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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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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哎!干什么干什么, 轻点……”

冯令美被弟弟弄到边上的茶水间里, 冯恪之这才松开了她的胳膊, 把门一关。

“反了不成?敢这么对你亲姐?”

冯令美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抱怨。

“八姐, 这个姓孟的女的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我们家冒出来的?”

冯恪之的脸色很是难看。

弟弟的反应, 仿佛气急败坏似的, 这让冯令美有点意外,狐疑地打量了下他。

“我怎么感觉, 你和她之前见过?”

冯恪之:“怎么可能!乡下丫头!”

冯令美扭了下他的胳膊:“你又皮痒了是不?要不是正好她来了, 你搞出了这么大的事, 这个年你能这么好过?小心被爹听到,谁也救不了你!让开, 我要出去!”

“八姐, 你不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我就告诉爹,你和姐夫的事!”

他挑了挑飞扬双眉。

“姐夫是一个字也不说, 我却知道,是你不让姐夫来南京的。”

“你敢?”

“不敢。只是保不齐, 会说漏嘴什么的……”

他伸手开门。

冯令美一把将他的手给打了下去。

“吃里扒外的东西!”冯令美咬牙切齿。

冯恪之扭头看着她:“八姐你到底说不说?”

冯令美无奈,只好说:“前两天你不是也看到了吗,胡掌柜拿来了庚帖和玉牌, 我和大姐商量过后, 找到了孟小姐……”

“你们的婚约, 虽说是古早的事,但孟家小姐现在自己找上了门,咱们就不能当做没那回事,何况,家里也希望你能安定下来。大姐的意思,先安排你们见个面,所以将她接来了这里。”

“小九,孟小姐的人材,你自己刚才也亲眼看到了。爹对她更是满意。”

她看着弟弟,语重心长:“我记得你小时候,虽也干过上房揭瓦的事,但不像现在,天天惹爹这么闹心。这事,我劝你听话,顺一回爹……”

她话还没说完,冯恪之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

这个早上剩下的时间,孟兰亭伴在冯老爷的边上,没再见到冯恪之露面。直到中午吃饭,其余人都已入座了,冯恪之才慢吞吞地晃了过来,朝冯老爷和冯令仪含含糊糊地叫了声“爹”“大姐”,坐到了冯令美的边上。

他的位置,和孟兰亭正好相对。

老冯对儿子先前丢下孟兰亭自顾离去的举动本就很是不满了,这会儿见他态度又这么冷淡,要不是有所顾忌,早就爆了。

他看着儿子笑:“也算是留过洋的人,怎么规矩反倒没了?孟家妹妹也在座,不招呼一声?”

老冯话语带笑,投向儿子的目光,却含了警告之意。

冯令美在桌下踢了弟弟一脚。

冯恪之朝孟兰亭冷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父亲的要求打招呼。

老冯尴尬,再三告诫自己忍,怕孟兰亭难过,转过来强行解释:“他打小就这样,不爱说话,闷嘴葫芦一只。兰亭你别往心里去。”

“伯父言重了。干将之器,才不露锋芒。世兄不拘小节而已,我怎会在意?”孟兰亭微笑。

一句话,不但化解了自己的尴尬,也让老冯可以下台。

冯恪之抬起眼皮,睃了她一下。

老冯舒畅无比,呵呵笑着点头。

冯令仪不动声色,望了孟兰亭一眼。

“开饭吧。冯妈,好上菜了,中午都做了什么?”

冯令美借机急忙招呼开饭。

从上海一道跟回南京的冯妈带着佣人,刚才一直等在餐厅门口,听到招呼,急忙应了一声,领人入内,一边上菜,笑着说:“老爷说孟小姐不是外人,不用做那些中看不中吃的菜色,就做了几样清淡利口的。炖生敲、熏盐水鸡、酒凝金腿、贡淡炖海参、还有萝卜丝饼。都是老南京的口味儿,让孟小姐尝个鲜。”

这几样菜,说得简单,孟兰亭也知道,绝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家常小菜。向冯老爷和冯令仪道谢:“我过来,实在是给伯父和夫人你们添麻烦了。”

冯令仪唇边含了微笑,点头:“你不必拘束,当自己家里就好。”

老冯第一筷,就夹了一只厨房从天没亮就开始炖,炖得已经酥烂肥圆的海参,放到了孟兰亭面前的一只空碗里。

“兰亭,你多吃点。饭一定要吃饱的。”

冯恪之提筷,正要伸过去的,盯着自己父亲把那条夹起来还微微颤动的肥参放到了她的碗里,手停在了半空。忽然对上来自大姐的两道目光,面无表情地收回筷子,低头扒了口饭。

接下来的这一顿饭,在冯令美的说笑声中过了大半,吃得也算宾主皆欢。

冯妈上了新炸出锅的萝卜丝饼。拿刀,将饼切成均匀的三角小块。

金黄酥脆的表皮里,夹着雪白鲜嫩的萝卜丝。一切开,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叫人食指大动。

老冯招呼孟兰亭趁热吃。

“我好了。大姐你们慢用吧。”

冯恪之取餐巾,抹了抹嘴,站了起来。

“小少爷,你最爱吃的萝卜饼,先吃一块呀。”

冯妈急忙叫他。

“饱了。吃不下。”

冯恪之推开椅子,转身出了餐厅。

老冯看了眼儿子的背影,眼睛眯了一眯,看了眼长女。

冯令仪示意父亲,稍安毋躁。

这一顿饭,终于在无声无息的暗流涌动中,结束了。

饭毕上水果。冯令仪起身,说要去小憩片刻。冯令美和她同行。

孟兰亭送了两人几步,回来洗手,取了只苹果,用小刀削皮,剔去果核,切成小块,送到冯老爷的面前。

“伯父,您吃水果。”

“好,好。你也吃。”

老冯知道长女去找儿子问话了,心里有点没底。

殊不知,孟兰亭此刻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也是开始有些不安了。

这一顿饭的气氛,实在怪异。吃到最后,她忽然起了疑心。

自己先前,说不定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

冯恪之回了房间,也没脱衣服和鞋,横仰在床上,正闭目冥思,听到敲门声起,睁眼过去开门,见冯令仪站在门口,忙伸手扶她进来。

“大姐,你身体刚恢复些,不要太累了。先休息一下,我就开车送你回。”

在这个大了自己将近一倍年龄的长姐面前,冯恪之露出难得的稳重。

冯令仪叫他和自己坐一块儿,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你放心。还有,以后别再送套过来了。用不着。我那回也就随口感慨了一句而已。记得年轻时头好,竟能养到两尺多。现在年纪大了,一生病,就成了这样。你倒当真了,集来那么多,都能开铺子了,那天被你姐夫看到,还笑话了几句。我都一把年纪了,以后不要了。况且,再过些时候,套也可以不用了。”

“知道了,大姐。”

冯恪之老老实实地应。

冯令仪点头,端详着弟弟,抬手,仔细地替他正了正刚才躺压得有些褶的衣领,柔声道:“孟家小姐你也见了,爹的意思,你大约也知道的。你觉得兰亭怎么样?”

冯恪之脸色一沉:“多少年前的事了?又不是法律文书。她拿着张旧纸头过来,爹竟就要我娶她?简直荒唐!”

冯令仪说:“你别管荒唐不荒唐。你就说,孟家小姐人怎么样?”

“也就那样而已。”他哼了一声。

“我倒觉得,孟家小姐很适合做咱们冯家的少夫人。”冯令仪说。

“人材配得上你。我也打听过,在家时,照顾孟太太,在学校教书,品格嘉淑。家道虽没,闺秀不改。”

“小九,我知道你没看上人,但这一回,大姐希望你听话,把亲事先定了。兰亭应该是愿意的,她性子好,等你们慢慢相处多了,感情自然就好。爹一番苦心,你不要再犟。”

冯令仪的语气,慢慢开始带了点施压的味道。

冯恪之沉默着。

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是有点没从早上突然看到她的那一眼的震惊中,彻底回过味来。

那天街头偶遇,起先他不过是看到了她的一头长,前所未见的好,想要买下送给大姐而已而已。

出到那么高的价钱,她却还死活不肯。正好他那天心情不痛快,算她不走运,惹他起了性子,索性一剪刀给剪了下来。

也不对,不是一剪刀。

他想起自己强行慢慢剪她长,她分明想要反抗,最后却又默默忍受的一幕。

当时她眼圈泛红,睫毛轻颤的模样,忽然就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了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和那天一样,此刻,他竟然觉得身体里的血流速度仿佛暗暗有点加快了。

那应该是一种欺凌别人所得的快感——但他此前从没有体会过。即便干出过更加肆无忌惮的烟头烫人,甚至开枪把人吓得尿了裤子的事儿,干了也就干了,什么感觉也没有。

也就那一次而已。

手心好似也突然唤醒了记忆,浮上了当时捏她长时的那种凉滑如丝的异样之感。

冯恪之渐渐地走了神。

“小九!你在想什么?大姐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

耳畔忽然传来唤声。

冯恪之一下回过神,对上长姐投来的两道审视般的目光,破天荒地竟有点心虚,急忙摇头。

“没……没想什么……”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早上见面时,她若无其事的模样,好似此前根本就没见过自己。

他的心里,忽然有点不痛快。

“我考虑考虑……”

冯恪之含含糊糊地说。

冯令美还没回上海,这几日一直伴着父亲住在这里,迎了出来。

“八妹,爹在屋里吗?”

冯令仪看了眼前头,问道。

“一早出去散步,刚回来没多久,应该在书房。”

冯令仪颔,朝里走去。

冯妈带着几个佣人,早也闻声而动,从五姑奶奶的手里接过一只保温食盒。

“五姐,带了什么过来?”冯令美问。

“还有什么?炖给小九的补身汤,加了点波斯来的藏红花,补气之余,说能化瘀。”

冯令美领了两个姐姐进去,掩嘴笑:“小九这几天,怕是鼻血都要被你们补出来了。刚昨天早上六姐走了,晚上三姐又来,盯着他喝了半锅子的人参老母鸡汤,三姐一走,他立马跑去挖出来吐了。”

“我这个汤对他身体顶好,还是我亲手炖的。他要敢趁我走了挖出来吐掉,我非扭掉他耳朵不可。”

姐妹几人说着进去了,冯令仪有事,直接去找父亲,五姑奶奶去看弟弟。冯妈提了鸡汤跟在一旁,说,小少爷这几日很乖,也是行动不便的缘故,一直在屋里,不是叫老闫过来下象棋,就是闷头睡大觉。

“老闫输了两个月的薪资了,哭着脸说不和少爷下了,少爷不肯,非要他下,说没和他下什么西洋象棋就已经是体谅他了,让他预支下个月的薪资去。老闫苦恼得很,说想起来乡下家里的猪圈,年前就破了个洞,还没修好,早上天没亮请假回了。”

冯令蕙哧地一笑:“这坏小子,最记仇了。”

又扭脸对妹妹说:“老闫老实是老实——未免也太老实了。爹让他记,随便记几下也就好了,会少他一根汗毛不成?谁像他,一笔都不落!也亏的他认字不多,这要是从前再多念过几本之乎者也,怕不是连过去朝廷里的起居郎也要甘拜下风了。”语气里,隐隐带了点抱怨。

冯令美笑着说:“也不能全怪老闫,是爹的事。医生早上刚过来给小九换过药,应该醒着。”

姐妹两人到了冯恪之的房间门前,推开,见冯恪之侧在床上,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

冯令蕙轻手轻脚地来到弟弟的床前,俯身凑过去,看了他一眼,见他两排睫毛在颤动着,立刻伸手,扭住他耳朵:“干什么?五姐特意过来看你,你给我假装睡觉?”

冯恪之只好睁开眼睛,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胡乱抓了把凌乱的头,干笑说:“五姐,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是看你!”

冯令蕙前两天家里事多,分不开身,这会儿端详着几天没见的弟弟。

他原本漂亮的一侧脸颊之上,那道被鞭抽出来的伤痕虽然已经结疤了,但疤痕看着,倒比前两几天还要惹眼。忍不住又埋怨:“爹怎么搞的,也太狠心了。打身上也就算了,连脸都下得手去!这万一日后留了伤疤可怎么办?不行,我回去了得赶紧找人问问,有没什么能消疤的好药。”

冯令美说:“四姐已经送来了,是从前宫里的老方子。四姐说家里以前有人用过的,效果很好,抹了,过些天就全看不见了。五姐你不用找了。”

冯令蕙这才放下了心。又目检弟弟脖子上的那道伤痕,见一直延伸到衣领里去,也不知后背伤情怎么样了,伸手去解他扣子,要脱他衣服。

冯恪之哎呦一声,抬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领,拼命往后抻脖子:“五姐,我没事了,别动手动脚。”

冯令蕙一愣,忽然回过神,弟弟大了,不肯随意再在自己面前露身体,好笑又好气,说:“行了,当我没见过吗?不让我脱,那就自己转过去,给我瞧瞧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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