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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分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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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鹤没想到,会有人在深夜来访。

他的父母不知道被何人从谢清平的挟制下救出,想来,只有幸世邈与谢清晏二人有可能做此事。

有人来访时,他正与父母在正堂说话,府中小厮通传未言明是谁来访,他便只道了句邀进来。

竟是幸世邈与靳微。

两人都只着便衣,一黑一白,月色下像两只狡黠的狐狸——他们二人在伏鹤看来如出一辙,一样的天资卓绝,一样盛气凌人。

伏鹤愣了愣,对两人拱手作礼,示意坐下:“二位好。”

既穿便衣又不与门房报身份,二人有意低调,他也不必揭露二人身份。

当朝首辅,与兵部侍郎公子。

他父母指着幸世邈,热切地乐呵呵道:“哎呀!就是这个小公子,将我们老两口接到京中...多谢啊,鹤儿快道谢!”

两人入京那日,是幸世邈亲自去码头接又亲自安置的。

或许,这是他早就算好的一步棋,为的就是笼络伏鹤。

靳微摇摇手中的扇子,打趣幸世邈道:“阁下三十有四,倒是还担得起一句小公子?”

幸世邈瞥他一眼,对伏鹤父母恭敬道:“在下不过是仰慕伏大人的贤名,为他尽些微薄之力罢了。”

江湖规矩,不能当着人家父母,说人家孩子哪哪哪不好。

伏鹤父母笑得更开怀了些。

伏鹤对幸世邈深深地鞠了一躬,道了声谢后,又让他父母回房休息。

待他父母走远后,伏鹤才看向似笑非笑的幸世邈,和漫不经心摇着扇子的靳微。

一个是他在政治上逾越不过的大山,一个是在国子监时事事压他一头的旧敌。

对两人,他都是既羡慕又嫉妒。

三人的沉默先是被靳微打破,他笑道:“伏大人都已登堂入室了,就别与我个白身计较了啊。”

幸世邈好奇道:“你欺压过他?”

“也不是说欺压...就是以前在国子监,我老压他一头...科场上吧,又给他挤到臭号上了。”

科场上也分座号,先分字号再分序号,每个字号的序号末都叫臭号——因为靠近厕所,又是夏天,所以...

“那不就是欺压?”幸世邈挑挑眉。

伏鹤不理靳微,直直地问幸世邈:“幸相,在下能替您做什么事?”

深夜来访,又带着靳微,定是有大事。

“得麻烦二位,帮我保一个人。”

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竟也会说麻烦二字。

伏鹤心下明了,靳微却先合了扇,开口道:“你的蠢太子?”

幸世邈点点头。

“幸相这是...?”

幸世邈抿了口茶,轻声道:“去前线督战。所以,太子交给二位了。”

靳微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合上的扇子又被甩开,笑道:“堂堂首辅亲上前线...你这是急着把你的鹤袍给我穿。”

他远离朝堂却洞悉全局,他想过幸世邈会有什么应对之策,办法确实不多,可亲上前线是最险的一步。

可也是上策。

但,前有武阳候妄图割据一方通敌叛国,后有谢常谢清平侵吞国本,置军国安危不顾...

幸世邈给自己选的,是一条险象环生的死路。

幸世邈不介意他的轻狂,淡然回道:“你既想穿,就得先保住她,保住往前线供的军需。”

若是战败,国破之后又哪里还来什么安居庙堂之高的权臣?

“那您需要在下为殿下做什么?”伏鹤问。

他自知,运筹帷幄的心机手段他不如靳微。

他甚至算计过谢清晏...所以幸世邈为什么选中他?

“需要你为她搏命。”很残忍的一句话,幸世邈却说得坦荡。

这世上,谁甘心为谁搏命呢?

伏鹤的头垂了下去,问:“在下若不应了您呢?”

“你会的,伏大人。你先前仍以为你父母在谢清平手中,生死由他掌控。你不还是向我上了请彻查军马走私的折子吗?还多番暗示,留下许多线索。”

的确如此。

幸世邈有一句话说到过伏鹤心里——何必自轻自贱?你爹娘给你取名为鹤,定然也不想你做鹰犬走狗,一世二臣。

于是,在多日前的一个夜晚,伏鹤只当自己下落不明的父母真的去世了...然后给幸世邈递了折子,留下种种蛛丝马迹,将他从前在谢清平手下做事时知道的线索一一告知。

毕竟,天下人人都有父母,前线因军马短缺死在胡虏刀下的兵将,也都有父母妻子。

因此,幸世邈打击黑市才能顺利些。

伏鹤抬眼看向幸世邈,烛火下,他清秀的五官竟也变得刚毅。

“在下生死以赴。”

幸世邈起身,对二人深深鞠了一躬,道:

“殿下虽蠢笨,但至纯至善。二位都是心怀天下之人,请二位为将来计,留一位明主与我等成就一番丰功伟绩,名留青史。”

...

幸世邈走得急,一切从简,送行的人虽多,排场却不大。

几个月前,他在这里放虎归山,现在,他得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谢清晏没有听幸世邈的话,还是去了。

她在马车中远远地望着幸世邈,见他被众人拥簇,践行,担忧。

幸世邈这副打扮她从未见过,没一点文臣的模样——一身黑色暗金纹的锦衣,袖口紧束,长发高束,随风肆意飞扬。剑眉星目,少年意气风发。

这是边关的打扮。

可悲又可笑的是,幸世邈为天子守国门,她的父皇却以修道为由,不来送行。

直到幸世邈越上高马,谢清晏才从马车中钻出来,远远地高声道:“幸相留步!”

幸世邈不让她来,但她还是来了。她怕挨骂,所以最后才出来。

见了她,幸世邈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

“殿下怎么来了?”

谢清晏将手中的小包裹递到他手里,里面是她准备的许多伤药。

众多官员还在一边,她不好说太多,只嗫喏道:“保重...”

“殿下也是。”

话落,他便要骑马转过身。

“幸相!”

马蹄停下。

“...那天,您听到本宫说了什么吗?”

她说的是幸世邈替她挨板子那一次,她趁他昏过去,说了许多表明心迹的话。

比如说——我离不开你,幸世邈。

幸世邈未转过身看她,时间似乎定格,她不知幸世邈是悲是喜,是何神情。

许久后,才见他点了点头。

马蹄再次向前,缓缓的,一步一步驮着幸世邈远离她。

周围所有人都成了虚无,她的世界中只有幸世邈。

夕阳的余晖洒在幸世邈身上,她的神明正在远去,她还想问问能不能不去,可似乎不必再问了。

当他们距离恰好时——她能听清他的话却看不清他是否流泪的距离,幸世邈转过身看向谢清晏,笑道:

“殿下,其实臣的丹青也很好。”

“您没求过臣的画,所以,臣送了您一棵树。”

话落,他手中的马鞭挥动,逃似的远离了谢清晏。

护卫他的京卫随后跟上,马蹄扬起一片风沙,迷了谢清晏的眼。

群臣面前,太子殿下为他的首辅老师送行,哭得竟像个失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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