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些在日暮时想起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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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下午的训练，甄钦收回了两只宝可梦，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着天桥上往来匆匆的行人，甄钦突然有些感慨。
从前在无聊看小说的时候，他总能感受到，每一个置身异界的主人公背后，都有一把无形的推手在推着他们前进。但自己的生活仿佛没有那种仿佛宿命一样的必然性。
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未来要去做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有着无限的可能。
“等一下！等一下啊甄钦！”
收回思绪，甄钦回头看去，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你才是那个主角一般的男人吗？
看着仿若一个憨憨一般走上来的约翰，甄钦有种是兄弟就去砍他的冲动。
约翰对此浑然不觉，他拍了拍甄钦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
“甄钦啊，下周就要参加新生大赛了，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做自己能做的，我觉得就可以了。”
约翰突然低着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抬头看向甄钦。
“我有点想不明白。”
约翰眼里似乎有着一种名为茫然的东西快要满溢出来。
“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那么优秀，我明明已经拼命在做了，却还是不够好，只能望着你们的背影，走在一条永远追不到的路上。
“小时候祖母给我说过，她说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帝把他的天使送给世间当做的礼物。当孩子慢慢长大成人，他们背后的天使翅膀就会消失。
“有的人的翅膀不会消失，因为那些人相信自己本来就是天使。”
“后来，有一个人，他告诉我，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使，他们不用飞，就能够在天国的花园中徜徉，但有的人生来就是蛆虫，无论怎么挣扎，都只能在腐臭的烂泥里浮沉。”
“这次的新生大赛对我来说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我从一开始就在为这件事情而努力。
“我觉得很好笑。就像两个人在聊天，一个人问明晚要吃什么，另一个人说可能是披萨，如果食欲不好的话，就把它丢掉吧。但他不知道的是，第一个人已经攒好了自己所有的钱，准备明天晚上买一张披萨，尝尝是什么味道。”
说到这里，约翰双手扶住了甄钦的肩膀，目光茫然地看着他。
“甄钦……”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活着。”
说完这句话，约翰仿佛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嗤啦一声，好像是上衣挂在天桥的栏杆上，被扯破了。
“其实……”
甄钦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约翰身后的天桥栏杆上，空间突然发生了扭曲，渐渐地，出现了一道粉红色的幻影，慢慢凝实。
“不用说什么了。我知道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对你来说可能是一种负担。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去说刚刚的那些话。谢谢你给我的宽容，真的。”
约翰站起身来，摇晃了两下，看着在夕阳下显得有些黑暗的甄钦，笑了笑。
“明天见。”
“明天见。”
约翰回头走了，但甄钦没有。
他目送着约翰的背影越来越远，身后跟着一道粉色的影子。
“这就是你的推手吗？”
……
十四岁那年，甄世强抱着甄钦在滂沱大雨中痛哭流涕。
身边汽车不停飞过。
“你一直都是我们的天使……吸溜——”
甄世强吸了一下鼻涕，说道，
“你是上天送给我们的天使……我们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活着……”
雨中的恋人们在朦胧的霓虹灯斑里紧紧相拥。
你们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你一定要挥动翅膀飞啊……你一定要……咳咳……”
雨水混杂着节奏分明的鸣笛声，红蓝色的灯光晃得他眼晕。
“我们已经没法再回来了……妈妈说她对不起你。”
“我也是。”
这是甄世强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
“你一定要勇敢地飞啊。”
“就算翅膀上沾满了污泥。”
……
甄钦最后还是没回家。
在奈良，傍晚人最多的桔梗广场上，甄钦把勾魂眼和图图犬都放出来，坐在广场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街边逐渐亮起的霓虹灯，眼神迷离。
“嘿！猜猜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
“是藤田同学吗？别闹了。”
“唉？甄同学跟藤田经常玩这种游戏吗？”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长发如瀑，眼神明亮，身材娇小的女孩。她身上穿着的不是白天的校服，而是一身黑色的类似朋克的短衣。
“哦，是星野同学啊。”
甄钦稍微应付了一句。
“一个人坐在这儿，是有什么心事吗？”
星野宁把包搁在一旁，紧挨着甄钦坐下，双手撑着椅子，两条小腿不停晃荡。
“没有，只是走累了，想休息一下，正好找找家在哪。”
其实甄钦也不知道此刻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这句话就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从小的时候，只要心情不好，我就会来桔梗广场。
“妈妈说当一个人悲伤的时候，多看看那些快乐的人，你的悲伤就会变少。
“这是一个充斥着快乐的地方。但我觉得快乐像是一剂毒品，越依赖就越依赖，直到彻底被麻醉。”
波克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星野宁的怀里，就那么静静地，没有任何动作。
“这只波克比是妈妈的波克基斯的女儿，我们相处已经有五年了。
“我听不见它内心的声音。”
“我知道我们的一生不是必须要绑在一起的，从某一天起，我一直在努力为它找一个合适的主人，直到今天还是没有找到。
“波克比跟我在一起不快乐，但每一个做出选择的时候，它从没选择离开。
“我觉得这是一种折磨，我需要一些东西来把我麻醉。于是我每天到这里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啊。我们的人生都不完美。”甄钦叹了口气，终究是没能保持沉默。
天已经没有一丝亮色了，桔梗公园中渐渐响起了摇滚少年们声嘶力竭的嚣叫。
奈良的夜晚是一阵凉爽的风。
……
十八岁那年，甄钦出卖了属于三个人的回忆。
“这年头像你这样卖房的人还真是少见。”中年人一边嘟囔着，一边生怕对方变卦一般，把签好字的合同收拢在自己的怀里。
老宅子，三进的院落，还有里面的一切物件，要价的数目刚好是他未来五年读书的学费。
坐上离开的的士，甄钦感觉自己仿佛逃离了一片火海。
火葬总要好过海葬，是吧？
……
耳边的星野宁还在絮絮叨叨地讲个不停。
侧过头来看着这个假装成熟的小姑娘，甄钦总疑心她是不是某个时空穿越过来的欧巴桑。
突然想起从前好像有人说过，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就是从满嘴的“你”变成满嘴的“我”。
“人总是容易对陌生的人打开心扉，对真正熟悉和在意的人却处处防备。有时候，连别人都还没有放弃你，你自己就先选择了放弃。我觉得……
“算了，我不觉得了。”
说着，甄钦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转身就走。
“再晚的话就要被骂了。”
然后甄钦走两步，又转身坐回到原处。
“忘了，今天挨不了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