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追悼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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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德永远都忘不了她与真命天子相遇的那一天。
“悲惨之夜”过去的第三天，贞德在四十二教派和实业家公会的帮助下，举行了一场对罹难者的追悼会。
数百具临时拼凑起来的遗体被教派的牧师们用信仰系魔法特殊处理过，以防止尸臭弥漫和可能出现的不死者灾害。
大部分死者都被黑布掩盖着，他们身上放着鲜花与铭牌，以让家属们可以第一时间找到自己丈夫或者儿子的尸体。
那一天天阴沉得可怕，下着小雨，贞德父亲的尸体被摆放在正中心的位置，这位还算尽职的公爵哪怕去世，也理应得到作为大贵族的尊重。
这是王国的法律，也是贵族之间的底线——谁率先打破底线，都会遭到贵族们的群起而攻，因为维护底线，就是他们维护自身利益的最好理由。
来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从清晨开始，熙熙攘攘的马车陆续进入奥特鲁公爵家的宅邸，那些身披黑纱的贵族和商人亲属们，抽泣着从马车上走下，或在管家的搀扶下、或拄着精美的拐杖、一路跌跌撞撞、踉跄蹒跚，让偶尔路过的平民都为之动容。
是啊，他们再高贵、再富有，也不过是会死去的血肉之人，在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地位这种东西反而被无形地拉进——我理解他们失去亲人的痛苦，我甚至能够怜悯他们的悲伤。
“请您节哀，雷特姆夫人。”贞德向一名走上前来的贵妇人低头致意。
站在贞德身旁的牧师适时向贵妇人递出一份“抚恤金”，并开口道，“贞德·奥特鲁小姐向每一个罹难者发放的抚恤金，会在三年内了结，请您每月注意查收信件。”
或许是牧师虔诚又温和的表情、又或许是这份抚恤金的确重量不轻的原因，雷特姆夫人只是怨恨地瞪了一眼尚未去王都封爵的贞德，冷哼一声便踏步走开。
在场之人基本都是这个表现，他们知道自己的亲人、家里的顶梁柱死在恶魔手上，但他们无法接受这过于突兀的事实，于是便把一切责任推到公爵家仅剩的女儿身上，想要用各种方式发泄出自己内心的悲伤与愤怒。
但奈何，贞德就算只是“预备公爵”、尚未去王都接受国王的赐封，他们也不敢真的对她不敬，这是封建社会地位差别的必然规则，也是爆发社会矛盾的引线。
贞德沉默地低下头，这是她今天第一百一十次被死者的家属恶意对待，后面还有三百二十三人，如果不是巴特先生极力要求领抚恤金的家属仅限一人，自己恐怕早就被淹没在死者家属们无尽的怨恨和愤怒之中了吧？
“我没办法让你放轻松，但你可以往好了想，”另一个贞德从背后浮现，“过了今天就好了，而且他们也不敢真的对你做什么，哪怕他们可以不给实业家公会和四十二教派面子，也绝对要给你即将继承的身份一个面子。”
“你可是未来的耶·普卡洛尔领主，这一任的奥特鲁女公爵，恐怕还是王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公爵吧？”背后灵贞德尽量用着轻飘飘的语气，想给心情逐渐消沉的贞德打气，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却勾走了贞德的注意力。
“请您节哀，贞德·奥特鲁小姐。”
这是一个带着些微磁性声线的年轻男人，他年龄大概不过二十一二岁，时间没在他俊俏的脸庞上留下任何痕迹，在这阴沉的天气里，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礼仪性笑容仿佛刺穿云层的一缕阳光，瞬间就把贞德的消沉打碎。
“谢谢...请您节哀...”贞德微微鞠躬，然后不由得露出疑惑的表情，“陆斯恩·山迪先生？”
“呵呵，家父因为被公爵大人派去王都查询魔导国的资料，所以幸运地躲过一劫，我来这里只是想安慰一下您，美丽的贞德小姐。”
陆斯恩的笑容的确如阳光般明媚，他的话虽然有着“多情”的含义，但不知为何，贞德却十分受用，真心觉得眼前这个干净又俊美的年轻男人，是单纯为安慰自己而来的。
“您介意我和您站在一起吗？”陆斯恩悄悄往旁边侧过半步，微笑着询问道。
“不...不介意，谢谢您，陆斯恩·山迪先生。”贞德脸颊有些发烫地点头。
“请叫我陆斯恩，贞德小姐。”陆斯恩接过牧师手上的抚恤金，向其点头示意。
“好的...陆斯恩...”贞德抿着嘴，声音越来越小，连背后灵在耳边的提醒也全然听不到。
贞德和陆斯恩互相配合着向贵族和商人家属们发放着抚恤金，因为陆斯恩的帮助，一些本来还可以明面露出憎恨表情的家属一下就熄了火，原本贞德身份就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只能用露骨的抱怨来泄愤，但这个时候再加上山迪子爵的大儿子，有再多的火恐怕也不敢发出来吧？毕竟贞德是孑然一身，但陆斯恩的背后可是有实打实的子爵父亲啊。
排队的人群渐渐加快速度，他们来这里一是为了领取抚恤金，二是为了收回家属遗体，三则是想要看看未来的王国女公爵顺便发泄一下情绪，现在最阻碍形成的“发泄情绪”被堵住，家属们也只能默默承受，快速领完抚恤金和遗体后便登上马车离开。
贞德的心情好了不少，陆斯恩时不时在一旁的开解给了她许多动力，是啊，虽然这是一场王国建国以来最大的悲剧，但自己也是受害者，明天终会到来，不要失去希望。
“您好，贞德·奥特鲁小姐，陆斯恩·山迪先生。”
夕阳西沉，队伍渐渐来到末端，一名有着蓝色长发、年龄可能不过十二岁上下的女孩牵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她的脸上还有眼泪未干的痕迹，但在接近贞德两人后，女孩迅速调整状态，以一副虽然尚不熟练、却仍然看得出明显练习过的礼仪姿态，向两人问候。
“请您节哀，贞德·奥特鲁小姐。”女孩向贞德深深鞠躬，这是平民面对贵族时的低姿态礼仪，那么来者一定是商人的家属了。
事实也是如此，贞德不认识这个女孩子，也没有在她身上找到家族纹章，而女孩熟练递出的一块蜡印证明了她的身份——玛娜·耶图德，耶图德商会会长的女儿。
“请您节哀，耶图德小姐。”贞德向玛娜微微点头，这是她这个身份面对商人家属时所能做到的极限，如果可以，她很想抱一抱这两个如此年幼就失去父母的孩子，但王国的法律...
“同样的遭遇会使人互相理解，”陆斯恩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双眼懵懂的弟弟，“抱抱她吧，贞德小姐。”
“我...我可以吗？”贞德被陆斯恩的行为触动，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无助感，她想起自己父亲对自己的宠溺，想起那个不算温暖的家里面，父亲慈祥的笑容和每次对练剑时自己的关注，想起那一晚的宴会、父亲是以多么骄傲的脸庞向众人宣布自己...
“呜啊啊啊！”然后，贞德的眼泪刚刚夺眶而出，玛娜就猛地抱了上来。
是啊，她也只是一个强装成熟的小孩子，她甚至违反了规定、牵着自己的弟弟进来领抚恤金，如果她不是真的孤身一人，又何必照顾自己尚未明白事理的弟弟呢？留在队伍的末尾，也是害怕自己的行为被他人看到、而给自己带来麻烦吧？
“抱...抱歉...抱歉...”高出一个头的贞德双手环抱着放声大哭的玛娜，两个女孩子的眼泪就如同这阴沉连绵的秋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