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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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被推开了半人宽的区域，敖念向内扫了一眼，空旷的房间内，只能看到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男人背影。
男人坐在地上，正在十分认真地作画。
敖念眉头微蹙，男人明明是在用油彩作画，悬在半空的左手上却不见调色盘。
值班医生额头的汗水密密麻麻，见敖念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轻推了她一把。
“快进去吧，这是重点看护人物，门开太久会有警报的。对了，你把白大褂给我。”
值班医生的声音非常轻，说完又紧张兮兮地看了眼病房内的男人，见自己没有打扰到对方，这才松了口气。
敖念本想再观察观察，毕竟这个男人看上去实在太普通，反倒更给人一种隐藏大boss的感觉。
可惜眼下情况，并不允许她过多浪费时间。只能听从值班医生的建议。
侧身进入病房内，敖念忍不住默默祈祷起，校长给的解决方案能够百分百管用。这个房间内除了一张简易床铺，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出口还没有门把，应该是只能从外面将门打开。
而值班医生已经离开，敖念是半点退路都没有。
一瞬间，整个病房内的安静指数再次提高，画笔与画布之间的摩擦声更加清晰。男人每一笔都下得极为准确，一幅漂亮的乡村油画渐渐成型。
“画得很好啊。”敖念只是瞥了眼画布上的内容，心中便不由得赞叹起来。
男人的画功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敖念看着画作，就有种自己身处乡野之间，沐浴这秋日的和煦阳光，鼻间更是嗅到了一股晚稻被收割后发出的味道。
对男人的戒备一点点退散，敖念迈动步子走到男人身边坐下。
她太喜欢这幅画，画中的内容令她熟悉。那简直就是她对于家乡的记忆复刻。
乡间小道上生长着各种野花野草，蜻蜓蝴蝶在空中飞舞，小道两边错落地堆放着几个干草垛。有顽皮的孩子爬上其中，在上面玩耍。画面深处，还有人们正在收割水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让他们黝黑的皮肤泛起浅浅金光。
渐渐的，敖念竟然被这幅画深深吸引，甚至忘了去关注周围的一切。直到男人画完最后一笔，她更是有种置身画中的错觉。
“这地方，晚上应该还能看到萤火虫吧。”敖念喃喃自语。
那是许久没见的生物，却依旧深深映刻在她的脑中。
“能看到，那时候的天会很黑，黑得能让那些小东西的生命更有存在的意义。”男人回应，并将几支画笔有序放置。
他的动作很小心，几乎听不到声音。余光更是在动作时，一直注意敖念的反应。似乎是生怕自己叨扰到对方欣赏画作。
大概过了有一分钟，敖念才把自己从画作中摘出来。
她低头，嘴角牵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而后又闭上眼。等她再次将双眼睁开，眼中的漠然恢复。
敖念向来不愿拖沓，在看向男人的同时，将口袋中早已准备好的手稿拿出。
只不过手稿被叠了起来，只能看到白色背面。
敖念也没有贸然将手稿递给男人，只是拿在手里，对男人说道：“这画真好，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小时候的家乡了。对了，能请问你一件事么？”
男人点了点头。
“你认识这个基地的校长么？”
这问题问得男人一愣，他双手放在一起，本打算数一数自己在这个房间内停留的时间，哪知道敖念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
他看着敖念，眼中满是疑惑。“校长？是谁？”
“不知道么？”敖念观察着男人的面部表情，对方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表现出任何痛苦的模样。
看来“校长”这个代称，并没有触发男人的记忆。
“这家伙和校长认识的时候，应该还不存在基地。”敖念想起隐藏画布中的内容。
男人画的是最初的画室，而当时校长应该只是被学生们称呼为老师。
相通这一点，敖念重新开口。“老师，你的美术老师。教你……”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眼睛猛地一睁，几乎快要突出眼眶。同时，他的双手狠狠嵌敖念的肩膀。本就庞大的身躯也壮大了一圈，将敖念头顶的光线遮蔽大半。
压迫感瞬间袭来，敖念双手撑地，才勉强维持上半身的直立状态。
“老师在哪！你见过老师对不对！”男人突然狂吼起来，“你们这群恶魔！把老师怎么了！”
身躯不断变大，一滴滴鲜血从男人后背出现，顺着脊骨滴落地面。
虽然早有防备，敖念依旧架不住男人巨大的力量，她的身体很快被压向地面，骨骼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保不准下一秒就会断裂错位。
“我知道你老师在哪。”敖念咬着牙，努力让自己说话完整，“你冷静点，我可以带你去见你的老师。”
可这话似乎并没有任何用处，男人停止怒吼，双手的力道却只增不减。指甲更是因此嵌入了敖念的皮肉中。
“你在骗我。”男人的声音变得低沉。他盯着敖念的双眼，想要从中找出任何一丝，能证明敖念所说并非真实的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敖念几次想将那张手稿贴在男人脸上，最终都选择了放弃。
男人此时的状态分明就是被记忆牵动，而引发激烈情绪。手稿上的女性人物像估计也是他记忆中十分重要的内容，这时候拿出来，非但不能平息男人的怒火，敖念很可能直接被杀。从而跌入更深的梦境空间。
就在敖念的肩膀，快要被捏碎时，男人突然抽回双手。
“你没有骗我。”那是一句陈述句。
“呵——”敖念喘了一大口气，“我当然没有骗你！是校长，不对，是你的老师让我来找你的。你还记得这个么？”
没有直接把手稿打开，敖念只是将写有男人名字的一角翻起。
男人瞳孔骤然放大数倍，他下意识想要攻击敖念，双手在即将触碰到对方身体时，却停了下来。
拳头紧握，男人在努力控制自己情绪。
敖念发现这一点后，赶紧把手稿收起。免得男人一不小心暴走。
“我真的没有骗你，你的老师现在被人困在了以前的画室中，他需要你帮助。你是不是失去了很多记忆，我可以帮你一点点恢复。对了！你要还记得邱老师么？”
虽然不清楚邱老师到底是什么时候加入的基地，敖念始终觉得这种元老级别的人物，出场时间绝对不会晚到哪里去。
果然，一提到邱老师，男人的眼神再次发生变化。
他的面容也变得更加痛苦，双手抱住脑袋，口中发出呻吟。
“邱老师……老师！画室……姐姐！”男人的话断断续续，敖念根本听不明白。
她紧紧捏着手中的画稿，决定赌一把。
画稿展开，敖念直接将画怼在男人面前。“你……”
“砰！”
话都还没说出口，敖念整个人直接被踹飞，后背狠狠砸在墙上。
倒吸一口冷气，敖念快速跳开原来的位置。同一时间，一个巨大的拳头锤在空气中。
男人的双眼猩红，敖念也终于看清楚他身上的鲜血从何而来。
后背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双纤细的手从伤口中伸出。只不过这双手并没有完全从伤口中出来，只是用手指虚虚地扒在伤口外。
“什么东西？”敖念根本没有精力去搞明白那双手是什么东西，男人再次向她袭来。
“滚开！滚开你们这些恶魔！”男人大吼着，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抓着。
他的身躯实在太过于庞大，双臂挥过的范围也十分巨大，敖念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只能像是一只老鼠般，见缝插针地逃生。
好在门外脚步声也随之出现。敖念看准机会，移动到门边。
“咔哒”一声。
门打开得十分及时，敖念却无法离开。男人的大手迎面而来，直接将通往大门的道路堵住。
“关上！你快走！”敖念喊了一嗓子，迎着男人的大手疯狂冲刺。
她并不是在找死，而是想借力跳上男人的后背。
“找你姐姐是吧！你姐不就在你背后么！”关于男人后背的那双手，敖念有了大致猜想。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其验证。
按住男人的肩膀借力甩身，敖念将手深入男人伤口中，抓住那条纤细的手腕，用力往外一扯。
“出来管管你弟弟！”
藏在男人身体中的女人早就想出来。但她出现需要契机，必须是男人回忆起关于她的信息时，才能出现。
而在男人刚才的回忆中，大篇幅都是校长和画室，女人才被困住。
“弟弟”两个人，完全是触发的关键。剧烈的头疼在瞬间压制男人的行动力，女人也在瞬间紧紧抱住男人的脑袋。
一声声温柔的呼唤充斥房间内部各个角落。
“姐姐在，弟弟别怕。”
这些话对男人有这平息作用，对敖念却是摧残。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胃部也是翻江倒海。恶心感一次比一比强烈。
出于自身原因，敖念实在对“姐姐”这两字提不起一点好感。更对这种似乎温馨的画面，本能地心生厌恶。
深吸了两口气，敖念好容易才压下那种厌恶感，耳边便听到了敲门声。
值班医生不敢打开病房门，又怕高等级的医生赶到，敖念会被再次囚禁，甚至连累到他自己，这会子急得在门外上蹿下跳。
敖念敛眉，对着值班医生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离开。
好不容易稳定了男人的情绪，敖念可不想功亏一篑，就这么放弃校长给的任务。
迅速移动到男人面前，敖念再次将手稿展开。画中的女人和此时从男人后背中出现的女性，有这同样的脸。
就在女人看到画稿中的内容后，原本漂亮的双眼消失不见。
“是你吧！”敖念这次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没等女人开口说话，敖念直接扯开女人捂在男人眼睛上的手。“好好看看你姐姐！帮她把眼睛画上！到底是谁在囚禁你的姐姐，你自己心里清楚！”
随着语句完整，男人的痛苦很快淹没了其他情绪。女人拼命想要捂住他的耳朵，身形却开始变得虚无，双臂一次又一次穿过男人的面部，什么都做不到。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姐姐到底在哪！你可以让她回来，我也可以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还是说你已经胆小到，根本不敢救你姐姐！”
“我没有！”男人身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复杂的情绪在脑内交织，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
敖念不依不饶。“你没有？那为什么你不敢把这幅画画完？你没有？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些对你重要的人都深受折磨，并且痛苦死去么！”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姐姐这样保护着你，而你明明可以为她做点什么，却一直不敢行动。你也配当她的弟弟？”
心理防线被一点点击溃，男人的身形渐渐恢复寻常模样。他抬头看向敖念手中的画稿，将其接过。
从他后背出现的女人，慌张挥动双臂。但她越是如此，身形消散得就越快。
男人也终于醒悟过来，将手稿放在画架上，准备将女人的双眼画上。只可惜他并没有炭笔可用，想要将画作补全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你真的找到老师了么？”男人看向敖念，问出这么一句话。
敖念点了点头。“但他被困，我见不到他。他说只要找到你，就有希望让他离开那个画室。”
男人似乎没明白敖念的意思。“可是我连这里都没法离开。”
交流就此阻断。敖念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少了什么，只能反复回忆校长之前说过的话，试图从中提取有用信息。
也不知道是刚才紧张过度，还是因为大脑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敖念竟然无法将校长的话完整复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在这时响起。
男人的眼中顿时布满警惕，他快步上前抓住敖念肩膀，将人一把塞入床下，并以最快速度回到自己的画架前开始画画。
“咔哒”一声，那扇紧闭的病房门被再次打开。
五六双皮鞋出现在敖念视线中。其中还有人穿着蓝色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