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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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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高照,空中起了风。

裹挟着热浪的风扑面而来,连绵到天边的沙丘被热浪扭曲,像一条在灼热中挣扎扭曲的巨蛇。

驼铃在风中摇晃的厉害,叮叮当当吵得人头疼,一行身穿异族服装的商队牵着骆驼逆风前行,空中散发着极致的高温,每一次风浪越过沙丘扑向他们时,他们都觉得窒息难熬,皮肤更是被热浪刮得的火辣辣的疼。

荒漠是禁地,商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此处不但是通往番族十国的捷径之处,而且还能躲掉价格不菲的税费,所以这些人就壮着胆子踏入禁地,潜入番族十国。

商旅打开水囊,里面却没能倒出一滴水来,他舔了舔爆裂的嘴唇,满眼疲惫的巡睃着这片看不见尽头的沙丘。

身后传来了几乎不可察的脚步声,商旅回头去看,只见那个鬼魅一般,跟了他们好几天的人竟然还在!

那人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就罢,身上竟然还披着一件狐毛斗篷。

若不是不穿衣服会被晒伤,这一众人恨不得赤裸赶路,荒漠热成了蒸锅,那人不嫌热就罢,居然还披着过冬的衣物,看的众人面面相觑直咂嘴,不晓得这人是脑子不好使,还是五感尽失,觉不着热。

一个面相奸滑的商旅晃了晃腰间的水囊,觑了个机会溜出了商队,不过几步便被人一把拽着。

“老吴你去哪?”

老吴眼珠骨碌一转,嘻嘻笑道“那瞎子跟了咱们几天几夜,这不吃也不喝看着怪可怜的,我去给人家送点水去!”

那人丝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谎言“放屁!你个万年铁公鸡还能给他去送水!说!到底去干嘛!”

拽住他的是商队的领头,也是整个商队唯一一个熟悉荒漠地形的人,任凭老吴是机灵鬼投胎,也不敢在他面前耍心眼,万一惹恼了被丢出商队,他怕是要永远的留在这荒漠中,成为白骨骸山的一部分。

“张爷,张爷您别生气,我...我就是看上了他身上的斗篷,想用水跟他换。”

张爷冷冷一笑“就知道你没憋什么好屁!”

老吴道“张爷您看看,那人身上的斗篷可是银狐皮子做的,银狐难得,这样好的成色就更难得了,就是那大晟朝一年也不过才得那么几件,都是皇上太后才有资格受用,别的地方怕是连见都见不到,咱们若是得了他这件斗篷,转手一卖,够咱们兄弟吃上两三年的了!”

老吴生怕张爷不信他,远远的指着那在热浪中翻飞的银狐领子给他看“张爷您上眼瞧瞧,那皮子就是上等银狐皮,我老吴半辈子跟皮子打交道,绝不会看错的!”

“那的确是件好货....”

“但我们谁都不能伸手。”张爷话音突然一转,拽着老吴跟上商队,继续前行

老吴一脸不解“为什么?”

张爷压低了声音道“因为那人很危险,虽然裹得严实,看不清长相,但我可以确定,那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

老吴恋恋不舍的回头,不死心的说“张爷您也太谨慎了,我怎么没瞧出他身上有杀气。”

“他身上的确没杀气,但是却有一股子死气。”

张爷几乎是硬拖着老吴往前走“这个人简直就像是从地下爬出来的怨灵,周身覆着死气,我敢断定,他手的里人命超过你的想象,你最好别去惹他,当心牵连咱们整个商队。”

老吴虽然秉性贪婪,但实在怕死,一听张爷这么说,自是吓得不敢再打那银狐斗篷的主意。

“张爷,那他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那人是在他们入了荒漠后突然跟上来的,一句话也不说,只管不近不远的跟着,跟个鬼似的,看起来可吓人了。

张爷顿了顿,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愿老天保佑,希望他只是想跟着咱们走出荒漠,而不是等咱们带完路后再抢货杀人,福祸天注定,咱们就静观其变吧!”

张爷一句抢货杀人说的是轻描淡写,但老吴听着却心惊胆战,回眸再看那人已然变了眼神。

商队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五日清晨来到了黄沙镇。

黄沙镇在晟朝的边界,往前再有几里便是番族十国,这镇子虽然不大,但人出奇的多。

番族十国虽然与晟朝不和,但并不阻止双方生意上的往来,只是交付的税收可能会高的让商旅无法接受,而这黄沙镇在晟朝和十国中间,属于不管之地,在这挣了多少都不用交税,商旅们自是愿意在这多待两天。

还未靠近众人便听到了镇子里传来的沸天喧闹声,其中有叫卖吆喝声,锣鼓声,还有牲口野畜的嘶吼哀嚎声。

与商旅来说这些可都是黄金入账的声音,众人日夜赶路的疲惫在这一刻一扫而光,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和兴奋,不用张爷指挥,大家牵着骆驼一头扎进了人流熙攘的小镇里。

老吴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跟了他们一路子的人竟然停在了镇外,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对镇子有所忌惮。

怪人!真是个怪人!

那人站在镇外沉思半晌,最后从那件油光水滑的斗篷上揪出两撮毛,搓成圆球塞到耳朵里。

老吴一路赶来早已是饥肠辘辘,在一个铺子前抱着烧鸡大口朵颐,吃的正满嘴流油时无意一撇正好看到那人穿过街道,索命鬼一样的迎面飘来,吓得他囫囵一吞,连肉带骨头卡在了嗓子眼。

咚!

老吴掐着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挣扎,布着红血丝的白眼直往上翻,众人吓得不轻,以为店家黑吃黑想要下毒抢货,当即掀了桌子拔出刀来,大砍刀一亮相惊的周围一阵骚动,所有人都怕自儿被误伤,争先恐后的跑了出去。

一直跟着商队的人似乎是个瞎子,他一直闭着眼睛靠听声音前行,他没有看到老吴倒地,张爷拔刀,只听到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然后混乱杂声潮水般涌来,没等反应过来他便被人群硬生生的给挤出了街道。

待耳边喧杂声消减,他才昏昏然反应过来,只是商队已经跟丢,而他也被混乱的人群挤进了另一个街道。

那人正想转身离开,突然间察觉到了什么,摸索着向前继续走,他从熙攘的人群中穿过,绕了两个小街,终于来到了镇子中心的空地上。

他脚下一停便有人凑了过来,听声音像是个中年男子,因常年吆喝,声音粗犷沙哑,隐透一丝讨好。

“大爷买奴隶吗?外用内用我这都有,只要您能看得上眼,价格好说!”

男子没有说话,直接绕过他往里走,摊主也不拦他,跟在旁边向他介绍“大爷您瞧这是晟朝来的货,十三岁,能文能武,带出门一点都不掉价,您看看......您不方便看就听听,这声可不错了。”

也不知那摊主做了什么,惨叫声随之传来,听着像是个稚嫩的少年郎,

男子脚下一顿,摊主欢喜抬眸一看,只瞧眼前人眉头紧锁,隐有不悦之色。

“您不喜欢没关系,我这货齐,什么样的都有,肯定能有你看的上眼的!”

摊主将手里的奴隶一扔,随手抓来了一个女郎“您再听听这个,这可是竖沙国来的女奴,二十岁,虽是年岁大了些,但身子犹如少女啊!您不信可以摸摸看,来,你给大爷叫一声听听。”

那女郎说了一段番族话,虽是不晓得说了什么,但声音中透着快要哭出来的怯意,说的应当是求生之类的话。

男子似乎对这女郎很有兴趣,果真向女郎伸出了手,女郎挣扎着想躲,却被摊主大力拽住。

“大爷您尽管摸,虽然这女奴生的不错,但终究年岁大了,带出门不大合适,只能放在府内受用,您要是想买能带出门的,一会我带您去仓库,那儿放着好几个上等货,保准您能拿的出手,带得出去!”

男子伸出了手,但没有去摸一摸货对不对板,而是伸手将女郎髻上簪的梅花给摘了下来。

在摊主一脸的疑惑中,男子轻捻梅花开了口“这是谁给你的?”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温如玉石,如春风拂来,但一字一顿,似乎说起话来有些艰难。

女郎是番族人,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摊主为了生意便主动翻译了男子的话,女郎抽泣着说了一句话,刚说完摊主就邀功似的翻译了她所说的话。

“大爷,她说是她隔壁囚笼的一个奴隶给她簪的,”

男子立刻道“带我去!”

摊主声音有些迟疑“那这女奴您是要,还是不要?”

男子犹豫片刻“要了。”

“好嘞!小三子,拿卖身契来!大爷这边走!我带您去看看那奴隶!”

摊主在前引路,男子脚步微缓在身后慢走,在与那女郎擦肩而过时双锋挝瞬间出手,速度快的幻化成一道白影,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亮出了兵器,出了手,就连离他最近的女郎也只是瞧见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至于那寒光的真面目,她也不曾发现。

男子微垂着手,长袖挡住了双锋挝的寒光,他低声道“跑!”

女郎瞪圆了美目,感受着手上的绳索慢慢松开。

摊主将人引到了一个大囚笼前,习惯性的拿铁棒将笼子敲得咚咚作响“喂喂喂!给老子把脸露出来,给这位大爷看......不!你叫一声,让大爷听听!”

笼子里躺着一个蓬头垢面,满脸污垢的脏乞丐,那乞丐穿的破破烂烂,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捆在囚笼里,明明是囚,但他却没有一丝囚犯该有自觉,不哭不闹不想跑就罢,居然还四仰八叉的躺在那抖腿,一脸的惬意悠闲。

摊主气得直咬牙,想也不想抬腿就是一脚“本大爷让你说话呢!你聋了!”

那脏乞丐正闭目养神晒太阳,听到动静眼皮都不带抬一下,侧身一闪,摊主不但没能踹到人,自己的腿反而卡在了铁笼里。

“靠!你个不知好歹的玩意!你完了!”

摊主一边往外拔自己的腿,一边扭头跟客人说话“大爷您还是看看别的奴隶吧!这奴隶不但长的丑,还身无二两肉,歪瓜裂枣的不值得您买,我这还有别的好货,包您”

男子一脸漠然“就他了。”

正晒太阳哼小曲的脏乞丐猛地睁开了眼,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笼外的人,那张灰不溜丢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欢喜。

摊主道“大爷有所不知,这奴隶虽说好吃懒惰,相貌丑陋,但价格却不低。”

摊主突然压低了声说“这奴隶有一技之长。”

脏乞丐突然扑了过来,将铁笼子撞得咣当作响,脏兮兮的手伸出了笼子,紧抓着人家那价值不菲的银狐斗篷上。

摊主看的脸色一黑,扬起鞭子就要打。

“阿箕!阿箕你来了!”

脏乞丐一脸激动,整个人挂在铁笼上,像一个巨大的壁虎“阿箕快救救我,救救我!”

摊主不动声色的收回鞭子“二位....认识?”

南箕咬牙切齿的说“不认识。”

景启瞬间不乐意了,他整条胳膊都探出了笼子,一双脏兮兮的手抓着银狐斗篷,将上面抹了一大块脏手印。

“什么叫不认识!阿箕你也太过分了!咱们俩可是生死之交,生死之交!刘爷,我这朋友可有钱了,他可以将我欠下的帐还清,真的!”

“...........”南箕后退一步,转身便要走。

景启见状不对,死死的拽着他的斗篷,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死命的拉“刘爷快拦住他!他有钱!他真的有钱,他能还清我的账!快问他要钱!”

南箕的心头火噌的一下就撩了起来,险些失了理智扬手给这货一鞭子。

刘爷何等的人精,一听说南箕有钱眼神都变了,笑嘻嘻的搓手上前“大爷,您看您这朋友在我这也呆了有段时间了,不如您破点小费,将人给领回去?”

说话间四五个彪形大汉围了过来,将南箕的退路堵的死死的,除非他出手大闹一场,否则很难脱身。

而现在南箕根本就没有想脱身这件事,满脑子想的都是把景启这大傻子给揍一顿。

就在这时一人跑了过来“刘哥!那小娘们跑了!”

刘爷登时炸了毛“他娘的!绳子谁解的!”

那人指着南箕“不知道,十有八九就是这小子!”

刘爷眸中一冷,态度瞬间变得强硬起来“这位爷还是先别急着走,你朋友的钱暂且可以不管,但咱俩的账得算清楚才行!”

南箕“好。”

话音一落南箕抬腿就是一脚,景启那脏兮兮的爪子被猛地踢开,哎呀一声向后一倒,大铁笼咚的一声被他撞翻了过去,所有人都惊住了,就在这惊讶的一瞬间南箕冲破人群,一头扎进了熙攘的街道。

谁能想到一个“瞎子”会突然出手,而且还跑的这么雷厉风行,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

“你们还愣什么!他跑了没看见!快把他抓回来呀!”

喊这话的不是摊主刘爷,也不是旁人,正是被南箕一脚踹开的景启。

景启甩着红肿发烫的手,趴在笼子上充老大指挥“他往北跑了!快往北追!追呀!”

景启这么一喊,刘爷也下意识的拎着棒槌追了过去,刚跑两步猛地反应过来,一棒槌砸在了大铁笼上。

刘爷叉腰怒喝“你给我老实会!”

不消半盏茶的时间南箕便被人绑了手脚,架在木棍上给抬了回来,架势大的像是要烤全羊,刘爷见状一脸洋洋得意,待众人一走进,刘爷脸上便开始有些不自然了。

人是绑回来了,可那几个彪形大汉个个鼻青脸肿,一瘸一拐,混身上下透着一个惨字。

刘爷“怎么回事?”

这些打手可都是他花重金聘来的,即便黄沙镇龙蛇混杂,他们也不曾受过这么重的伤,就抓个瞎子而已,怎么就落了这么一身伤!

大汉“刘爷您不知,这瞎子原是个练家子,刚一围上就把我们兄弟一顿揍,要不是兄弟们拿车轮战耗他,这会子怕是都回不来了!”

刘爷“练家子?!”

难怪跑的这么快!

“你们几个给我把他的斗篷扒了,搜搜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众人得令,刚伸手才发现说这话的不是刘爷,而是趴在笼子里,怎么也卖不出去的废物奴隶。

刘爷一脚踹的笼子咣当作响,呵斥道“给我老实点!你们几个愣什么神!还不快搜!”

景启被踹一脚丝毫不长记性,顶着一头乱糟糟打了结的头发,趴在笼子里幸灾乐祸“跑呀!跑呀!这下子跑不了了吧!”

说罢还冲刘爷竖起了大拇指“刘爷威武,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南箕双手紧攥成拳,一脸的萧杀,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能感受到他对景启那怒不可遏的杀意。

“刘爷,就一个斗篷!他身上一个子都没有!”

景启整个人趴在笼子上,满脸都是谄媚“刘爷,这斗篷可值不少钱,应该能抵我的账,要不你把我放了,把他关起来吧!”

“闭嘴!”刘爷抖了抖斗篷“皮子不错,就是脏了点,这怎么还被薅秃了一块!不成不成!秃了可就损了!卖不上价!”

刘爷把斗篷扔到一边,指着景启就骂“这破斗篷又脏又秃,送给人家都未必要,你还有脸要抵账,做你的春秋大梦!至于你”

刘爷转眸看向南箕,气不打一处来的“当真是马粪羊屎蛋,外光里面糠,既然没钱,那就拿你自己来抵债!”

景启听闻连连叫好,上赶着给刘爷出馊主意“刘爷,他能文能武,模样长的也俊,一定能卖了好价钱,不如您给我个机会,我帮您敲锣吆喝,给您帮工抵债?”

“就你还给我帮工?不损我生意就不错了!”

帮工抵债绝不可能,但刘爷惦记着他说的前一句话“他长的俊?”

刘爷一把扯下南箕脸上的面罩,激动的声音都颤了起来“极品,真是不可多得的极.....哎呀呀!这怎么回事!”

南箕脸上突然冒出了红疹,从星星一点快速扩散开来,不过眨眼功夫鱼鳞状的红疹竟然霸占了大半张脸。

刘爷像是甩脏东西似的甩着手,满脸都是嫌弃“这是病吗!会传染吗!”

景启“不会不会!他只是不能晒太阳,一晒就出红疹而已。”

“原是得了阴天乐。”刘爷稍稍放下心来,只是心中余惊未散,连看也不愿多看一眼这惨不忍睹的脸。

细细回味刚才那昙花一现的俊逸容颜,刘爷心中一阵惋惜“好好一张脸,真是可惜了..........你们几个把他给我关起来,写上牌子,卖身抵债!”

有人问“刘爷,这归上等货,还是下等货?咱们给他关哪儿?”

这一问刘爷也犯了难,明明是能大赚的上等货,可偏偏见不了阳光..........

刘爷指着景启“先把他们关在一起吧!”

四仰八叉抖腿晒太阳的景启突然幸灾乐祸不出来了,脏兮兮的脸上满满都是惊恐“刘爷不要!我不跟他关在一起!”

刘爷抬腿就走,满不在乎道“做奴隶的还有资格挑?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收拾,跟你关一起怎么了?他还敢杀了你啊?”

景启喊得撕心裂肺,在他的大力晃动下大铁笼险些散了架“刘爷!他真敢杀了我!刘爷!你要相信我啊刘爷!”

南箕终究还是被塞进了笼子,众人落了锁后就各自忙开了,就剩下景启跟南箕两人在笼子里独处。

笼子上面盖了一个木板,为笼子一角斜斜的打下了一层阴影,在没有太阳的影响下南箕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高高在上的看着景启,唇畔勾起了一抹让他为之胆颤的危险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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