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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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一整天的惊心动魄之后，才在这夜深人静时，展露出那一点难得的安宁。
酒店后的半山花园里，昏暗的路灯也显得格外晃眼。
灯光下，是夜风与歌，是叹息与苍眸。
苏子曦坐在长椅上，还算安好的左手捏着一瓶热过的咖啡，不浅不淡的喝着。
山下，那频闪的红蓝色警灯依然宣示着他们的精神状态。可是，谁也不知道那警车里的人是不是在座椅上打着呼呢。
渐渐的，温暖的晚风吹起，挽起少女的长发，悠悠的荡着，荡着………
———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去？你的计划失败了，连你都差点死了！
———现在全城都进入了最高级警戒状态，他绝对无法逃出这个城市。
———也就是说，你决定还要留在这里抓住那个刺客？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人民，为了社会，然后依然铁着个脸赖在这里，把这个城市搅的一团糟？！
———他是恐怖组织的人，只有把他抓住了，才是真正的为民除害。你也看到了，如果他们中的人每一个都能像这样，仅凭一个人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如果还不加以制止约束，你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安宁的时候吗？
———但是现在他们才是在暗处，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现在我们只有离开这个方式才是正确的！既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可以让那些恐怖组织的人将矛头从这个城市里转移出去。于公于私这都是最安全的方面。整个联合国花了那么久时间都没能解决的恐怖组织，即便你是想要除掉其中一条手臂，那也得从长计议。
———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真的认为来刺杀的真的只有那一个刺客？而且现在的事实是那个刺客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杀死任何一位本地居民。只要我还在这里，他们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杀死我。
———对，他确实没有杀死本地的居民。但是一直跟在你身后的那些大个子呢？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苏子曦！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知道吗……做任何事情，都是必须要付出同等的代价的。而且我们投入的成本已经很多了，现在绝对不能离开！
———不是！哥哥，我的意思是胜败乃兵家常事。要明白事实情况如何灵活变通地处理这个事情。而不是冥顽不灵的死磕到底……
———你说我冥顽不灵？！！
———也许是你最近的表现太好了？以至于让我对你竟然有了些许的期待？我告诉你苏子曦，身为国家机关的上位者，不仅是要想方设法的去给人民幸福，更多的时候，需要为了长远的利益，必须要有承担恶名的勇气，你懂吗？？！
———现在的这个城市已经被我推到风口浪尖了，在这些建筑里也一定安插着无数的暗杀者。所以为了长远的利益，我必须留在这里，哪怕……把这里烧成一片火海。不然，这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
———所以……其实你本来就是打算利用那些本地居民的生命，来铺垫你自己在政治功名利场的功劳？？
———住口！！记住，你只是父亲捡来的乞丐！你没有任何的资格能够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关于政治上的事情！记住你的身份！！！
———……是，您是……少国务卿……
苏子曦仰起头，望着那一轮娇洁的苍月，眼神里，却是不断地失去光芒，变得黯淡。
为什么……为什么在苏御瑾掌控绝对权利的时候，总是会把事态往最严重的方向推去？
为什么最近几天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自己提出自己的意见……原本都是直接无视的哥哥……都会恼怒异常的以争吵，作为对话的结束？
为什么……会弄到现在……苏御瑾他会愤怒地强调自己的身份……眼神中，流露出最憎恶的恨意？
苏子曦不笨……这些所有的疑问，她都非常清楚。
其实从重生之后，她就一直很清楚，清楚苏御瑾是非常理性的爱国主义者。
她也知道，那位在苏穆庄园里，都不会对下人大声说话的男人，也绝对不会是那种喜欢看到血流成河的场景。
未来霓夏帝国的国务卿，苏穆庄园的未来掌权者。在她眼睛里，苏御瑾是高冷的，是理性的，但也是有着严重阶级地位感的存在。
所以，对于一个占了自己亲妹妹位置的女人，他没有必要去尊重。更没有必要在意她的感受，只要活着，能为苏家做出早就规划好的那一点贡献就行了。
她偷了苏晓涵的东西时，他也只是带着嘲笑的口气，最冷淡的问了一句。因为，即便是这种能够让他对女孩产生名为“生气”的情感波动，在他的眼里看来，也只是女孩渴望得到自己的注意以及认可的手段。
六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是这样维持着和苏子曦的关系。事实证明，这样真的很有效。
捡回来的乞丐，即使是在苏穆庄园里被赋予了苏家大小姐的名号，她的行事作风依然是乞丐的模样。以苏御瑾的态度开始，没有人会对苏子曦抱有任何的期待。那位国务繁忙的国务卿，也挤不出一点时间，来拉拢一下这对兄妹的关系。
而他，依然持续着冷淡的作风，在不同的场合露出不同的笑脸，做着那个场合应该做的事。然后再用自己的计算和地位，来享受身居高位应该得到的崇拜。
是的……苏御瑾，才是真正的利己主义者……
即便，确实是有着为国为民的愿景……
苏子曦底下头，将手中那一罐被风散了温度的咖啡一饮而尽。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沉默，对此刻的现状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
后知后觉的想来，也许当时更应该闹得更凶，就应该和他把兄妹关系闹得更僵，因为那或许还能拯救一次这个城市。毕竟……
对方的眼中，从来都没有自己的影子。
不过，现在这堵上了无数人性命的天平，她选择了不和自己的“哥哥”作对。这样的作为究竟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也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到自己答案吧？
春风拂过，树叶轻响。塑料瓶在风中摇摆着，脱离的预算好的抛物线，然后落在地上。
滚动，滚动，然后撞到一个人的脚边。
黑影弯腰捡起这个没有盖子的咖啡瓶，浅笑两声后塞进了垃圾桶里。
“怎么都晚上十一点了，还有人喝完咖啡就乱丢的啊？”
随着一道年轻男声的传来，黑影也来到了路灯所照亮的光圆边缘。一头黑色的头发在这略带着夏日气息的风里轻轻晃动。身上，是一套春末该有的白色半袖衬衫，一尘不染。而在那衣服之上，是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带着笑容，看了过来。
“嗯？原来是个右手受伤的女孩子？小姐姐，你的家人朋友呢？今天才发生这么大一件事，你怎么还敢一个人半夜瞎逛的？”
苏子曦抬起头看了一眼，是个清爽干净的男生。那名男生看到苏子曦看过来之后，便微笑着朝着她轻轻点头。接着，也不等苏子曦允许就迈出了不太顺畅的脚步，来到了长椅边。
“嗯………小姐姐还挺漂亮的，这么晚出来，应该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吧？”
男生非常自来熟的在旁边自顾自的说着，而苏子曦这时才极为得体地投以一个抱歉的笑容。
“你这不也是半夜了还不睡觉，你也和家里人吵架了？”
苏子曦并不想谈及自己的事情，便将话题抛向了男生。不过她没想到，这句话仿佛是刺痛了男生的心脏还是什么，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对啊………不过，我知道是我错了。”
说完，这个男生便扶着椅背坐在苏子曦的身边了。
“可是啊…我回不去了。”
男生转过头，朝着苏子曦轻轻笑了一下。那双低迷的淡蓝色瞳孔与苏子曦的冰冷双眼对上，也没有转移的打算，就这样理所应当地对视着。
“你的眼睛和我差不多诶，都是蓝色的。”
……男生的笑容，很苦。
这张看起来有些阳光帅气的正脸，在笑起来的时候，却似乎写着与笑容完全相反的难过。
“为什么？”
“为什么啊？嗯………因为我母亲的原因吧。我的母亲就是蓝色的眼睛，所以我很幸运的遗传了母亲的基因。”
“啊……没事。我只是认为，您的母亲一定非常漂亮吧。”
“对，非常漂亮。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玩耍了。”
“青梅竹马吗？是一种……听起来就会很幸福的关系呢。”
“是的吧，其实说起来，我也有一个青梅竹马呢，不过……她现在好像走丢了，唔……或者说想要回去了。”
“………走丢了？”
“嗯，可能是回她自己的家了。”
苏子曦转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直到天边闪过一颗流星之后，苏子曦的脸上才重新恢复了笑容。
“那么，她回家了吗？”
男生想了想，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含糊其辞地点了点头。
“现在还没有回去，不过我在帮她。”
“那……你喜欢她吗？”
苏子曦的笑容足以让这冷清月光融化。
“……喜欢她，但是也不想让她离开。”
“那为什么还要帮她呢？”
“因为我也要回家了。”
“嗯……回家？”
“对，我要回家了。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还能来找你玩不？”
苏子曦瞧了一眼自己厚重的右手，在月下略显苍白的嘴唇勾起一抹笑容，说道：
“在询问女士的姓名之前，先生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至于还能不能找我聊天嘛……就得看你的青梅竹马在不在意咯。”
男生听罢，哈哈一笑，说道：“对对对，是我疏忽了。不过嘛，我的青梅竹马一定不会介意的，毕竟我也不会在这里待多久。还得回家呢。”
“对了，我姓唐。”
淡蓝色的目光仰望着银月，似乎补满了他心中的月光………
“唐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