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无法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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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本次大型拐卖案的关键性证人，夏琴先留在了警局。
因为镇西村偏僻所以此事还未引起强烈的舆论波动，但其中涉案人员实在是太多，一时间忙着抓捕其余逃窜在外人员，又要安置被拐卖的人，并且从数据库核对资料帮他们寻找家人。
整个蓬安市公安局上下忙的脚不沾地，再见到陶让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妖精吸干了精气一样，蓬头垢面。不止他，整个办公楼的氛围都这样，到处可见吃着包子上下楼、吸溜着泡面开会的人。
陶让伸手掀了掀头发：“时队，小唐，你们来了……”
看着精神焕发的二人，陶让啧啧称奇，以为这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人就是不一样，瞧瞧这精神的。
时律礼貌性的点点头。
唐容问：“夏琴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陶让抓紧时间吃了两块饼干：“她把她知道都说了，就是有一点我们没有办法处理，她是不是看见了你们那啥？”
“啊对，”唐容点头：“我们也是来处理这个的。”
普通人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陶让支支吾吾了一下，挠着头略有苦恼：“那什么，你能帮忙劝劝她吗？”
“劝什么？”
陶让道：“夏琴的丈夫参与买卖，也是会被判刑的，她还有四个孩子……”
唐容挂着的微笑瞬间消失：“不能。”
“可，孩子是无辜的啊……”陶让揪着头发：“其实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能理解她，但是小孩又太小，你们见得多，能不能给点建议？”
“不能，”唐容再次重复：“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干涉她的决定。”
“时队……”陶让把视线转向了时律。
时律一直垂着头看身边的人，听见他叫自己，这才抬头道：“不干涉。”
行吧，陶让知道这种事强求不来，案子太忙了，等过两天成立专门小组讨论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毕竟夏琴不是第一个这样要求的。
陶让将人带到了休息处，夏琴正在里面休息。敲了门是她来开的，见到唐容的一瞬间，她憔悴的脸上乍然亮起了光。
唐容自己进来的，夏琴给她倒了杯水，坐下时略显不安。
“放心，我不是来当说客的，”唐容轻声道。
她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负责任？”
“没有，”唐容：“受害者没有错。”
“可是我时常还是会纠结，”夏琴双手绞在一起，眉头紧皱：“她们也没有错，是我带她们来到了这个世界，如今我想抛弃她们，我真的很自私很不负责任……”
“可是，我真的不想见到她们，”夏琴表情突然悲愤了起来，她有些激动地拍着桌子：“我一看到她们就会想起她们身上流着的肮脏的血，我就恶心恐惧……”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唐容坐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夏琴双手捂着脸，声音里带了哭腔：“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我的学业、我的理想、我的家人朋友，全都没了，我无法原谅，永远不会原谅！”
唐容默不作声地陪着她。
她是见过十五年前还未大学毕业时期夏琴的照片的，笑的热烈的女孩、飞扬的青春和炙热的理想，她本该飞翔，却被折断翅膀关在笼中十五年。
她每被强迫生下一个孩子，就往深渊坠落一分，她不甘心地爬了十五年才终于被拖上岸，怎么可能与过去的伤痛和解？
无法正视、不可原谅。
夏琴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问：“你是怎么获得超能力的？我也能有吗？”
唐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回想很久远的事情，一时间没有说话。
夏琴擦了眼泪，充满期待的对唐容说：“要是我也有超能力，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就可以保护好我自己了？”
唐容难得沉默了，半晌，她摇着头道：“我不知道，也许吧。”
“那你可以教教我怎么获得超能力吗？”夏琴有点激动：“我可以加入你们吗？我不怕死的，我也可以救别人。”
唐容看了她一会儿，瞧见从桌子上袅袅升起的熏香——这是她进来的时候摆上的。
可是，你很快就要忘记这件事了。
在她的记忆中，是有一群便衣深入镇西村调查，最终与警方里应外合将犯人一网打尽。
不仅是夏琴，除了本案的几个重要犯人外，所有与异调局成员有过接触的普通人通通需要修改记忆。
“会的，”唐容安慰她：“你不是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要去做吗？去做吧，真诚的人会打动上天的。”
夏琴在期待与兴奋中逐渐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休息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头有一点疼，坐起身来按着太阳穴。
夏琴恍惚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拥有超能力，将坏人都打跑。
啊，是要上要是真的有超能力就好了。
“咚咚——”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夏琴捂着脑袋起来开门：“你是？”
门口站着个白净的小警察，长得怪讨人喜欢的。
苏锦安见她一脸疲惫的样子，手有点不知所措的摸着裤子缝：“那什么，你的小孩被接过来了，你要去看看吗？”
夏琴握着门把手的手有点僵住，她低着头沉默。
苏锦安紧张的直在衣服上蹭手心里的汗。
就在他以为夏琴会拒绝的时候，夏琴却打开门走了出来：“走吧。”
“哎好，这边来，”苏锦安赶紧在前面带路。
小孩都在另一间休息室，这间屋子里不只有他们，几乎镇西村所有没有人照看的孩子都被带了过来。
一屋子小孩怯生生的打量着四周，也有几个坐在地上嗷嗷哭的。
其中有四个小孩在里面特别引人注目：三个小女孩手臂贴着手臂站着，默默地低着头看地上的小男孩撒泼打诨，他响亮的哭声十分震耳。
夏琴还未走近就听见了，脸上的厌恶都要溢出来了。
门一打开，所有孩子的视线都看了过来，见到不是自己的母亲后，小孩们又转回了视线。
刚刚还在地上打滚哭的小男孩猛地爬起来扑着抱住了夏琴的大腿，尖锐地哭着：“妈我要回家妈我饿了呜呜呜啊啊我要爸爸……”
夏琴脸黑的彻底，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碍于在警局，没有一脚踹出去。
她的视线落在乖巧站在墙边的三个小女孩身上，女孩们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期待母亲的关注，又害怕地不敢上前一步，只是站在原地，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夏琴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转身对着苏锦安说：“苏警官，那个男人家里还有父母的，他爹妈平常最爱这个孩子，想必会抚养他长大，你们把他送回去吧。”
“这……”苏锦安挠头，有点天真的问：“可是他回去不会受到苛待吗？”
夏琴蹲下身狠狠掰开小男孩的手，继而讽刺的朝苏锦安一笑：“苏警官，男丁是不会在农村受到苛待的。”
苏锦安愣愣的“哦”了一声，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弯腰抱住了小男孩。
夏琴指着在墙边一动不动的姐妹三人，喝道：“你们仨，过来。”
三姐妹这才互相拉着手，有点忐忑的走了过去。
二女儿甚至还看了在苏锦安怀里不断挣扎的弟弟一眼，她有点害怕，她不会也要被送回去吧？
夏琴带着三个人回了那间休息室，自己坐在沙发上，盯着虚空很久没说话。
三姐妹也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不敢出声。
但是沉默的时间久了，最小的那个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刚呜咽了一声，就被两个姐姐分别拍了一巴掌，然后赶紧用黑瘦的手掌捂住嘴巴，大眼睛眨啊眨地往下掉眼泪。
夏琴回神，看着她们：“我不喜欢你们，你们知道吧。”
“嗯，”大姐微微点头，随即道：“没关系的，妈，我们不怪你，真的。”
大女儿十几岁了，又开慧早，即使没有读过书但是也知道很多道理了。
在来的路上，她一遍遍的给自己的两个妹妹说：不要怪妈妈，妈妈也很痛苦，她是因为我们才这么痛苦的，我们不能连累她。
三妹妹太小，但是也隐约懂了这是什么意思，一路上三姐妹紧紧的拉着手，看着窗外未知的风景，同时在心里下了决定。
如果母亲不要她们的话，她们不会纠缠的。
夏琴又看向正哭的一抽一抽的小女儿，小女儿连忙擦掉眼泪，磕磕绊绊说：“不怪，妈妈……”
夏琴收回视线，从桌子上的本子里撕下来一张纸：“我只能留下你们其中的一个，你们自己抽签决定吧。”
说着，她写了三张纸，分别是“x”“x”“√”。
打乱顺序后，三姐妹从桌子上分别取了一张。
“三妹不识字，我来给她看，”说着，大姐就拿过了妹妹的字条，上面写的“x”，这时二妹也把纸条举了起来：“姐姐，这时什么意思啊？”
夏琴看着她们笨拙的小把戏，听着大女儿说是三妹抽到了留下的资格，忍不住转身哭了。
凭什么。
凭什么命运老是捉弄老实人啊？
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