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大徒弟徐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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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大徒弟徐瀚文
一连五、六十个人都算不出来。李铭也不想想,这么难的算术题,不是在难为人吗?你算术好,不代表每个人都算术好。
这是不知道实情的人的想法。实际上,这道题是县学馆算术书上的原题:“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七头,下有一百足,问鸡兔各几何?”
只是减去了一只兔子,减去了一只鸡,这些县学馆“毕业”生就算不出来了,当初的书是怎么读的,连这么简单的题都算不出来,李铭的头,都被整得大了。
最早那道算术题的答案,早就在李铭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就默算出来了:“兔子12只,鸡23只。”
翻来覆去,就这一道题,只是把鸡和兔的数量,一次一变。就这,没有一个算出来。
好大一会儿,终于有应试的人答对了。李铭一阵高兴,再问其他,闪闪躲躲,吞吞吐吐,有问题。
果然是一个连“”都算不出来的“假”人。
不过藏在背后的人好聪明,答案都提前准备好了,来应试这位也是个人才,那么多答案都能记住,就是算不出等于多少,真是一个二百五,李铭替他算出来了。
却等到最后,也没有等到“假”人背后的人。
李铭好失落,那个人,终究还是看不上他李铭啊,不想认下他做师父。
强求不得,收摊走人。
一边走,一边抱怨。也不想想,不是每个人都像他李铭,文能考上童子试案首,武能成为中级武徒。
下午继续摆摊,依然是前来应试的人,要么答不上来题,要么偏科严重。更有甚至,连修行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应试。
虽然李铭要求不是很高,但连最基础的经脉是什么、穴窍是什么,都一无所知。李铭这个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从头起步,那得耽误多长时间。再说,他李铭也是个半吊子,相当部分,是靠悟性悟出来的,让他讲,够呛。让师父刘峰峦讲,也够呛,动手能力极强,但武修理论甚至还不如他李铭。
一个个人来,一个个人走,一个都没有通过李铭的初步筛选,以至于到最后,李铭看每一个人都是恨铁不成钢。太过优秀的人,总是难以接受他人的平庸,或许只有优秀的人之间,才能相互吸引吧。
晚上,好多戍民都在讨论李铭。落选的无不在抱怨李铭故意难为人,不符合条件的人无不痛斥李铭鸡蛋里挑石头。
一个名叫徐瀚文的年轻人静静听着,靛蓝色衣服,衬托出出尘气质,神色有些忧郁,有些迷茫,身材高挑,眉眼俊秀。
“你们谁知道白天收徒那个人的底细?”犹豫许久,徐瀚文问了出来。
一群人争先恐后回答,好表现自己所知甚多,好在这个一看就是读书人的面前,留个好印象。
徐瀚文一遍遍咀嚼关于李铭的一条条信息,杀凶兽级盔狼头狼、军功赐田合一塘、带着师兄弟们猎杀铁背熊,还修成了什么血练法,还得罪了什么伯爵爵位继承人、什么布武天下人人如龙……徐瀚文拳头握紧又松开,大半响之后,拳头猛地向下一挥,做出了决定:“就他了。”
第二天,李铭又来了。大大的木牌子,插在地上,竖起来很高,很远都能看到。
可能觉得昨天的牌子不够大、不够高、不够气派,今天特意加大又加高,还在上面特意加了一首似是而非的诗,大红色墨水写的,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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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男儿身,岂作妇人老!
横刀沙场战,马革裹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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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平仄,什么押韵,李铭一概不在乎,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出趟远门,招几个徒弟而已,却得罪了不想得罪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可想而知是如何的跋扈!而这还是在郡城的戍民营,大人物的目光关注之地,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无人管,无人敢管。
什么招徒弟?对别人可能只是做徒弟,他李铭如果去了,可不仅仅做徒弟这么简单!那眼神太过邪恶,赤裸裸,他李铭绝不可能屈从。
世间的荒唐已经够多,为什么还要难为自己,去迎合别人的荒唐。他李铭就是要拒绝,就是要放肆一次,做一回自己。
对于招收徒弟,李铭已经不怎么抱希望,但总要试试,哪怕像只猴子一样,被人围观,被人戏耍。最后疯狂一次也挺好,留一个浓墨重彩的传说,给后人。
曾经有一个武修天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招不到徒弟,被迫像个猴子一样,举着牌子,招摇过市,太好笑了。
无数年后,其他人再提到这件事时,他李铭或许已经白发苍苍,或许早已战死在北疆。是一个活人也好,成了鬼魂也罢,听到之后,他一定会笑,笑着流泪,这段关于青春的无奈、憋屈和倔强。
但他李铭来过,他李铭反抗过,他以莫大的勇气对抗了世界的不公,碰了满头的包,还硬着脖子不屈服。他不后悔。
一边是美人和财富,一边是孤独和万丈深渊,李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孤独,然后,跳下万丈深渊,非要在深渊下面挺直了脊梁活着,哪怕永生永世,见不到阳光。
好多人看着这块牌子,仿佛在看一个独自奔赴战场的英雄。虽然嘴里抱怨着、嘲笑着,但无不在心里极为敬佩。
天下之大,哪个普通人敢拒绝伯爵爵位继承人的招揽,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但眼前的人偏偏做了。做了之后,到现在为止,还活的好好的。
“世子,李铭又举着牌子去了。”
“你们没有把我的话转告他吗?”
“奴才亲自去的,转告过了,让他不要招徒弟,乖乖做您的徒弟,他又决拒绝了。”
“钱的事说了吗?”
“说了。”
“黑甲军队正的事说了吗?”
“说了。”
“两年后必官升黑甲军营正的事说了吗?”
“说了。”
“合一塘置换的事说了吗?”
“说了。”
……
“那李铭为什么不答应?他凭什么不答应!他怎么敢不答应!”手按剑上,杀意满满。
“他说他把家安在了合一塘,还要把父母家人接到合一塘,不能把合一塘置换给世子。”
“一亩地换十亩地都不肯置换吗?”
“不肯置换。”
“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和我过不去。”
原来也是看中了合一塘,以师徒名义得到合一塘的同时,再得一“美人”。
没想到,他姜子墨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有人不愿意给。
“要不要奴才……”说着,仆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先不要,母亲告诫过,不得动李铭。”
似乎听出了世子的不甘心和不高兴,但既然是主母的意思,仆从闭口不敢再吭声。
但讨好世子是他这个仆从安身立命之所在。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仆从赶紧说了出来:“世子,李铭举的牌子比昨天的大了好多,比衙门里老官爷出行,衙役们举的“回避”“肃静”牌子还大,很像个开路的衙役,一路上都有人在笑话他。”
“这耍猴耍的确实与众不同,是不是又有什么惊世之言?不会比‘布武天下、人人如龙’还犯忌讳吧!”
“这一次倒没有惊世之言,只是牌子上多写了一首诗。”
“念给我听听。”
“我为男儿身,岂作妇人老!横刀沙场战,马革裹尸还。”
越听姜子墨的脸色越难看。“这是宁肯功名马上取,宁在直中死,不向屈中生啊。这是在向我姜氏示威呀!”姜子墨神色狰狞,似要吃人。
仆从身子一哆嗦,赶紧说道:“世子但请放心,您吩咐的,奴才都交代下去了,谁敢做李铭的徒弟,就让谁去死。没有谁敢不听话,到最后,李铭肯定一个徒弟也招不到。”
犹豫半晌,仆从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好的建议:“世子,要不要让姜护卫出手,一箭了解了李铭。”
“你是怕我母亲不知道我正在办的事吗?还是嫌自己的脖子比我父亲的刀还硬?”
仆从吓得不敢开口,躬身退走。
很快,一室皆春,美人如云,共赴巫山云雨,靡靡之音,彻屋,彻院……夹杂几声求饶、几声惨叫……
李铭的大牌子下面,乌泱泱又是一大群人,比昨天的人还多。
李铭不惊不慌不忙,竟然放了一张小桌子。一壶茶、一盘蚕豆,喝一口,吃一个。
翘着二郎腿,丝毫不见狼狈。眸子清炯炯有神,看向谁,谁的脖子一缩,好凶狠。
快中午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应试。伯爵爵位继承人放出来的消息,还是很吓人的,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包括下定决心来应试的徐瀚文。
有好几个姜氏护卫挎刀虎视眈眈周围,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李铭也不恼,主要是恼也没用。总不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李铭觉得,他的命比那些人的命珍贵。
没人就没人吧,茶已喝了好几壶,厕所上了好几趟,也没人在厕所跟他接个头。
年轻人啊,一代比一代贪生怕死。李铭决定收摊回去,睡个下午觉,好养足精神明天回沁北县。
作为武徒,一路上要护送分配到沁北县的戍民安全抵达。官府真是好算计,让二十岁以下的武徒,来挑徒弟。哪一个二十岁以下的武徒不是宝贝疙瘩,除了李铭是独自一人,其余的哪个不是护卫仆从一大堆。
刚好,把分到沁北县的戍民安全接回去,一举两得。
正在这时,躲在人群中的徐瀚文,内心正在做着激烈斗争。
是上去试一试,还是上去试一试?那个人可马上要走了。
一点点往前挤,鬼使神差一般,徐瀚文挤到了最前面。
排在第一的徐瀚文,清楚地看着木牌上的那首小诗,如看到了不甘心的自己,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只见,徐瀚文整理整理衣衫,他真的要作为今天第一个应试的人上前。
来了,李铭郑重站起来,看向眼前不怕死的年轻人:身形高瘦,风姿隽爽,青衣直缀,脚蹬皮靴,头上戴了一顶四方平定巾,书生样子,自成风骨。
李铭眼前莫名一亮,好一个风骨如他的书生。
实际上,李铭已经注意这个年轻人很长时间了。第一眼看到,就特别喜欢,就在人群中牢牢记住,但总不能逼着对方送死吧。
李铭看中的还有好几个,可惜只有头戴四方平定巾的这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哪怕不符合条件,李铭也愿意把他留下来做徒弟,死即死耳,大不了一同赴死。
“姓名?”
“徐瀚文”
“年龄?”
“18”
“资质?”
“初等”
“受学?”
“州学府肄业”
李铭突然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怔怔看着李铭,不卑不亢。
平静心情,李铭继续问。“为什么要来北疆?”
“但求功名马上取,不萎尘埃可怜人。”
李铭看着对方,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赶紧平复心情,郑重地说道:
“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达者为师。”
“好,你这个徒弟我收下了。”
竟如此简单,前面的环节都给省了,直接收徒弟,不验肄业证书,不考学识常识,不问修行基础,认准了眼前这一个人,和他李铭一样,有抱负、有追求,不怕事、不怕死。
徐瀚文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屈身,刚准备跪下,李铭上前,一把拦住。
徐瀚文用力,李铭也用力,徐瀚文委屈的眼睛看向李铭,力气不够,跪不下去。
李铭:“人生而平等。”
徐瀚文:“天地君亲师,师乃其中之一,可跪。”
李铭:“师父若无道,何必跪他。”
徐瀚文:“师父若有道,自当跪他。”
两个人,互不让步。眼睛几番碰撞,似乎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李铭松开手,徐瀚文后退三步,深深鞠了一个躬,如是三次,拜过师父,退到一旁,垂首肃立。
徐瀚文感觉自己很庆幸,在最后一天,鼓起勇气冒死上前,果然遇到了对的人。那些枉死的家人,可以安心,等他归来,必能讨一个说法。
请武徒出手,一次任督二脉小周天真气引导,需要20银元以上,已经近乎身无分文的徐瀚文想都不用想踏入修行。
而给富贵人家当狗,他徐瀚文考虑都不会考虑,生而为人,自当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