢摇起来。
他瞥了一眼那只碗,缠枝连问彩陶碗,应该就是他们平日用的物件。他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整个饮水的动作干净又果决。
把碗递回给送水人,低声道,“多谢。”
欢喜见他眼神底泛着光,心生警惕,也不管他们还有没有请求,她拉过门把门关上。到底是两个女人,又是大晚上的,还是得提防着些为好。
听到脚步声走远了,欢喜才拎着碗往树下走。
“小姐,你说……”
“嘘……”清然坐了起来,凝神静气听外头的动静。确定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小声说,“我们上屋里说去。”
说罢起身吹灭了灯进屋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