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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想恨你,也不会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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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宛国,十年一度的点灯大典是最重要的国宴,其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了凤栖山的祭祀。点灯大典上,一国之君需点亮天灯,向神明祈福,以保国家太平,百姓安乐。倘若帝王未出现,或者无法点亮天灯,意味着他不是命定的君王,也会给国家带来灾难。

十年之前,是由先帝点燃的天灯,现在轮到了邵卿洺。

可邵卿洺已有多日未上早朝,群臣议论纷纷,人心惶惶,都在观望今日的点灯大典,假使皇帝还是不能现身,那麻烦可就大了。

周文熹和容德心中得意,他们心知肚明,邵卿洺病重,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断无可能出席今日的盛典,到时便是周文熹的天下了。

仪式在城外天坛举行,全部完成之后,最后才是帝王点天灯的环节。

按照流程,皇帝待在帐篷中沐浴更衣,到了时辰,由唱诵官请出。

眼下时辰已到,唱诵官请了几次,邵卿洺都未走出。

百官交头接耳,心情复杂。

周文熹之前早就查明,邵卿洺压根没有离开皇宫,所谓出行天坛,都是糊弄人的。周文熹还以为会有人假扮邵卿洺,替代他出席仪式,容德自会揭穿,却不料连这个流程都没有。

看来邵卿洺真的只剩一口气,其他人连作假都顾不上了。

容德率先发难,质问道,“皇帝呢?为何还不出来?耽误了吉时,他担待得起吗?”

李安守在帐篷前,恭敬道,“启禀太后,圣上还在更衣,请再稍等片刻。”

“大家等得够久了,李安,皇帝迟迟未现身,可有何不妥?”

李安把被揭穿后吓得面无人色,但还想极力挽回的模样演得惟妙惟肖,“太后,圣上无碍,圣上无碍啊。”

“李安,本宫命你撤去帐篷,请皇帝即刻点灯。”

李安坚决不从,“太后,还请耐心等待。”

“本宫的话,不好使了是吗?”容德怒道。

“奴才不敢,”李安嘴上说着不敢,却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周将军,你去。”容德知道穆寂修是邵卿洺的人,索性让周文熹去处理。

周文熹上前,穆寂修还作势拦了下。

“周将军,三思!”

周文熹躲过穆寂修的重击,一掌打在支撑帐篷的立柱上,帐篷轰然倒塌,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李安!”容德震怒,“圣上人呢?”

李安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容德克制住上扬的嘴角,“诸位,圣上无法出席点灯大典,可点灯大典是我宛国最重要的国宴,关系着我宛国的国运,你们说该怎么办?”

底下从窃窃私语,到声音越来越大,有说要再等等邵卿洺的,当然也不乏不和谐的声音。

“诸位安静,情况紧急,本宫建议找一名具有皇室血统的宗室,代替圣上点灯。”

可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流放,就连安亲王也在邵卿洺的授意下,暂时离开了京城,否则周文熹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有人提出疑问,“敢问太后,现下去哪里找拥有邵氏血脉的宗室?”

容德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衣袖一挥,站上祭台,“周将军乃先帝同嘉陵太后之子,因一些意外而流落民间,现在本宫将他找回,他有皇室玉佩,本宫和嘉陵太后能证明他的身份。”

嘉陵点点头,并未多语。

这样就足够了。

容德安排好的人,和周文熹隐藏的余党全站了出来,支持容德,拥护周文熹。

这便是邵卿洺要的效果,他要邵卿洺,和支持他的人,尽数暴露在明处,如此才能一网打尽。

当然,除了容德和周文熹的人,也有维护邵卿洺的,例如李司文常青傅云敬穆寂修等,他们的声势不容小觑,只是吃亏在邵卿洺始终未出现,他们站不直身板。

周文熹在一片拥护声中缓缓步上祭台,只要顺利点亮天灯,他将名正言顺地将邵卿洺踩在脚下,取而代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邵卿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来到祭台之下,摘下黑色斗笠的那一刻,全场哗然。

“是圣上!他没事,他好好的!”

“谢天谢地,神灵佑我宛国!”

容德太后脸色发白,知道是中计了。

周文熹反应极快,邵卿洺刚一露脸,他就往后退了一大步,跃下祭台,施展轻功逃离。

邵卿洺没有管他,自有顾晓春和沈岸等着他。

而那些公开支持周文熹的人,都被暗卫和大内侍卫盯住,一个都跑不了。

邵卿洺在众望所归的目光中走上祭台,刚要点亮天灯,却发现里面的灯芯被人剪断了。

周文熹在逃命之前,还给邵卿洺留了道难题。

熙宁也掩藏在人群中,她和邵卿洺心意相通,邵卿洺表情稍有变化,她就知道出事了,忙摸出手帕垫在托盘上,呈了上去。

邵卿洺和熙宁默契十足,自然知晓帕子的用处,他点燃帕子扔进天灯的烛油中,不用再借用灯芯,天灯熊熊燃烧起

底下大臣和围观百姓欢呼雀跃。

邵卿洺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由他统治的宛国将永远得到神灵的庇护。

点灯大典结束后,一行人回了皇宫。

周文熹所有余党被一举拿下,可捉拿周文熹的顾晓春和沈岸却迟迟未归。

子时过后,顾晓春才命人带回消息。他和沈岸一路追踪周文熹来到京畿大营,可进去之后就迷失了方向,等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出路,周文熹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在出城的小路上发现踪迹,现在追出了城,让人先回禀邵卿洺。

“迷失方向?”穆安楷脸色一变。

“顾统领是这么说的,还说像是入了什么阵法,总觉得被千军万马围困住,其实却是他的幻觉。”

穆安楷一拍大腿,“糟了!”

穆寂修看过去,“怎么了?”

“听着像是我教李游的百门阵,”百门阵能困住敌人的数量有限,不适合用在战场上,但要困住两名武功高手却是绰绰有余。

“李游是周文熹的帮手?”熙宁惊讶道。

穆安楷懊恼道,“我也不知他二人关系何时变得如此近。”她拱一拱手,“圣上,我需马上回营一探究竟。”

“好,万事小心。”

穆安楷回到京畿大营,李游果真不见踪影,他给穆安楷留下一封书信,表示他要继续跟着周文熹学武艺和兵法,他一定会回来报父母的深仇大恨。

邵卿洺何等人,一听这样的话,就猜到李游的父亲是当年去宁家的大内侍卫中的一人,被先帝灭了口。

他叹息一声,这确实是先帝造下的罪孽,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周文熹逃走了,但容德是万万不能放过的。

她是邵卿洺的嫡母,弑母之事不可为,将慈宁宫变为一座无人可进出的冷宫,还是能做到的。

回宫后的当晚,容德一夜无眠,快天亮时才合了会眼,但很快就被鸣玉推醒,她惊慌失措道,“太后娘娘,不好了,慈宁宫被侍卫包围了。”

鸣玉没有跟随容德一起去参加点灯大典,自然不清楚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容德已彻底倒台,余生她都要陪容德耗死在这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的慈宁宫中。

容德冷笑道,“我的嫡子,真是我的好嫡子,连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却是不觉得自己所犯错事有多大,邵卿洺已然留了情面,不然就是夺褫封号,赐她三尺白绫。现在,她总归留了条性命,百年之后,仍旧能葬入皇陵,与先帝同寝。

容德心底的恨意就像藤蔓一般地疯长,还将帷幔一把扯落,就连床头的夜明珠也被她扫落在地。

神情凶恶,越发显得丑陋。

宫女太监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浑身瑟瑟发抖,有些人被容德盛怒之下丢下的东西砸到,也不敢呼痛,生怕惹怒容德,小命不保。

容德非不信这个邪,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太后,她要出去,看谁敢拦她。

她走到门口,见五步一侍卫,将慈宁宫围得水泄不通,她轻咳一声,为首侍卫还算恭敬,“见过太后,太后万安。”

容德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为首侍卫将她拦住,“奉圣上之命,慈宁宫中人一律不得外出。”

“放肆!”容德火冒三丈,“你敢拦本宫?”

所有侍卫面无表情,不卑不亢道,“太后,请回宫。”他们都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哪管面前的是太后还是旁人。

容德被气得不轻,就连小小侍卫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还不是邵卿洺纵容的!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脚步有些不稳。

“太后,您再不回宫,就别怪我们无理了。圣上口谕,无论是谁,敢踏出慈宁宫半步,格杀勿论!”

“你们!”容德快被气疯了。

鸣玉还算忠心,忙抱起太后往里拖,边拖边道,“太后娘娘,请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容德还在火头上,听不进鸣玉的话,她觉得今日的一切都是嘉陵造成的,一定是她临时倒戈,自己同周文熹才会功亏一篑。

她冲着门口喊道,“让邵卿洺来见本宫,本宫要见邵卿洺!”

她如此无理,又有谁敢帮她传话。

嘉陵皇太后遵守承诺,自请关入冷宫,从此吃斋念佛忏悔余生。

邵卿洺没有答应,嘉陵遣散宫女太监,锁了夕晖院,将夕晖院当做冷宫。

素珠不愿离开嘉陵,甘愿陪她过冷寂的生活。她是嘉陵的陪嫁,除了越国皇宫和宛国皇宫,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嘉陵生怕硬要她出宫反而害了她,勉强同意了她留下。

嘉陵同容德真是一对宿敌,就连结局都是大同小异的。

只是一个自愿,一个被逼无奈而已。

熙宁得知嘉陵的决定后,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她自然恨嘉陵当年害苦了自己的父亲,害了宁家,可另一方面,嘉陵年近半百,还要遭受这样的罪,余生就这样将自己封闭起来赎罪,她心中也不好受。

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中,傅云敬前来求见邵卿洺。

大事已了,他再无牵挂,不求邵卿洺饶恕他,只求放过他的妻女。

傅云敬是当年的罪魁祸首之一,这些日子的煎熬,他多了许多白发,他再次恳请皇帝将他斩首示众,他毫无怨言。

熙宁道,“斩首示众就能消除你的罪孽了吗?”

傅云敬面露苦笑,“倘若还不能解姑娘心头之恨,五马分尸,亦或是凌迟处死,我也甘愿承受。”

熙宁咬着嘴唇,傅云敬是父亲生前好友,即便自己已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也能想到,他当年必定抱过自己,真心疼爱过。只可惜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熙宁深深叹了口气,走过去扶起了傅云敬。

傅云敬惊诧地看向她,不知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要用什么样恶毒的手法来惩治自己。

“傅叔叔,”熙宁轻声道,“过去的事,不提了。”

傅云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件事,别告诉我大哥,什么都不知道,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熙宁又补充了一句,“对大嫂也是。”

傅姝那里刚传来喜讯,她有身孕了。

这也是熙宁更坚定自己这一决定的原因。

傅云敬颤抖着双手,熙宁这孩子,真是超乎他所料。豁达,善解人意,以大局为重,难怪圣上会爱她如斯,也敬她如斯。

他再次跪下,深深叩首,“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是他对邵卿洺的承诺,也是对熙宁的承诺。

傅云敬离开后,邵卿洺问熙宁,“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吗?”

熙宁摇头,“不会,我做事从不后悔。”

“除了你大哥大嫂,还有其他原因吗?”

熙宁看他,“你真的想知道?”

“想。”邵卿洺掐了掐熙宁的脸。

“我说句不敬的话,如果真要论起来,先帝才是始作俑者,若不是他,哪会有那么多冤魂。”

邵卿洺去拉熙宁的手,“宁儿……”

“要说恨,我岂不是更应该恨你。”

邵卿洺将熙宁的手抓得更紧,“宁儿,我……我们……”

“我不想恨你,也不会恨你,”熙宁依偎进邵卿洺的怀抱。

邵卿洺骤然堵住熙宁的唇,许久后,抚着她的樱唇,怜惜道,“宁儿,你愿意做宛国的皇后,做我邵卿洺的妻子吗?”

熙宁突然被求婚,一时之间回不过神。

邵卿洺在她耳畔说道,“只要你点头,我明日早朝就公布这件事。”

熙宁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邵卿洺故意逗她,“嗯?不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熙宁对着邵卿洺的耳朵喊道,“可是……”

邵卿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心,一切都交给我,你就是我邵卿洺命中注定的妻子,也是宛国众望所归的皇后。”

熙宁轻轻踮起足尖,主动献上的红唇如甘甜的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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