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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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的糖饼灼灼地烫着，幸世邈拎着小布包，觉得它有千万斤重。

谢清晏最近很乖，他没有再束着她，或许也是因为他的目的达成了——她不吵不闹，不躲不逃，每天在关押她的小院中，翘首以盼他来。

他把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调教成深闺大院中女人的做派。

他还未进小院，谢清晏便听到了他的脚步。紧闭的房门探出一个小脑袋，看到他后，带着笑的眼睛晶亮晶亮的。

“你今天来的好早呀。”她的声音又娇又软。

若是往常，幸世邈会对她笑笑，然后伸手捏捏她的脸，再把她抱进房中。

可是今日，有些不同。他看到谢清晏甜甜的笑，却不由地想起陆池死时她悲痛欲绝的神情...在不久后的将来，她还会那般难过一次。

她会把所有罪责都归在自己身上，觉得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而死。可是幸世邈并不能安慰她，他是最没资格在这件事上安慰她的人；更不能坦白或是让她发现，一旦她知道实情，要怎么接受呢？身边唯一能依靠的人，做了这样的事。

幸世邈淡淡地勾了勾唇，浅浅地应了一声。

进屋后才发现他今天手中没有拿食盒，谢清晏疑惑道：“我等你好久了，结果你没带吃的，你今天要饿死我啊？”

幸世邈从怀中掏出还烫着的糖饼，递给谢清晏。

她眼睛一下睁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哇，幸世邈，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你好厉害啊，你连这个都猜得到。”

幸世邈不想在此时打破她的快乐，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谢清晏接过糖饼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边吃一边小狗似看着他：“你真好...这个好烫的，你还把它揣怀里。”

“其实，臣拿到时，已经不是它最烫的时候了。”他低声说，侧过头，不敢看她感激的眼。

“那也很烫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只有外祖和表哥会给我买...小时候宫中不让做这个，说吃了坏牙，仪容不佳...我就老盼着外祖和表哥进宫偷偷带给我...更早些的时候，舅舅也会带给我...”她眸色暗了暗，但很快又亮起来，看着他的侧脸说：“现在还有你啦。”

你的舅舅，表哥，都是被我间接所杀。

你的外祖...也不会是个例外。

幸世邈喉咙干涩，说不出话了一般。良久，谢清晏不说话了，埋头专心吃着糖饼，他才敢转过头看她：“以后殿下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给臣说便是，臣...都会做到。”

他又把小布包放到她面前，在她的注视下打开。

谢清晏一只手举着糖饼吃着，另一只手像个小孩一样摸摸捏捏的，她更兴奋了些。

“喜欢吗？”幸世邈问。

“喜欢！”她说这话时，头都不抬，只埋头把玩着不同的玩具。

谢清晏又说了些什么，幸世邈只静静地听着，却不敢听到心里去——他也是人，也会愧疚，为数不多爱谢清晏的几个人，全都被他所杀。

突然，她晶亮亮的眼暗淡了下去，手中所剩无几的糖饼骤然摔在了地上。

谢清晏意识到了什么，方才还笑着的脸已经挂上了两行清泪，她小心翼翼地问幸世邈：“这些...不是外祖送的，对吗？”

她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等着幸世邈说不是。

而幸世邈别过头，不敢与她对视，只艰涩地应了一个字：“是。”

谢清晏不傻。自从她成了太子，为避嫌，陆家与她甚少往来，而在这个节点，外祖却偏偏送她东西——再不送，就送不了了。

她看着面前的各种小玩意嚎啕大哭起来，余光瞥到落在地上的半块糖饼，颤着手捡了起来。

已经沾了灰，她是极爱干净的人，却一边哭，一边吃。

她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幸世邈静静地看着她哭，说不出一句话。

最没资格安慰她的，就是他。

她哭了许久，等她终于哭累时，她抽噎着问：“你不是说，你行封驳事，拒了圣意吗？”

她的神情，像极了两年前，问他为什么要给陆池的调任批红。

因为想让他们死。

幸世邈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他在官场沉浮多年，说谎也是常有的，只这一次，说的分外艰难。

他低声说：“是...您的外祖，觉得您处境艰难，所以自请上前线，从而换陛下宽恕您。放您出来。”

表面上看的确如此，可他略过了自己的推波助澜，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谢清晏扑到了他的怀中，仅一瞬，就有灼灼的热泪湿透他的衣衫，滴进他的心中。

“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犯蠢让父皇抓到了把柄...”

“都怪我...表哥死也是怪我...”

“舅舅死其实也是怪我...我那一年要是没有惹父皇生气，舅舅就不会听命出关...”

“现在外祖又要去蓟州...幸世邈...是我害了他们...”

其实都是，我害了他们。

她多信任他，给他说这些话——她从来都没想过，会不会是他...

许久，她抬头，一双泪眼带着恳求：“边关都是你的人，你给他们去一封信...让他们照顾好祖父，祖父这个都督做做戏就好...”

“可以吗？”

可以吗？可以忘记父兄之仇，不杀陆康吗？不可以。

那...可以为了让她不要这么难过，再留陆康几年吗？

“好，听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