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高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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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夏天,但深夜还是难免寒凉。
白日的暑气被蒸起来,加上山风吹拂,不到片刻,他的发尖就已有了些湿意。
在一片深林前,一行人马停下。
密不透风的高大树林像是黑色的围墙,幽幽的树影中似乎藏着无数伺机而动的鬼怪。
“相爷,此处是到蓟州的必经之地,若有人在此设伏...”身后的幸承提醒道。
如遇截杀,无路可逃。
幸世邈挑挑眉,问道:“虎牢关的守将回文到了吗?”
“昨日便到了,说已经候在这林后接应。”
既要接应,为何不在林前而在林后?他还未到前线,便已经有人开始做戏了。
可笑。
为了快点到前线,他的随行侍卫不过百人,但都是精锐。
幸世邈回过头,对身后众人道:“我们可以在这歇一晚,但是这一晚,前线会有许多人丢掉性命。”
“我们早到一天,陆康就早一天出兵。”
“怕死吗?”他拔出佩剑,指向黑压压的深林。
这林中必有埋伏...但是无碍,他年少时撞破过许多这样的南墙,这一次也不例外。
众人不语,却都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生死以赴,视死如归。
“火把灭掉。”月色下的他眉眼淡漠,似乎面临的不是生死,对众人道:“诸位,愿能再见。”
话落,他马鞭挥动一骑当先,飞扬的衣摆与泛着冷光的剑划破夜色,直直地没入深渊般的林。
他是首辅尚且如此不惧危险,众人自然紧随其后。
火把尽灭,幽暗的深林中只有几缕月光照明,马蹄下的路时而看得清,时而看不清。
幸世邈紧紧地贴在马背上,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他仔细辨别着周围的声音与气味,忽的...
风中竟有火油的味道。
他高声道:“点燃火把,扔向四周照明!”
众人照做,一边疾马向前,一边点燃火把向四周扔去,瞬间照亮了整片深林。
起初先是平静,再是一阵火油燃爆的声音——点燃了伏击的人藏在暗处的火油。
“保护相爷!”
无数支冒着寒光的箭在暗处瞄准了位列最前的幸世邈,随着他疾驰的马缓缓移动着准心。
忽的,一支火箭落在幸世邈的马前,马受惊急停。
借着马受惊扬蹄的力,幸世邈一蹬,攀上了头顶的枝干。
瞬间,那马扬起的蹄还没落下,便已被万箭穿心。
他若不起跳,此刻万箭穿心的便是他。
深林,火油,强弓。
是想让他非死不可。
幸世邈松开树枝,从高处跃下,正巧幸承靠近,自马上向他伸出手。
“相爷!上我的马!”
这种时候,虽然两个人共乘一匹马会增加危险,可比徒步躲避安全许多。
论马术,幸世邈比不上自小训练的幸承,幸承驾马更快更稳。
“他们用的是胡弩,重新搭箭需十一秒。”幸世邈对幸承与身后众人道。
幸承轻应一声,连带着身后跟随的一行侍卫,都警惕起来。
既是要置他于死地,自然是在这段不长的林道中,能射多少箭就射多少箭,所以不存在停顿。为了提高命中率,刺客便一定会瞄准他的身位齐射。
幸世邈在心中默数,提前了几秒对幸承道:“幸承,靠右!”
幸承下意识地遵从,将马靠右行,瞬间,左后方那处就满是箭矢。
月亮位于东北方,穿过树影,这路上便是左明右暗。幸世邈擅射,所以知道人在射击时会不自觉地趋明避暗。
暗中的那群刺客两波箭矢都被幸世邈神乎其技地躲掉,便换了个方法。
林道的两侧滚出黑色的球,还渗出粘腻的液体。
幸承高声道:“火油!注意躲避!”
他话音刚落,那些带着火油的球便被箭矢点燃,瞬间,整个深林如同白日,火光冲天。
那一个个火球来得极为刁钻,恰巧将他们一行人都围在一处。
无路可退,无法可解。
又是一阵搭箭拉弓声,幸世邈看了看最前一处被数个火球堵住,道:“跃过去!”
马匹遇火会受惊,连带着马匹上的人一同摔进火油之中。
眼下无计可施,也只能期望这些马能和他们的主人一样想活。
“爷,你坐稳了!”幸承胯下的马后退几步,然后奋然向前,高高地越过了那道火墙。
虽然它的腹部被火灼伤,但仍不惊不慌地继续向前。
他们身后,一些侍卫运气好越过了那道火墙,紧跟其后,一些侍卫运气差,死在火中或箭下。
这些都是因为他的抉择。
可这天下事,哪能事事完美?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们一行人的马速极快,很快便见到了月光。
这是要出林了。
方才的刺客连射击都只敢用胡弩,定然不敢露面截杀——若是被抓到活口,逼出口供就留下了把柄。
现在这样收场就已经是极好的,可以把所有责任推给北蛮刺客。
终于,一行人冲出了深林,又行了一段路,才在一片开阔的空地停下。
在他们眼前,是驻扎在此接应的虎牢关守将。
幸世邈一边让幸承清点人马死伤,一边唤了个侍卫:“去帐中,拿这封回文,让守将李大人出来迎我。”
由于刺客的主要截杀目标是幸世邈,所以侍卫死伤不算多,幸世邈让幸承记了名字,将来厚恤。
片刻后,被幸世邈令去的那侍卫带着一行人缓缓而来。
最先的便是虎牢关的守将。
他见了幸世邈眼中有些震惊,但很快淡然下来,走进了单膝跪下,对幸世邈恭敬道:
“幸相,臣在此恭候已久。”
幸世邈的剑瞬间架在了他的脖颈,月色下似笑非笑的他如鬼魅:
“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百夫长爬到现在的位置?”
那人额头冒出滴滴冷汗,回道:“仰仗您...”
“那为什么投了陆康?”
那人方想说没有,幸世邈的剑又贴紧了些。
“好好想借口,说不定本相绕你一命。”
那人舒出一口气,视死如归的神情,坚定道:“因为,从入伍起我就是陆家...”
他话未说完,冒着寒意的刀锋便带着血从他的心口钻出。
有人抢在幸世邈前面,杀了他。
是这人方才带来的少年小卒,面容清俊,却一击毙命。
“义父,你怎么能当贰臣呢?我们可是幸相的人啊...”那少年拔出刀锋,甩了甩血迹,看着倒地不起的老将一脸惋惜与痛恨。
幸世邈想,这人倒是很聪明,也够狠心。
这守将是必死的,至于他随行的亲信...幸世邈本来也打算杀了的。
“你的下一个义父,不会是本相吧?”幸世邈冲那少年笑道。
那少年将刀收回鞘中,俯首贴地,道:“您知道的,在下不过是交上一份投名状...求个保命。”
“也是在您与武阳候的较量中,选择了您。”
是个人都知道,幸世邈这次亲自来前线,名为督战,实则是与武阳候争权。
陆家在边关扎根几代人,哪怕幸世邈手眼通天,也不一定能铲除。
可若是铲除了,便是一番大清剿,届时定会换上许多新星将领。
是危机,是赌局,更是机遇。
“看来你不仅想当吕布,还想当韩信。”
杀义父是吕布的恶行,而身为无名小卒就自视甚高,是兵仙韩信的壮志。
那少年抬起头,冲幸世邈直言道:“在下虎牢关副将时珂,愿为幸相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