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番外：少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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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少钦。
其实我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我父母给我起的名字？
其实我也不知道。
自我记事起，我就在流浪乞讨了。
我没有父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街上的某一个墙角会是我临时的“家”，某户人家门外的狗盆中会有我不多得的“美餐”。
也许是我经常从狗嘴里抢东西吃吧，大家都叫我“狗剩儿”。
有的时候人们会将一些馊掉的东西施舍给我。
这个时候，我会伏在地上，对他们感恩戴德，说上几句吉祥话。
因为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被狗咬了。
有的狗还是很凶的，咬人也挺疼的。
嗯……我不太喜欢狗。
我走在街道上，身穿绫罗绸缎的人嫌恶地捏着鼻子从我身边走过。
我不敢抬头，只是快速穿过街道，缩在一个角落里。
我可不敢得罪那些穿的暖，吃得好的大人物，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死了就像石沉大海，泛不起一点波澜。
我的命一点也不值钱，可我只有这一条命了。
我得活下去，我就这一个念头。
人们纷纷扰扰，热热闹闹，哪里愿意看到底层人的可怜，哪里能听到我们这些可怜虫的求助？
有的时候，会有老爷“大发善心”叫我过去“表演”几番。
我会学各种各样的动物，狗啊，猪啊，鸡啊，猴啊。不是我夸我自己，我模仿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时常会逗得老爷们哈哈大笑，然后扔下几枚摩拉扬长而去。
我最常扮的，是狗。
[狗剩儿，来学几声狗叫来听听。]
[好嘞，老爷，您看好啦！]
伏在地面上，身子放低，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声，学着叫几声……然后他们，会笑得前仰后合。
嗯……我果然不太喜欢狗。
……
有一年，沉玉谷下起了大雪。
那场雪真大啊……
大得差点将我埋起来。
我很幸运地从垃圾堆里翻出一张薄毯。
我把自己裹起来，蜷缩在角落，一片一片数着落在身上的雪花。
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少爷看见这么大的雪，在我不远处兴高采烈地玩闹着。
明明距离不远，我却觉得与他分隔在两个世界。
他穿得真暖和啊……
这样想着，我紧了紧身上的小毯子。
雪越来越大，我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越来越热了。
啊……我大概快要死了吧。
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说人快要冻死的时候会觉得浑身发热。
我迷朦着双眼，还是觉得挺难过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可怜，可怜自己的生命即将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逝去；
我又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毕竟自己一个人挣扎着活了这么多年。
我闭上眼，不再称颂阳光的温暖，不再欣赏鲜花的芬芳。
若是有人第二天看到我这可怜虫的丑态……算了，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人们只是经过，而我的沉痛永远沉默。
……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醒过来。
这里有温暖的炭火，有柔软的被褥，有柔顺的衣物……
我看了看我的手，
这双手，干净得陌生。
我被人救了，从那无人在意的雪夜。
救我的人自称是药泽观的观主，他已经很老了，他的脸就像后庭那棵老榕树的树皮一样粗糙。
老观主每天都拿着一把扫帚扫着药泽观后庭的落叶。
他救了我，收留了我。
我问他：[老爷爷，你要看我的表演吗？]
老爷爷只是轻轻摇摇头，说：[我需要你做别的事情。]
当我问他是什么事，他只是喃喃“不是时候，不是时候”。
他教导我认字，学习礼乐知识。
我觉得他有点傻，我是个没人要的乞儿，教导我这些世家才学习的东西简直是暴殄天物。
好吧，我还是学得很认真。
有一天，他问起我的名字。
我答：“狗剩儿”。
他已经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珠子定定盯了我很久。
最后，他说：[你学了这么久的诗书，便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吧。]
我站着想了很久，说出一个名字——少钦。
我叫少钦，我想成为一个令人钦佩的人。
我杀死了过去的我。
我将名为“狗剩儿”的存在永远留在了过去，转头迎接“少钦”的新生。
后来，我出去经商，闯出了一片天地，等我回到沉玉谷去药泽观找他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珠更浑浊了。
他终于说出了需要我做的事情。
他让我保护一位仙人。
仙人……还需要人类去保护吗？
我还是答应了。
那位老观主好像了却了什么心事一般，拍了拍我的手。
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曾经打听过老观主的来历，所有人都说药泽观从来没有什么观主。
这可真是个鬼故事。
……
我当上天璇星的第一年，那位需要我保护的仙人终于出现了。
他看起来也就是个少年模样，与我想象中的长胡须，白头发一点都不一样。
我曾派人暗中跟随过他。
嗯……他还是挺厉害的，法术一施展，旁人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我觉得根本不需要我这个凡人来保护。
不过我既然答应了“老观主”，我还是会尽我所能去保护那位仙人吧。
我刚坐上天璇星的位子，我需要稳固地位。
于是我借着那位仙人的名号好生耀武扬威了一番。
我是个商人。
我知道那位仙人想要一个能牵制七星的身份，我也需要一个十分厉害的靠山。
我们十分愉快地进行了交易。
我称呼他为“老师”。
天璇星可真不好当啊，不如单纯做生意来得简单。
于是我每天带着一些问题去找他，他竟然也不恼，竟然真的就十分耐心地教导我。
言语之间可窥见他胸中沟壑。
我真心实意将这位仙人当作了老师，还和他一起开办学堂。
我不想招收世家子弟，毕竟他们本就有族中老师教导；我只想给那些穷苦的孩子们一个学习的机会。
我原本以为老师不会同意的，结果，老师只道了声“善”就把开办学堂的事情全权交给我了。
这也算是老师认可我了吧？
老师很重视一个怀了孕的女子。
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我暗中派人将那个女子的资料全部找了出来。
甚至，我亲自去拜访了那个女子的宅邸。
那个女子名叫田莺，长得很漂亮，一看便是沉玉谷水养出来的女儿。
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气质温婉可人。
我对田莺一见钟情了。
当我确定田莺身份干净的时候，我更是开心地带着几盒补品，大摇大摆地就要去找她。
我帮着田莺摆脱了那个败类，对她展开追求。
老师对我们两个倒是乐见其成，多有撮合。
天眷顾我，我终于讨得美人的欢心。
我并不在意莺儿肚子里的孩子。
只要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便都是我的孩子。
我原本还想等到莺儿生完这一胎，我们俩再生一个孩子。
只是，莺儿生产那天，我站在门外听她凄厉的惨叫，我想还是算了。
哪怕后来莺儿提议再生一个，我也连连摆手。
我怎么舍得我的爱人再次经历生产之痛？
那个孩子的父亲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我。
我也只会拥有一个孩子，就是斯泽。
是的，我为我们的孩子取名叫做“斯泽”，我希望他能长成一个像老师一样的少年郎。
我承认是我当初想得太美好…这孩子，根本不照我和莺儿的期望成长，反而朝着与期望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只能说斯泽确实有几分武学天赋，一套枪耍下来，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我儿既想加入千岩军，那么在他成年之后，我不会再拦着他。
毕竟，年少有志是好事，为人父母的还是该支持的支持。
不过这小子谎报年龄，加入千岩军什么的，我现在想起来还是想再踹他两脚！
两脚有点少了，还是三脚吧。
嗯……三脚的话，莺儿该心疼了，还是算了。
……
我有一个死对头，他是个大胖子，长得也挺磕碜。
这家伙，暗中偷税漏税，私底下还做着倒卖人口的买卖。
不知道因为他有多少家庭被毁，称呼他为畜生也不为过。
我早就盯上他了，只是他太过狡猾，我一直抓不住他的尾巴。
当我发现他终于露出把柄的时候，我高兴得差点就击盆而歌。
我没有多想，兴冲冲地带人要去抓他。
等抓到他，我要好好骂他一顿！他真的是糊涂，做那些丧尽良心的事。
虽然抓到他后，他的余生只能在牢里度过了。但我还是得狠狠骂他一顿！我一定要把他骂醒。
我脑中连骂他的词都想好了，就等他过来挨骂了。
只是，我没想到……把柄是他故意露出的，目的就是把我引过来。
我成了被人狩猎的猎物。
我被按在地上，一位带着面具的蓝发执行官走到我面前。
[时闻阁下的学生竟然这么容易就中了计……真是没有想到，不过也为我省去了很多事情……]
他低下身，施舍一般拍了拍我的脸，然后抬起我的下巴像看一件物品一样打量我。
[我在做一个伟大的实验，现在我诚心邀请你加入，璃月的天璇星。]
直觉告诉我这位执行官准没安好心。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仙人的心理极限究竟如何？天璇星，你感兴趣吗？]
他盯上老师了！
我心里着急，却怎么也挣脱不得桎梏。
[我…不感兴趣！至冬的愚人众，你意图残害璃月的仙人和七星……你做好迎接璃月报复的准备了吗？]
他却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一样呵呵笑起来，松开手站了起来，随意挥了挥手。
……我果然不喜欢狗。
一个愚人众士兵在我身上摸了摸，掏走我挂在身上的沉血玉佩。
那是新婚时，老师送给我的礼物！
然后，手腕处好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破，冰冰凉凉的，让我心里发毛。
“你想干什么？！”我的声音压了下去。
[欢迎加入实验，天璇星。我会十分感激你对实验所做的付出。]
好痛！
感觉我要从身体内部融化了一般。
我急促地喘着气，身体像虾米一样不由自主蜷缩起来。
我大概是痛呼出声了吧，但我听不到我的声音。
世界在我的眼睛中拉扯变形，直到融化到一起。
我什么也看不清，只像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一瞬间，好多人好多事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的莺儿，我的斯泽，我的老师……
最后是那个老观主。
抱歉啊，老观主。
我知道了有人盯上了老师，我却不能用我的力量去保护他。
迷蒙之际，我扯了扯嘴角。
然后，我便被拉入一片黑暗。
我这一生，其实也挺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