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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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听雨记不清那天的场面有多混乱了。
家里被砸得面目全非，装裱相册玻璃也是这样碎了一地，林今昭清瘦的身板跟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抗衡，被推倒在地，鼻青脸肿仍不肯低头。
那时候林清泉的葬礼举办完没多久，尸骨未寒这个词，没想过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一病真的会倾家荡产。
那些年大大小小的手术医药费等花销，早已使得家里入不敷出，林听雨知道家里欠了不少钱，但具体并没有多少概念。
没想到，最先拿他们开刀的，是一向疼爱她的舅舅。
林伯母一家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她以为他们是来帮忙的，急跑过去，刚刚想说话，舅妈尖锐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来
“你们来评评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有钱不还，怪得了谁！”
林母立马保证道“还的，我们会还钱的！”
一个母亲为了子女匍匐到辈分比她矮一截的人面前，双手合十，卑微求人“弟妹，求求你，过半年，这钱我们一定会还！先让阿听去上大学好不好！她考得很好，她可以去很好的学校了！”
林听雨被林母保护得很好，她并没有过多参与那些人情冷暖，一时间手足无措。
女人冷笑“她上大学关我们什么事！上个大学要花多少钱？谁家没有难处？我不管，人死了报销回来好大一笔钱吧？必须还钱！”
上个大学省吃俭用的确不需要很多钱，但学摄影，却意味着需要很多钱。
林母不是不知道女儿爱好，女儿这么努力能上理想院校，又从小到大都喜欢，自然竭尽全力想满足。
但林伯母听到这一句，脸色立马变了
“对啊，说起来，当初林清泉刚刚生病那会，还欠我们一万块呢！”
他们不是来帮忙的，他们是来落井下石的。
林听雨每每回忆起来，仍觉得伯母那句话像一柄利刃，狠狠划开她从未见到的阴暗面。
成长，或许真的只需要一个瞬间。
“啪！”
一把木椅用力摔在了地板上。
众人都看过来。
林听雨扶起母亲，深吸一口气
“还，现在就还，欠你们多少我们一分不少都还给你们。”
林母怕他们翻家里的东西，将存折藏在了她身上，就是知道他们不敢动一个女孩。
林听雨从口袋里拿出存折，几人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阿听你干什么！”林母急忙扯住女儿，想收好那存折。
她拉住母亲的手“阿妈，你信我，我有办法的，我一定会去读大学的，先还钱。”
林今昭什么都没说，只是第二天，偷偷收拾东西去了电子厂。
不满16岁属于童工，顶着别人名号偷偷代工，挣差价，林今昭为了多挣一点钱晚上熬夜加班，十根手指都磨破了，也不肯回来。
她认真解释自己考得不好，想从头再来，劝完母亲，又一个人去找弟弟。
那个曾经抱怨爸妈偏心，时常跟她拌嘴打架的弟弟，为了他姐姐能好好上大学，本来就偏瘦的体型，熬夜加班只剩一把架子，捧着3000块钱，说有钱可以去读大学。
父母瞒着她手术，瞒着她家里很好，让她安心去考试。
他们把最好的爱留给她，可她没好好把握那三年，陈迟打那个电话更像是压在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要复读，要上大学，她得争气，去更好的地方，离那些人远远的。
甚至，她还想要找那个光亮的少年。
......
响声吸引人看过去。
有人瞧清那边情况，眉色飞舞
“那不是陈迟？往这边看呢！这学弟长得真正啊！”
男生背靠卡座，交叠长腿随意坐着，一个胆子大的女孩从隔壁坐过去搭讪，可人姿态娴熟捏住酒杯，漫不经心晃着杯里的酒，和旁边女孩的笑语嫣然截然相反，清冽沉寂又游刃有余。
注意到她们的视线，淡淡的目光清浅扫过来。
暗淡里，对上那道目光，林听雨视线没有半分停留，撇头将杯里的朗姆酒一饮而尽。
辛辣直往喉咙里钻，却一点没够疼。
随即扯出一个不及眼底的笑，答“想要去更好的学校，复读了。”
彭颖扯她，示意她回看“学妹，他不是追你吗？这个都追到这了啊！”
林听雨没动，拿了瓶啤酒往杯里倒。
那边的动静陆续从几个八卦的女孩嘴里说出来。
“看，那女生真有勇气，还跟他赌。”
“啧，那只手摇骰子真他妈帅啊！”
“瞧那女生表情，输了输了。”
有人感叹“这种极品，有实力又不是花架子，难怪旁边那女生输了还不肯走，眼睛都要黏上去了。”
“那肯定啊，傍上了那豪门大少奶奶。”说完那人碰了碰林听雨杯，眼底意味深长。
林听雨微皱眉，不回应。
见她兴致不高，接下来话题也没怎么往她身上扯。
彭佳越看越摸不透人在想什么，话到嘴边，几次都被人清清浅浅的目光止住。
没多久，酒吧灯光亮了起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林听雨起身说去个卫生间，不陪他们了。
彭佳跟了上去，见人从卫生间出来，刚刚她听了一半，还是没忍住好奇“既然都复读来京大了，怎么不再聪明点跟了陈迟？他怎么算都是有钱人的儿子，你也不用来这卖唱。”
林听雨洗手的动作一顿。
她抬头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有些东西，的确不复从前，但有些，却一直都没变。
又回看女孩，很浅的笑了一下，甚至听不出是在自嘲
“我不是很笨吗？数学没学好。”
一直都不会算。
说完，她抽了纸巾慢条斯理擦干净手，转身前还点头礼貌的走出了卫生间。
彭佳愣在原地。
林听雨把曾经的那些嘲笑一一都还了回来，用这样淡然的方式，根本不屑于和他们这些——
永远赶不上她步伐的人做证明。
她只是，默不作声的，用力甩开了所有嘲笑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