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李老四惨遭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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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乔慕贵倒卖石材,获利颇丰,待工程完工了,乔慕贵贪心不足,发放薪酬时又坑了工匠们一把,十成工钱克扣了三四成,但这也算是破天荒地兑现现银了。
然而乔大乖却愤愤不平,他自感与众不同:一者自己与弟弟是监工,二者盗卖石材的事他兄弟俩也是亲手经办者,可是发放薪酬时却与工匠们一般无二!他去找乔慕贵协商额外涨薪的事,却被乔慕贵一通臭骂,骂他忘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竟坐地起价,想跟主子平起平坐!他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垂头丧气地回来。为了泄私愤,他又跟弟弟商量,想拿盗卖石材的勾当告发乔慕贵,狠狠报复他一下子。
乔二乖却并不想多事,说道:“他盗卖石材不盗卖石材,和咱们有什么鸡巴相干?石材又不是咱家的!再说好歹工钱也付了,比起下苦力的工匠们来咱也没少,犯不着去得罪那个人!”
乔大乖却不甘心,一时又想起前些年那些事来:乔慕贵先与自己浑家私通,后又仗势去自己家里厮混,最后约他诬陷好人不成、反致自己家破人亡。他想到这里,愈加愤恨,当晚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便大着胆子去河道衙门告发了。
那漕帅一听,这还了的!便把张大户找来一顿臭骂,要他传唤乔慕贵、李老四,告知他俩,如果坐实,必要杀头!连他这个引荐人也脱不了干系!
张大户吓得魂飞魄散,找来李老四和乔慕贵商议对策——因张大户也是知情者,他俩也给了他不少好处。
三人此时六神无主,最后商议请张大户去找金老爷出面讲情。至于送什么人情事物也须投其所好,张大户很快打听到了,金老爷正修一处园子,想找一对玉狮子镇宅。三人为了保命,只好将工程所得的银钱又吐出来,买了一对半人高的玉狮子,雇人抬着去求情。
可那些工匠已遣散了,乔大乖也不见了,原来他虽然是首告,但也曾同谋,故官衙并不放过他,登时就将他缉拿监押了,关在牢里受苦。三人找来找去,还是孙骡子、刘猴子和两个家境贫寒的穷人愿去。
半路上四个抬担的穷人又累又饿,刘猴子几乎饿晕,又怕跌了石狮子,只好踉踉跄跄地硬撑着。
乔慕贵看了他的样子,怨他偷懒,一路上责骂了好几回。
主顾七个人好容易到了金老爷的府第,但见深宅大院,与众不同。
三人不敢造次,求门口站着的两个戴红樱帽子的家丁代为通报。因张大户与金老爷交好多年,故他收到了一个“请”字。
三人跟着家丁小心翼翼地来到内院,只见丫鬟奴仆排了两排,鸦雀无声地在上房连廊上候着。原来金老爷正在用餐,外面随时听从传唤。
除了丫鬟奴仆以外,还有八九个年轻妇人,也在那里垂首侍立。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个妇人,穿着也甚朴素,不似府内之人,转头看见廊上有几个男人站着,顿时羞红了脸,低头走出院外去了,随即又一妇人进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又出来,再有妇人挨个进去。
剩下两个妇人的时候,里面传出了丫鬟的声音:“金老爷吃饱了,退回去吧。”那两个妇人如释重负地往外走。
又半盏茶的功夫,里面传话,请客人进去。三人忙哈腰跟着一位丫鬟进来,只见榻上端坐着一位油光满面的中年人,搭眼一看就自带尊贵的样子。张大户早已拜访过金府多次的,此时忙单腿跪地,一边打千儿,一边说:“奴才叩见主子。”
李老四和乔慕贵也忙跟着跪下,金老爷只笑嘻嘻地抬了抬手,说声:“小猴崽子,起来吧,看座。”
三人谢了座,李老四和乔慕贵只敢半个屁股挨着座位。
张大户说:“因奴才捐了个功名,如今在漕运衙门当差,近来就到府上来的少了。俺家乡下的园子里,想是主子也住腻了,去的少了。赶明儿奴才在江南找个好地方,请主子过去乐呵乐呵,尽尽奴才的孝心。”
金老爷仍笑嘻嘻地说:“好猴崽子,难得你还想着主子。你在外边为官做宰的,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张大户说:“奴才听说主子正修园子,乡下也没什么可孝敬您老人家的,奴才从江南找了一对玉狮子,请主子笑纳,随便搁在园子外当个把门的物件儿。”
这时家丁领着几个奴仆把玉狮子抬了进来,金老爷看了,面带喜色,让人抬进去了。
张大户又说:“奴才自从拿着您老人家的帖子拜会了漕运总督,他十分赏识奴才,再次谢过主子。”
金老爷笑道:“这有什么?他在贝勒爷跟前就像个臭虫,贝勒爷正眼也不瞧他。我去一张片子,也是眼里看得见他。”
张大户愈加敬服,忽而又吞吞吐吐地说:“奴才在江南遇见了一点小麻烦,也还请主子关照一二。”
金老爷不耐烦地说:“少啰嗦,你说就是。”
张大户说:“奴才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明白,让跟着我的人说说。”
然后转头看着李老四和乔慕贵,李老四毕竟常在官场混,就大着胆子开了口:“金老爷容秉,待奴才从头……”
不料金老爷突然变了脸,喝道:“掌嘴!”
李老四与乔慕贵一下愣住了,张大户赶紧冲李老四喊:“还不自己掌嘴!”
李老四只好自己抽自己的嘴巴。
张大户这才说:“你也敢自称奴才,——你哪里配做奴才!抽你几个嘴巴子,聊以惩戒你忘了祖宗十八代是谁!”
李老四这才明白,原来他做奴才也不配,于是赶紧改口道:“老爷恕罪,小人从头道来……都怪小人一时糊涂……”
他结结巴巴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金老爷沉寂了片刻,说道:“这个罪过可不轻,——嗯,千万别让他扒开里头查验,扒开了,你等就完了。”
张大户连声说:“可不咋的?所以才求到主子这里来了。”
金老爷想了想,说:“要想不被他扒开,须得什么东西迷住他的心窍才好。唔,听说这老家伙有‘画痴’之名,这么的吧,你去托人弄幅好字画,当他鉴赏字画的当儿,就把这件事跟他说说,他要喜欢这字画呢,就无所不应;要是入不了他的法眼,那可就完了!”
众人早知道总督的这一嗜好,只是如今东窗事发,怕是字画也送不进去。
金老爷看出他的心思了,笑笑说:“猴崽子,看你这德行,不是拿我的片子嘛,我再写一个手札!”
张大户等人这才放了心。
等拿了片子与手札,三人赶紧告退,金老爷伸个懒腰说:“都退下吧,我也乏了,该躺躺了。”
三人唯唯而退。
三人来到外面,告别了带红樱帽子的人,远远看见那四个雇工正围着两个妇人,听她们诉说什么。
三人走近,听得那个老年妇人哭诉道:“众位评评理,俺家是这府上的佃户,老爷年年涨租子,俺就欠下了他的债,利滚利,俺实在还不起了。俺儿子娶亲时,媳妇只好先让府上老爷入洞房。苦熬了两年,媳妇刚生下俺孙子,府上就逼着她来给老爷当乳娘,可是老爷一点儿也不给俺孙子留,把俺孙子饿得皮包骨头。俺儿媳妇每次回家就哭,说老爷挺调皮,总不好生吃,有一次问俺儿媳妇说,怎么跟洞房时不一样了呢?说完就一口把她奶头咬烂了。俺儿媳妇差点疼死,回家来孙子也没法吃。俺儿子来找他评理,被他拿片子送到官府,枷了俺儿子,打折了腿。如今孙子也饿死了,俺娘俩也不活了,索性来找他拼命……”
三人听她诉说,这才想起原来连廊上那些面带羞色的妇人都是老爷的乳娘。
三人怕听多了生是非,赶紧吆喝着四雇工往回走。
在返程途中,乔慕贵悄悄告诉张大户,说李老四家里就有好字画。
张大户黑着脸,对李老四说:“都这时候了,没什么可说的,把你的字画献出来吧。”
李老四头有些发懵,知道张大户也不是好惹的,只好屈就,可余下的字画因是精品,都是落了款的,有尚璞夫妇三人的名字,他有所顾虑。
张大户一瞪眼,喝道:“你磨蹭什么呢?还不回家去取!”
李老四顾不得许多了,只好改道回家去取。
字画取了来,张大户与乔慕贵也好奇,便展开看了一下。乔慕贵一眼看到了那落款,赫然题着尚璞与芳华、倩儿的名字。他恍然大悟:“怪不得李老四有这样的字画呢,原来芳华没有死,竟然跟尚璞在一起,大概已成其好事了吧!”但他不动声色,心想等事情过去了,再从头理会早先的恩怨。
他仨当即去淮安,到了总督府上,给总督磕了头,先呈上金老爷的手札,总督看了,嘴上和气了许多,道:“好说,好说。”然而余下的事,却又不置可否。
李老四赶紧跪爬两步,呈上那幅字画,展开看了,总督两眼放光,这时他才见了世外清闲居的精品,喜得屁滚尿流。还不待三人说话,他突然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李老四为了表功恕罪,赶紧叩头说:“是小人家里收藏的,一直供在中堂,轻易不拿出来……”
还不等他说完,岂料总督一下子变了脸,拍案骂道:“好个狗才!这么贵重的字画,你哪里能求得?必是盗来的无疑!你等鸡鸣狗盗之徒,盗窃字画于前,盗卖石材于后,本性难移。来呀,大刑伺候!”
李老四登时吓傻了,见差役拿了夹板过来了,才哭喊冤枉,连声说是他连乔所作,不是偷的。
总督问:“你连乔何人?在哪高就?”
李老四一丝一毫也不敢隐瞒,把尚璞姓名和清波书院都说了出来。因总督整日沉醉于书画,对书画界贤俊早就谙熟于胸,知道他所言不虚。但他装作不信,仍要上夹棍,一时把李老四吓尿了,口不择言地乱讲一通,甚而把芳华浸猪笼如何偷逃的事都说了。
乔慕贵跪在一旁听了,恨得咬牙切齿。
总督却不听这些啰噪,只做不信,硬说盗的,断言家中必定还有赃物,须一并搜来再定罪。
李老四只得实说:“家里还有三幅,确实是两乔所赠,情愿取来抵罪。”
总督便差人随他回去取画,然后喝退张大户,并训诫他用心办差。
因乔慕贵是主谋,将他羁押到地牢里,与乔大乖作伴去了。
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跟李老四回了家,先抄走了所有字画,一并把他家贵重点的东西掳掠一空。
回到总督府,李老四献上字画,总督看了赏心悦目,也忘了查验河堤一事,将地牢里的两人提出来,各打二十大板,撵了出去。
三人来到街上,乔慕贵忍着屁股上的棍伤,与李老四合力将乔大乖揍了一顿,乔大乖鼻青脸肿地给两人磕头赔罪,哀求着拿他当个屁放了算了。
这两人出完了气,然后盘算怎么回去,好在乔慕贵衣底还藏了几两工钱,就雇了一辆驴车,让车把式慢慢赶着往回走,不然颠得屁股疼。
夜里住宿,乔慕贵要乔大乖跟他睡一间屋,乔大乖只好答应着。半夜,乔慕贵就着木桶拉了,竟不用草纸擦,只勒逼着他舔,乔大乖不得不就范,像狗一样伺候他!
好容易挨到家乡,三人各自回家。乔慕贵立马到上房找乔广亨痛哭了一场,并将芳华潜逃与尚璞成亲的事告诉了一遍。乔广亨怒不可遏,说咱爷们被族长家耍得好苦,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叮嘱乔慕贵留心族长家的一举一动,抓住机会也好下手报复——至于他父子如何谋划,自有后文交代,暂不赘述。
那李老四也回到了家里,见各处都被差役翻得乱七八糟,细软之物也荡然无存,不禁悲从中来,他静心回忆这次厄运,觉得都是乔慕贵惯于投机取巧所致,像这等不仁不义之人,原本就不该与他共事的!
他后悔莫及,又去岳父家里哭诉了一番,只不敢提字画的事,因为他情知那落款被乔慕贵看见了,只怕过后万一有麻烦,他身上落埋怨。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