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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阳奉阴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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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明明发的是草药...为何到了底层就是这些烂草?”

头一次,谢清晏深感无力。

靳渺笑了笑,嘲道:“你怎么那么肯定,国家发的就是真的能防时疫的草药方子?万一这烂草药包,就是国家拿来糊弄平头百姓的呢?前线战事吃紧,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功夫不过是安定后方人心罢了。”

闻言,谢清晏摇摇头,主管此事的户部尚书是幸世邈的人,幸世邈用人一向看人品,定不会选些贪官污吏上去。

她笃定道:“不会的,一定是被人层层盘剥,户部的堂官都是些干净正直的能臣。”

“这些物资的采购都由户部尚书侍郎共同经手,再分发而下。你既这么肯定他们的人品,那克扣贪污之事便出在下面,那我问你,下面的官吏拿这些现成的药材有什么用?”

谢清晏想了想,这些免费分发的草药定然不会太贵重,虽不至于是烂草,但应都是些寻常可见且廉价的药材。既要贪污,那便要倒卖;既要倒卖出好价钱,那便得倒卖极大的量。

谢清晏答道:“应都拿去黑市倒卖了。”

平常小商小户定然不敢在此时,收下这些赃物,所以销赃只能去齐京的黑市。

闻言,靳渺想了想,似乎也有这种可能,便道:“你既这么笃定,那明日我们也来此地碰头,去黑市看看能不能买到本应出现的赃物。”

...

上午布施时,谢清晏总是不舍得给人多打些,觉得能多救一个最好...而下午,自从她知道这不过是一锅烂草水,给人打汤便觉得分外地于心不忍。

毕竟,像上午那大汉般的人,都是少数。大部分的人不明真相,接过她手中的烂草水时,还连连道谢,觉得这是慈悲的拯救。

她能做什么呢?对她的子民,她什么都做不了。

谢清晏想着,或许当初批折子时,她能耐心些多动动脑子,或许就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或许就真的能救些人。又或许她这个太子该更称职些,亲自督办,早点亲自下来体察民情。

念及此,她心中又生出悲凉——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天灾尚可躲避,人祸要如何避免呢?只要一朝人心尚在,人心尚存,便会有恶,有争斗,有侵略。

面对眼前黑压压的人群,谢清晏觉得无力极了,她这个太子再称职,难道就能真正拯救多少人吗?

救不完的,救不完的,救不完的。

然而,她心中虽如此消极地想着,但手中打汤递碗的动作还是麻木地进行着——幸好,稻草芦苇虽无功也无害;幸好,这里面还有一味清热解毒的蒲公英。

一位老妇颤颤巍巍地接过她手中的汤药,喝了一口润了润干裂的唇,感激道:

“唉...还是天子脚下好啊,还有散汤药的父母官...也不枉我们逃难至此啊...”

这句话带给谢清晏的震惊不亚于知道所谓的汤药不过是烂草包,她的声音竟也如那老妇一般颤起来:

“您说...您说这已经是好了吗?”

黑色的汤药映出她迷茫的神情,问这话时她甚至不敢看那老妇枯黄干裂的脸——那张脸,太像...太像不被佛祖普度的众生,太像被她随手抛掷的折子上的黎明百姓。

那老妇被她问得莫名其妙,震惊的神情仿佛在说她不知好歹,道:“这还不好啊?小公子...除了这齐京,你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走...都是穷苦啊...能有一碗汤药,已经是天家的恩赐了...”

原来,这些蝼蚁般的平头百姓,要的东西这么简单——不过是上位者给他们些虚伪的尊重,再给些面子上的抚恤,就足够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恩赐。

谢清晏苦笑,想到如果自己没有生在帝王家,眼下这黑压压的队伍中,定然也有她一份。在炎热的夏日,排上一两个时辰,等着一碗烂草水。

“阿婆...我再给您打一碗。”

那老妇笑起来时,干裂的脸更加沟壑纵横,却又慈祥:“好嘞...谢谢小公子...”

这就是,人间疾苦。

...

到下午快散场时,布施处已只有星星点点的人。

谢清晏与靳渺有一搭没一搭地商量着明天何时碰头,要去黑市查什么药材。

她们说的起兴,聊了许久后才发现放大锅的桌前竟还有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不及桌高,举着半个破碗,怯生生道:“可以给我些吗...”

一张极面黄肌瘦的脸,却有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一身褴褛,蓬头垢面,但仍能看出五官精致。

靳渺的动作倒是比谢清晏的快,当谢清晏打量小女孩时,靳渺就已将手中的碗盛上满满的汤药,递给了那小女孩:“不够再给姐姐说!管够。”

不知是因为怜悯,还是因为谢清晏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样子,她鬼使神差地蹲在了那小女孩面前,问:“你没有...爹娘吗?”

那小女孩咕噜咕噜地喝完汤药,将碗又递给靳渺,才对上谢清晏的眼。

她摇了摇头,道:“爹死了,娘也死了,被族人赶出来了。”

谢清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废话,有爹娘的人,又怎么会活得这么狼狈呢?

“你想不想以后,都有衣穿,有饭吃?”她问道。

她本来还想说有人爱,但是这三个字光是听起来就高不可攀,可遑论由她这样可怜至极的人说出口。

她说不出口的。

那小女孩愣了愣,点点头。

身后的靳渺却高声道:“你个臭男人!人家还这么小,你就想把人当瘦马养起来!”

谢清晏笑出声,解释道:“往后姐姐常来我府上看她便是,看看她会不会成我妾室通房。”

又转头问道那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爹娘哪怕不在了,名字总是会留着的吧。

就像她叫谢清晏一样,谢齐的谢,河清海晏的清晏,听起来就不像是能为自己活的名字。

“宿昭昭。”

她颤着声问:“...哪个宿?”

那小女孩蹲下身,用手在土上写下的自己姓。

...宿宜年的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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