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修士也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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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定武拖着东风安和宋鹿,登上了陆地,但如今能立足的地方已是不多,而水位还在升高。
南定武颇有些讨厌此地环境,他本生于南部多山之地,不善凫水,又修炼土系法术,如要置身水中,土元素稀薄,有许多法术不能使用。
南定武将身上的泥水用力甩开,衣服又被大雨淋透。此时宋鹿已醒转过来,正在询问东风安宋羊的下落。
东风安虽有些为难,但还是如实回答,“宋羊他已经死了。”而后又将其间发生的事给宋鹿讲述了一遍。
此时宋鹿醒过来不久,因为法力消耗过大,脸上还有一些憔悴,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怎么会呢?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他是不是还在水里咱们去找找吧。”
“真的,他已经死了,宋道友还请节哀。”东风安劝慰道。
宋鹿收起笑脸,情绪有些激动,“怎么会突然就死了?你们不愿意去救他是不是?你们不去,我去!”宋鹿紧盯着水面。宋羊宋鹿两兄弟隶属宋家旁支,自小就在一起修炼,感情颇好。
南定武本来心情不佳,现在更是气愤,他一把抓着宋鹿的衣领,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你要是不怕死,你就去,你这种人死了也没关系。你哥就是被你害死的!”,南定武将宋鹿扔到地上,“蠢货,看看你还有多少法力使用法术吧。你现在就是一个废物!不不不,就算你法力充沛也是一个废物。是你心志不坚,被鬼怪附身害死了你哥,现在又嚷嚷着要去救他,把自己也害死,像你这种废物还是早点死了得好!”南定武真是厌恶此人。
此时宋鹿才终于明白宋羊是真的死了,他坐在地上看着脸色铁青的南定武。天黑透了,暴雨打在他的周身,宋鹿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寒湿地狱。
他回想起堂兄那张熟悉的脸:“咱们两兄弟一定要团结,这样我们才能超过本家那些少爷,出人头地。”又想起幼年时,春光正好,两人一起在院内桃树下追逐打闹,那个陪着自己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的人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的前一刻还在陪着笑,维护自己这个弟弟。
宋鹿爬了起来,摸出一块灵石开始回复法力:“抱歉了南兄。”宋鹿把头低下,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南定武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向羊背山更高处走去。
水面上藤蔓平台晃晃悠悠地缓慢前进着,即使巨大的风力正在推动着它,速度依旧提不起来。视线沉入水中便可发现,一个个扭曲的尸骸正抓着平台底部,鬼怪聚集,层层叠叠。
突然银白亮光笼罩住这一片水域,鬼怪们遭受重创,有的直接消散,有的无力沉下。银光一闪而逝,平台速度加快不少,然而黑幕中仍有苍白尸体不断游出。
方子逸并不轻松,他接近了许多才能施展刚刚那一招雷池术,现如今已有鬼怪向他游来。与此同时,施放雷法的动静显然有些太大了,有一条怪鱼妖兽已经察觉到了他。既然已经一击解决了柳家兄妹二人的困境,方子逸也不愿多待。他化为一道电光,贴着水面极速游走,妖兽与鬼怪只能呆在原地。他太快了,是雷遁!
没用多久,几人终于又重新聚集,然而水位也涨了上来,放眼望去,水势滚滚,再无立足之地。
郑到在齐腰深的水中,方子逸等人也在周围,几人严阵以待,战斗已经开始了。
水与天皆是漆黑一片,相连在无限远处,在激荡的水面上,不时有庞然大物露出巍峨的背脊,仿佛藏匿于滚滚黑云中的龙蛇。
一阵浪打来,柳家兄妹可以清晰地看见,混在水中的苍白恶灵。
攻势来了,筑基鬼修开始了对众人的围杀。
若是正面对抗,鬼修说不得会被南定武轻易干掉,但如今他却依靠战略,以一人围困六名练气修士与一位筑基修士。
一时间电光闪烁,飞叶乱舞,鬼怪不得近身。可除了鬼怪,还有凶猛妖兽,一个个庞大的身躯被不停吸引过来。
此处虽然水浅,但妖兽乘着风浪,也不受太大影响。
众人联合之势不得已被妖兽冲散。
南定武神勇无双,二阶法术接连施放,以一敌众,连斩数敌。即使他与妖兽体型差距颇大,但此时,却不由得让人想到草原鬣狗围杀雄狮,雄狮发威鬣狗只有一个一个被咬死,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东风安和宋鹿则躲在南定武的庇护之下,他们二人战力薄弱,只有如此才是求生之道。
有了南定武分担压力,郑到等人也轻松不少。
方子逸与柳小梦负责法术轰炸,逼退鬼怪与妖兽,柳春龙与郑到则侧面骚扰。
郑到轻如飘絮,仿佛是一道微不足道的风,当他接近妖兽时,往往是最凶狠的致命一击,两根晶莹骨刺狠狠地刺入妖兽脑中。
……
漆黑的天穹落下无情暴雨,修士、鬼怪、妖兽全力厮杀,兽吼声此起彼伏又被雨声淹没。电光、泥石、鲜血、被囚于这一片浅水,狠狠碰撞……
直到浪潮退去,鬼怪也退去,陆地显现出来,足有十多具巨大的尸体躺在泥地里,血液仍从伤口处流出,染红一片。
低阶修士的法力不足以支撑过长时间的战斗,还好浪潮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次战斗实在凶险,所幸南定武的实力绝不止一般的筑基初期修士,鬼修这次算是碰到铁板了。
郑到双手红肿,有多处的破皮与淤青,若不是他身体较为强韧,直接手握坚硬鱼骨战斗,对双手绝对是一场灾难。而且胸口的伤势似乎有些恶化,他急忙催动了几次春生术才得以稳住。不过他这点伤跟柳春龙比起来可就好太多了。
此时乌青木甲的胸口部分,裂开了一条小臂长的裂口,可以看见里面被水浸泡的惨白外翻的皮肉,和隐约的白骨。
柳小梦正扶着柳春龙,对其使用治疗法术,但柳春龙仍有些困倦的样子。鬼修十分重视柳家兄妹二人,先前竟有筑基期实力的鬼仆偷袭,柳春龙要顾及妹妹所以不慎中招,此时尸毒已入体,虽不是剧毒,但恐怕一时半会儿清除不了。
既然柳春龙已有人照顾,郑到与方子逸也没闲着,将各个妖兽肢解,灵材被收集了起来。
此时雨也渐渐小了,火生了起来,利用木系法术和火系法术,一个简单干燥的营地搭建了起来。几人坐在火旁休整,烘干衣物。
小雨飘落在大片叶子做的顶棚上,木材在火中烧得金红,众人看着摇曳的火光,各有心事。
死里逃生,每个人都出奇的安静。
只有方子逸,完全不像经历了大战的样子,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小锅,锅里熬着鱼汤,火上烤着鱼肉,嘴里还哼着歌。方子逸是这样一个人,不论面对什么情况都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会儿,东风安也跟着轻哼了起来,曲调婉转,清朗悠远,混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让人感到放松。郑到脑中不自觉联想到一幅青年渔夫,月下泊舟的美景。
虽然二人只是轻哼,但修士听力超凡,渐渐的,郑到也听出了一些歌词蕴意来。原来这首歌唱的是一个凡人的故事。大意是有一青年渔夫在江上打渔时捕捞起来了一尾金色鲤鱼。渔夫见鲤鱼一身金鳞,美丽非常,一时不忍伤害,便将鲤鱼放生。后来鲤鱼变成了一位窈窕女子前来报恩,与渔夫结为了夫妻,婚后二人相敬如宾,恩爱有佳。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幸福的生活没过多久,村里来了一位道士,一语道出这位美丽的女子是江里的鱼妖。在众人的驱赶中鱼妖跳江而逃,而渔夫却像疯了一样夜夜在江边呼唤自己的妻子回家,不管旁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直到一个月夜,女子终于出现在了渔夫面前,“你回去罢,不要再找我。”
“可是我爱你,为什么要我们分离”
“你不是希望修一座大房子?快回去,不要耽误了工期。”
“如果没有你,再大的房子也温暖不了我的心。”
“你的朋友们都很关心你,快回去,不要让他们担心。”
“如果没有你,再好的朋友也慰藉不了我的心。”
“和我在一起别人会怎样看你,快回去,不要让世人伤害你。”
“如果没有你,人世的一切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两人都是轻哼,东风安年纪大了声音有些哑,更像江上饱经风霜的渔夫,而方子逸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显得更加随意,明明是有点悲伤的歌,他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想不到东风兄还会这首曲子。”方子逸笑道。
“汤江上的老曲目了,老朽痴长许多年岁,也还是去过不少地方。”东风安也笑着回答。
方子逸开着玩笑:“实不相瞒,在下正是滁州人士,家就住在江畔,当年还在汤江里洗过不少澡呢。”
“滁州呀,是个好地方,四季怡人,米香鱼肥。不仅有汤江,蓝湖这等美景,还有不少美人。”东风安有些沧桑的脸上布满追忆之色:“汤江畔的姑娘笑起来,眸子就像被水浸过一样。”
谈到姑娘,柳小梦多少有点不自然了,偷偷观察方子逸的表情。
他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正是了。”
郑到盯着火堆半天,最后忍不住开口:“那后来渔夫怎么样了?”他有一个喜欢听故事的爱好。
方子逸明白他问的什么:“这个故事后来是说渔夫与女子一同投江了。他们可能死了,也可能远走高飞了,各种说法都有。”
东风安也说:“凡人编的曲子罢了,没什么依据。妖兽一般要到化形期才能变为人形,这种程度的妖兽又怎么会被凡人捕到。这样的故事往往都是那些现实里得不到爱情的穷酸书生写得,什么与女妖相恋与女鬼相恋,大抵都是如此。”
“哦,原来如此。”郑到烤着火回味刚刚那首曲子,明朗的调子并不让人感到忧伤痛苦,反而有股勇气油然而生。
柴火噼啪作响,蹦出几点火星,待到水滚起来,又过了一会儿,鱼汤变得浓香纯白,方子逸便将鱼汤与烤得金黄的鱼肉分予众人。
只有宋鹿没有接过,转身去打坐修炼去了。
修士可以从天地间吸收灵力,高阶修士甚至不需要进食,低阶修士几日不进食饮水也无大碍。修士各有习惯性格,再加上方子逸对宋羊的事也有所听闻,对宋鹿此举也不放在心上。
柳小梦喝了一口鱼汤,顿时感觉唇齿留香。方子逸就在柳小梦身旁,问到:“味道如何?”
柳小梦本想着说点什么词夸夸他的手艺,但转过头,她看见方子逸清澈的眼眸不禁有些呆了,最后只有傻傻的说出两个字:“好喝。”
“我对鱼肉烹饪一直都蛮有心得,可惜这些妖兽皮糙肉厚,真要吃起来反而比不过一些凡俗鱼类,幸好你不挑嘴。”
柳小梦先喝了一口,便开始喂在她一旁的柳春龙,“没有,没有,真的很好喝,哥,你说是不是?”
柳春龙看着递到鼻子上来的勺子:“呵呵。”
“我老家有一种江上鱼宴,在每年黄鱼最肥美的时候,晚上包一艘船,点上几盏渔灯,行船至江上,现捕鱼上来吃。鱼被捕上来后以最快的速度下锅烹饪成佳肴,再就着江风品尝,这样的鱼最为新鲜味美,即使再挑剔的食客也能满足。”
“这样的生活,也挺美好的。”柳小梦听罢感叹一声。
南定武听后却笑,“没想到两年前神剑山论道大会上大出风头的方子逸竟是这样一个人。”
“哦?什么样的人?”方子逸问。
“不像个修士。”
“南兄此言差矣。”方子逸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温和又有感染力:“毕竟修士也是人嘛。”
南定武一口将鱼汤喝完,再吐出一口热气,“……确实,修士也是人。”说完他也回去修炼了。
众人又坐了一会,各自回去修行,郑到的修为难以增加,便在脑中一直推演改良水箭术。
一夜过后。
雨停了,天光勉强从云层缝隙里挤了进来,这个早晨有些灰暗,像在眼前遮了一块黑纱。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众人才向远处望去。青色蛟龙自一处山顶腾起,飞向云层,再于云中穿梭,长尾搅动黑云。
让人惊讶的是,蛟龙身上分明立着有十数人,皆身着白衣,除了龙头上男子与老妪修为不可探查外,其余人中有半数都是筑基修士。白衣筑基修士中又以一人最为突出,他站于男子与老妪身后,即便隔这么远他给郑到的压迫感依旧超出南定武。
“那些是什么人?”郑到问。
“天下第一宗仙剑门的长老与弟子。”方子逸答。
“那人的修为好高。”郑到仍感到隐隐威压
“袁问天,当代宗主袁振山的儿子,修为已至筑基中期。”方子逸耐心诉说:“他还不算什么,前面那两人才是修士界真正的高峰,皆是金丹期修士。”
南定武此时也开口说话:“他们昨晚应该就在远处,以金丹期修士的能力随便就能侦查到我们,说不定影像还会被拿去教导弟子。我们的奋力厮杀,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门修士眼里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此时蛟龙已游至他们头顶云中,一片片青鳞紧贴周身,看起来庄重又威严。有几人不由得低下了头,而南定武、方子逸、郑到却依旧直视蛟龙,心中各有所思。
南定武:“若不是因为他爹是袁振山,他又怎敢担问天此名。”
方子逸:“仙剑门来了,看来离登岛的日子不远了。”
郑到:“第一次看见蛟龙,不多看两眼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