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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他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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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们的伤心仿佛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等到晚上跟堂兄弟们吃饭桌上,王元开怀畅饮,穿着的还是那身给亲娘滚过墓穴的衣服,带着泥巴的土色,很是打眼。

见王元又开始猛喝,按照往常肖芳指定会体面地站出来阻止,但今天再看着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她已经预料到了晚上王元烂醉的模样了。

果不其然,肖芳去厨房准备给还在喝酒说大话的男人桌上馒头的功夫,就听见堂屋一阵哄乱。

王元喝多了,整个人都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起来。

“你喝多了二哥,扶你回屋睡觉吧!”一旁的四弟眼疾手快把老哥从脱落的椅子上扶起来坐好。

“别弄!我没醉!”喝醉酒的人,全身都软,就嘴硬。

“喝点茶叶水,阿瘦去给你爸搞点茶叶水他喝!”三叔嘴里夹着烟,对听见声响慌忙赶来的阿瘦和阿福吩咐道。

从得知奶奶去世,兄弟俩连夜往家赶,好在赶上奶奶的入土为安,送走了奶奶,换来的是奶奶的白底遗照,崭新的相框,相片上是奶奶不苟言笑的脸,很熟悉,却又某一刻觉得有些遥远。

看着相片不禁让人眼眶一红,摆在遗照前面的还有半小时前爸爸王元点燃的三柱香。曾有老人说,祭拜先人烧香送纸钱。

纸钱给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花,而香则是他们表达另一个世界里过得好不好的状况参考:过得好,三炷香就会同步燃烧,过得不好,三炷香燃烧的速度总要是分个你快我慢。

眼看着香就要烧完了,但他也不懂,眼下爸爸王元已经喝得烂醉,他只好跑去找妈妈肖芳,问他能不能点香。

“咋不能?”

肖芳的嗓子明显有些嘶哑,讲话语气跟平时比,倒温柔了不少。仔细看她眼睛也肿得不轻。阿瘦也亲眼所见在家的这两天发生的种种。

家里来女方亲戚,总是会不免到老太太棺椁处哭上一阵,只要是肖芳迎接,也总是会在那些女人地哭声中,再次被带动哭起来。

不到两天的时间,她已经哑了嗓子,眼睛的眼泪似乎也流不出来了。

阿瘦听吩咐忙慌跑去倒茶水,他一直以来都很懂事,不仅给自己爹倒了,还给桌上也喝得差不多的还忙于聊天的两位长辈也倒了。

此时的爸爸王元已经趴在桌子上还时不时跟正在闲扯的两位同龄兄弟插话。

安排好他们,阿瘦便走到贡桌前给奶奶上香。三根香刚点上,就听见了一阵声响,转身一看是王元侧身坐倒了。

喝得同样晕乎的两位叔伯也撑不起,阿瘦插好香,一个箭步跑过去用手臂卡着爸爸王元的胳膊,把他的屁股从地上抬起来。

“快扶你爸到床上睡!”旁边的叔伯皱着眉头,很不耐烦。

“别碰我,我没事!”王元还在嘴硬。他这般喝醉酒后的样子,要放在以往,肖芳肯定是要趁着他醉酒跟他一番撕扯。

尽管如此,肖芳还是觉得在家里一摊子活没弄完之前,他竟然能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喝成烂泥,多少还是有些生气,但也由于还有一些人没走光,她也不好发作。

左右想了想,她还是压抑住了恼火,叮嘱阿瘦,把王元放床上后,拿个垃圾桶过去,以防他吐得到处都是。

对于这些善后工作,肖芳早就得心应手,俩人平时也吵不起来,也只有肖芳脾气大,嘟囔几句,王元确实是个好脾气,不跟她计较。

但要是到了王元喝醉酒的时候,仿佛是酒壮怂人胆,他不仅敢与她对骂还会与她打起来。往往这种情况,最是让肖芳生气,真打架自己个子矮,也没王元那么大力气,只能对骂,有多难听就骂多难听。

他们俩打打吵吵这么些年,也不算是原则上的事,旁观人看来就是肖芳管的太宽脾气太爆,其实也没啥大事。

相比较村里其他同龄男人,王元算很不错的对象,毕竟不吃喝嫖赌,还能挣钱,回家还能被肖芳管约住。

“我们都先回去了。”

前后摆席就只有王元这桌除却他还有两个堂兄弟在桌上闲聊,其他桌子都已经收拾走人了。他们虽然也喝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很客气地将阿瘦倒的茶水喝完了才回去。

也许是因为喝多了,两兄弟临走还要去招惹下正在房屋里半睡半醒还胡言乱语的王元。

“走走走,去跟王元打声招呼,咱们也要回家了。”

俩人起身人已经有些哆嗦了,踉跄了下好在相互搀扶,这才没有摔倒。

“又喝多了?”闻声一看原来是叔伯的老婆,阿瘦礼貌打了招呼,她是上午有事没在家,中午最后一顿吃席也没过来,忙完回家见其他亲戚都回去了就她老公还没回就已经预料到喝大了。

看见老婆来了,男人伸头看了眼房间里躺着的王元,摆摆头,大喊了一声,“俺们回去啦!”说完又踉踉跄跄往门外走,好在他老婆个头也不低,一把扶住了。

在农村,男人喝酒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只不过不同的人对这种行为的容忍度也不同。女人的体面嗔怪,倒也没让外人不适,反而是看到夫妻俩互相搀扶着前行也是人为什么要结婚的答案。

“好!再喝啊!”躺在床上的王元也没闲下来,听见别人讲话他接上一句。可能是喝酒搭子走了,他竟然起身要去追,哐当一声,阿瘦和正在清理最后一桌杂物的肖芳拔腿就往房间跑。

进去的时候王元嘴上还没停下,还在忙着招呼继续多喝一杯。好在人摔倒在地,旁边的本就该淘汰的板凳这下被王元一屁股给压烂了。

肖芳见状,已经怒气冲天了,“今天要不是你妈下葬,我跟你没完!天天不知道咋那么能喝,今天啥情况,还不分个主次场合?外面一摊子活,就我一个人收拾…”

肖芳在吐槽,王元也不甘示弱,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艰难睁开眼睛间隙,上来就跟肖芳对骂,“你妈才下葬!”

口无遮拦的反嘴,让肖芳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见状,阿瘦急忙挡过去,还是没能挡住,被打了的王元借着酒劲也毫不示弱,强撑着要起身打肖芳。

阿瘦又急忙用身子把妈妈肖芳挡在身后,转头也一碗水端平地对妈妈劝导。

“你妈才下葬…你妈才下葬…”情绪稳定下来的王元瘫坐在地上,嘴里嘀咕着,他似乎已经忘了今天吃酒席的目的是啥。

打完王元的肖芳,看着他不省人事的模样又有些理亏心疼。

看着这天儿,她又是嫌弃又是心疼。

“来,跟我一块把他放床上睡。”肖芳虽气不过,却还是担心王元在地上着凉了,生气间还指使阿瘦一起,把王元架到床上。到床沿时,肖芳立马上前,对着王元的屁股、腿就是一顿狂拍。

虽然拍的有声响,但也不至于下手重,打疼了他,他倒也享受地接受拍打。

见肖芳没再跟他理论,他倒也安静起来,在阿瘦的搀扶下,主动躺到床上去了。

肖芳看着他一身泥巴,虽然很是嫌弃,但还是禁不住他的直接撂挑子,摇摇头,没说话匆忙出门继续忙活去了。

她总觉得王元在关键时刻总是会掉链子,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还一副像是去别人家吃席的模样,没点顾家的责任心。

每每想到这里,肖芳就很是气愤,别人家的男人都能跟妻子分担,就他好吃懒做。至于肖芳对王元的数落,家里孩子们特别是于旸最是清楚,都能倒背如流了。

别说王元很烦,就连她一个孩子都觉得妈妈肖芳太啰嗦,一件事总是能上纲上线啰嗦个不停。

其实在于旸看来,啰嗦是一方面,她还总是怨气很深,有些时候总是会发脾气,这种情绪之下也就只有王元能受得住,要是放在于旸身上她指定是会在谩骂之后就开始落泪委屈。

家人的包容和宽厚,她并没有得到半分,很多时候爱和理解其实也很重要,只是肖芳并不懂,而王元早已麻木。

比起矫情地寻求理解,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对肖芳的啰嗦埋怨能离得远尽量离得远,感同身受的理解在肖芳身上很难寻到。

不然俩人的争吵也能少一大半。

“你天天就开个破车,离了车你能干什么?”肖芳怒气冲冲的话语里尽是对王元能力的否定。

王元没有吭声,肖芳说的也不无道理。田里的活,他不积极也不主动,往往都是肖芳喊一声干一点,不喊不知道干。

这也是最让肖芳抓狂的点,家里每逢收割稻子,都是肖芳早出晚归废寝忘食地在田里忙碌,往往这种时候王元最是会偷懒,当然有时候肖芳看不下去了也会叼他几句。

家里农忙时节,肖芳是一头扎进活儿里,乐此不疲。能干,是旁人对她的夸奖,她且引以为傲。其实说来都心酸,别人田地间的成双成对,倒也是孤勇奋战的她想要而不敢言的内敛和委屈。

这世上除却成见难搬动,还有男人的犟。肖芳越抓狂,人就越啰嗦,人越啰嗦,王元作为被施力方就越“叛逆”,进而叛逆也让她持续不爽。

如此循环下去,她气生了,话也说了,但王元的勤快劲儿还是没变,慢慢地她也学会了跟自己和解。后来发现,不对一个人抱有太大期望,就不会失望,她试过了,发现是个真理。

田里的活她不再过分依赖王元,也习惯了王元突然临时的离开,一个人守着三分地,工作效率不仅不低,还能成就自我价值,这意义,是靠努力换到的,后来吃的每一口饭,买的每一件衣服,她都能有底气说是自己挣的。

因为有些时候王元也会跟她互怼。

“我拉几车货,一天赚的不抵你慌一个月?”王元这话把肖芳的话路给堵死了。

一边也是炫耀自己的能力价值,一边也在力踩对方的努力自尊。主打一个你不认可我,我也不认可你的“仇家”模式。

这是夫妻吗?是,他们有孩子,有家庭。但爱吗?爱,好像又不多。一对夫妻活成了死对头的状态,能持续走下去的信念感,身为妻子和丈夫的他们一个比一个强。

可那又怎样?不怎样,至少还能以牺牲自我的前提下,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给上头长辈一份面子,仅仅是互相生命一个折腾的理由。

他们的人生不是他们的,是他们丈夫、妻子身份的。

王元因醉酒在房间躺着呼呼大睡,肖芳在妯娌的帮忙下清理了屋里屋外的垃圾杂物,忙完这些,天已经黑了。

白天的热闹与夜晚的漆黑,形成了鲜明对比,以前早就做好老太太离世的心理准备,可一开始肖芳还是有点害怕,害怕活生生的人咽气,到换成一个白底照片遗留在世上。

她想起了当年自己父亲离世的情景。家里老大阿福过生,本就已经陪在亲爹跟前伺候良久的肖芳计划回家给孩子打点老干妈。本计划弄完就回去的,那个时候她爹也已经是弥留之际。

但在村里,家家户户的小孩只要没满十三岁,从出生到十三岁满生,过生日都要点名道姓犒劳上供老干妈。

老干妈在大人的描述中是孩子们慈祥、温柔的守护神,她们会帮孩子挡掉一些小病小灾,会帮助家长一起把孩子抚养长大。

懂点“规矩”的大人,哪怕家里给孩子买不起蛋糕,都不会遗漏每一年对老干妈的贡份。

上午给孩子打点好了老干妈,下午又匆忙赶回去。等到的时候姊妹们都围在旁边开始哭了,旁边是她娘给她爹煮的面疙瘩加了点红糖,一辈子太苦了,但他最后也没能喝上几口甜的东西。

每每想到这些,肖芳就不停地感慨,“我爹就可怜,死的时候也没吃到什么好吃的!”她一边可惜遗憾,一边把她爹身上吝啬抠搜的品质一人坚持不懈地传扬。

她总是会说往年的苦、往年的痛以及往年人的穷,经历了从小挑起家里重担的懂事,她长大了对自己却也更苛刻了。

生老病死本是常事,她叹了口气,像是说服了自己又像是徒生勇气,接着就是对还躺在床上喝醉酒的那个男人有些心疼。

“阿瘦,给你爹倒点茶叶水,问他喝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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