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公子扶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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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正陷入沉思，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刺得他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他手里握着一柄剑，抵在颈侧。
面前是满目哀痛的中年将军。
“公子，何不一起回咸阳，当面向陛下问个清楚啊？！”
“就算死，也当死个明明白白！”
李承乾才刚刚看完扶苏的一生，画卷里的蒙恬将军与眼前人一模一样，他此时怎会不知道这正是公子扶苏赴死的场面。
所以……他成了扶苏？
他还能回去吗？
李承乾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虽说方才心中想过许多遍，如果换成他，必定不会轻易自裁，必定要杀回咸阳，让赵高李斯这些人付出代价。
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啊，眼下的情况似梦非梦，他颈尖利刃的凉意是如此真实。
李承乾此时眼里的泪意和惊恐掩都掩不住。
另一边是手握诏书的特使催促道：“扶苏公子，请速速从诏自裁。”
李承乾深呼口气，是了，此时始皇已经死了，他们势必要尽快弄死公子扶苏，免得皇帝死讯泄露出去。
那一代雄主的尸身，此时或许正在臭鱼烂虾的遮掩下，迅速发臭。
李承乾闭了闭眼，若换成阿耶，他会如何做呢？
他睁开眼，对不远处的特使说：“你来，吾有话要问。”
特使眼里有焦灼有不耐，却还是恭敬上前。
“再近一些。”
特使又上前两步。
李承乾与他对面而立，微微低头，嘴轻轻开合。
蒙恬等人可以看到扶苏公子在同陛下特使低声说话，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特使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微微抬头：“公子，您……”
李承乾突然面色大变，挥剑斩了特使。
只是过于紧张，特使肩膀中了一剑，尖声躲避，受伤，却没有死。
李承乾双眼发红，快步上前补了一刀。
蒙恬反应过来，连忙制住另一位特使。
他焦急地问：“公子，发生了何事？”
斩陛下特使，如同谋反，是大罪。
蒙恬心里很乱，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从诏而死，还是该随公子扶苏谋反。
但他明白，公子若是死了，他的任何谋划都没了意义。
李承乾走到他身前，将剑刺入抖成鹌鹑，不断求饶的另一名特使胸前。
“蒙将军，方才我诈了一下那名特使。父皇已经驾崩了，蒙毅将军被囚禁，待我与将军自裁，大秦便是中车府令的了。”
蒙恬大惊：“公子不可胡言！”
李承乾直视他：“我信我父，他便是憎我直谏，也不会下诏令刺死我。父皇平定六国，可眼下六国余党蠢蠢欲动，父皇也不可能在此时赐死忠心不二、于国有功的蒙大将军。”
“下伪诏一事，丞相必定牵涉其中了。”
隐瞒死讯，赐死扶苏，下一步便是以最快的速度扶持一个傀儡登基。
蒙恬沉默了一会儿，行了一礼：“臣这便去点兵。”
走到营帐门口，又转头看向公子扶苏：“公子似是……变了。”
李承乾眼中含泪：“父亲去了，无人挡在身前庇护扶苏了。”
蒙恬面上几乎是立刻就染上悲痛：“公子，臣定会将公子安全带到咸阳，若陛下活着，臣同公子一道请罪，若陛下真的……臣随公子一同回去，除奸佞。”
等他离开，李承乾擦掉脸上的眼泪，瘫坐在地上。
他才坐上贞观太子的位子，就来到这秦始皇去世后的乱世。
秦始皇一死，各地起义不断。
他和蒙恬真的能镇得住乱党吗？
还好身边还有蒙恬。
李承乾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念阿耶。
当初隋末战乱，李世民也不过是个少年郎君，他四处征战，平定了陇西的薛举、薛仁杲，大败河东刘武周，虎牢关一战擒两王，打下大唐半壁江山。
之前听到父亲的战绩，他只觉得与有荣焉。如今自己对面这些，才知父亲当年是多么神勇，多么不易。
纸上谈兵时，人人可当元帅。
真正上阵了，能挺身而出的都是真英雄。
当年李渊忌惮李世民，便极尽打压，而李世民通过玄武门兵变反扑，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皇位。
李承乾心想，他是阿耶的孩子，他也一定可以的。
他一定可以的。
上郡在边境，三十万大军不可能全部抽离，不然匈奴必定趁虚而入。
蒙恬斩杀了全部特使，安排好新的驻守将领后，挑选了三千精骑开路，十万大军随后开拔。
为以防万一，对外宣称扶苏公子已经自裁。
秦始皇驾崩的消息，在他的尸身被赵高等人运送回咸阳以后，差不多过了三个月才被对外宣布。
李承乾他们还有时间。
他虽然没有带兵打仗过，但看过很多兵书，熟读兵法。
他活在秦之后数百年的大唐，回咸阳的路上，便将自己所读兵书，以及几百年间一些大战的记载，主帅的战术阵法，如同故事一般说给蒙恬听。
如今他与蒙恬在同一辆战车上，生死都绑在一起，连他都不信，便无人可信。
所幸蒙恬是公子扶苏最忠诚的拥护者。
而另一头蒙毅将军原本被已经成了太子了的胡亥囚禁，在他们赶往咸阳的路上，却突然被人救走了。
赵高等人篡位本就是刀尖上跳舞，冒着巨大风险，蒙毅逃走令他们十分不安。
他们掌着秦始皇的印信，很快，上郡到咸阳的一路的守城将军，陆陆续续接到了陛下的旨意，不得放任何大军通行，誓死守关。
此时蒙恬大军已经行至去咸阳的半途，李承乾和蒙恬都有些沉默，他们知道，后面的路，要杀回咸阳了。
李承乾对蒙恬说：“将军，父皇宁可下诏到各城关，却没有再次发诏去上郡，便是赵高也清楚，我等多半已经知道实情，没有从诏自尽，在回咸阳的路上了。”
“他不敢泄露我父的死讯，一旦外界知道父皇驾崩，那些想要复辟六国的势力便坐不住了。他们也不敢昭告天下说我反了，他知我得民心。若是天下人知我要反，说不得还会有人前来投奔，形势便不可控了。”
“只有新帝尽快登基，才能名正言顺将我打成反贼，号令天下兵马平叛。”
“所以，父皇他……是真的驾崩了。若是他还在，必定雷霆震怒，第一时间派兵前来捉拿。不会行那蝇营狗苟之事，四处钻营。”
蒙恬眼中含泪：“臣知，陛下信任蒙氏一族，若他还在，不会轻易囚禁蒙毅。”
他忍不住失声痛哭：“陛下啊……”
君臣相识相知数十年，君主雄才大略，对他始终重用不曾有疑。
而他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亦不曾辜负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